剥去爱情的衣裳

第十九章 地狱门前玩火是被逼无耐

母亲的丧事过后不久,汉国又忙活着卖起了他那车卖得只剩下苹果底子的苹果来。眼看着年关将至,如果按年前不把这些苹果处理掉,过罢年就会全腐烂掉的,而放在家里吃那是一年也吃不完的,况且他也舍不得吃,因为他的全部收入都在这堆苹果底子里头。在城里扎摊那阵子,他只把本钱赚了回来,而挣的钱还都在那里面哩。

按照汉平“因地制宜”的思路:把这些城里人瞧不上眼的苹果拉到农村去,农村人消费水平低,这些苹果虽然在城里人眼里不起眼,但放在农村还不算“落价的凤凰”。最后汉平还想出了个“马克思主义灵活运用”的主意:在出售的时候,把这些苹果不直接转化成人民币,而是换成粮食,再把这些粮食卖掉;农村人挣个钱不容易,而粮食家家几乎都不缺,这样农村人不但更容易接受,还可以缩短时间,更不会损伤苹果价钱。按照汉平的这两个思路,汉国初试便屡见成效了。他拉着一车一车苹果转悠到农村没吆喝几声,车周围时不时就围满了人,没多大功夫一次一次满溜溜的车箱就成空的了。后来,汉国便疑惑地问汉平:“你咋会想出这些办法哩?”汉平只回答了一句:“因为我也是一个农村人。”汉国便觉得更疑惑了,又问汉平:“我也是一个农村人咋就没有想出来哩?”汉平最后开玩笑地回答道:“只因为我是一个读书的农村人呗。”汉国这才惋惜地说道:“原来读书还是好。”汉平就这样给他哥汉国毫不客气地上了一堂理论兼实践的课程。

经过十多天的忙碌,汉国的苹果底子已处理得差不多了,汉平这时也放寒假回来了,以前一直都是石萱帮忙到农村去帮忙出售的苹果,汉平回来后便心疼得立即替换了他的萱姐。在汉平心里,石萱虽然和他们家没有血缘关系,也只不过是他哥汉国没有过门的妻子,但汉平觉得,他的萱姐却比有血缘关系、比过了门还要亲,亲得简直胜过一家人。汉平替换他萱姐是处于两方面的因素考虑的,虽然这是一个很小的环节问题,但汉平却考虑得非常深刻。一方面汉平是处于感情上对他萱姐的关心,汉国曾提起石萱在夜总会出了事后好几天都神志不清,那么萱姐更应该注意休息了;另一方面他是担心萱姐帮了这么长时间忙会帮出“乱子”来,因为在农村双方没有成婚的情况下,都没有义务承担对方家的事务,承担也只是一部分,而萱姐几乎把一年一年大多数时间和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他们家的事务上,这与农村的风俗习惯有些不符,他担心村里人会说闲话,会说他们家不尽情理,更担心的是萱姐家会因此而埋怨他们家,说他们家在萱姐还没有过门就这样当牛当马地使唤了,如果过了门还得了……虽然这些都是汉平的一些假设性的猜想,但这一天如果出现了,大哥汉国和萱姐的婚事那将会遇到阻力,如果在那时再进行补救,会不会在这个非常强调风俗习惯的农村环境里出现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的局面哩?处于这两方面的考虑,汉平便替换了他的萱姐,和大哥汉国拉着那些苹果底子走村去了……

这天,兄弟俩刚卖完苹果走进村口,石萱就从村里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怀里似乎还抱着个什么。走近了,汉国才发现石萱的怀里抱着的是个夸兜。汉国记得,他那天紧拦慢拦,石萱就是抱着这个夸兜到夜总会去的,这几天让她在家里休息哩,今天她又把这抱了出来,却不知是去哪儿呀?

“咋?要出门呀?是不是又要到夜总会去呀?”一看到那个夸兜,汉国就已气不打一处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讽剌起了石萱。

“不是我出门。是你……”石萱也许是过于紧张,或许是跑得过急而喘息得说话时都有些结巴了。

“好好的,我出门干啥去?”听石萱那么莫名其妙地一说,汉国还真有点生气了。说完,汉国便要绕过面前的石萱准备回去。

没等他挪起步子,石萱已将他“忽”地至身后抱了住。

“汉国。你还是出去躲一躲吧。那伙人凶得很。正在家里闹事哩。他们要砍掉你的胳膊哩。”石萱哽咽地说道。

汉国似乎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跟他们拼了。”汉国说着一把把石萱从身后豁了开,大步地向村子里走去。

“汉国。”石萱又跑过去拦在了汉国面前,脸上这时已泪水模糊得不成个模样了,“你出去躲一躲吧。那伙人多,你是斗不过的。躲过这一阵子就没事了。这是我爸的地址,还有钱,都在这夸兜里,你先暂时落个脚,后面咱一步一步打算,你看好不好?”

汉国没有言传,这时两颗豆大的泪珠却从他的眼眶里滚了下来……

片刻后,汉国痛苦地“哎——”地叹了声长气,从石萱手里夺过夸兜头也不回地走向村子外边去了。

石萱一直尾随着汉国直至他坐上一辆开往省城的车后才松驰地放下心来。当她再次返回来环顾四周寻找汉平时,却发现汉平这时早已不见了人影,只有汉国的那辆三轮摩托车空荡荡地停在村口的路上。

石萱还没来得急思索汉平到底是去了那里,一溜摩托这时就已“嘟嘟嘟”地溜出了村子,石萱发现,坐在第一辆摩托车后座上的是一个女的,这女的熟悉得即使化成灰她都会认得的,这女的竟是阿媚,那个坏到极点的阿媚,那个人面兽心的阿媚。

直至那一溜摩托走远了,石萱才收敛愤恨的目光。无可耐何地走回了村子。走着、走着,一种愈来愈强烈的灾难感让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汉国虽然安全了,但他的家里却保不定出了什么乱子。

石萱已顾不上走大路了,直抄小路向汉国家赶了去……

汉国家的院门大开着,整个院落静悄悄的,乍看,似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个农家小院难免有一些琐碎的家具或零碎的东西闲置一通喽!但这个小院所发生的变化却逃不过石萱的眼睛。石萱明显地发现这个院落原来整整齐齐搁置的家俱或一些小东西都被人动过,有些还被人为地破坏了。石萱再进屋子瞅时,发现屋子里已乱得不成了样儿,苹果如和了泥般撒了一地,卧室的门帘也碎成了小絮,更不用说屋子里摆设的那几件像样的家俱了,那上面不是脚印,就是被什么撞击后留下的疤印,真可谓是一片狼籍了!

石萱已顾不上齐齐将这些收拾得井井有条了,他最担心的还是在她还没有过门就已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的家里人的安全问题,但当她找遍了屋子里的所有小房间之后却发现屋子里竞没有一个人。那么,他们都去那里了哩?还有那个汉平,她本以为在村口的路上不见了他的影子,多一半是回家了,但家里并不见他啊。

无法获取家里人的消息,石萱内心的灾难感更加强烈了。她神思不定地一时儿走进了屋子一时儿又站在了门口,当她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到邻居那里打听一下时,可怜的邻居却是个疯子。最后,石萱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守株待兔地走进了屋子……这时,正堂上那张被镶进镜框里的慈祥的脸膛在这个死寂而杂乱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个家是咋了?是得罪谁了,咋大灾大难都涌到这儿来了?石萱走到正堂前拿起那张镜框看着看着,泪水就把整个视线淹没了。

直等到夜黑后,汉平才背着父亲并旁边跟着汉丽从门里走进来。

石萱紧等慢等不见回来,便利用间隙时间又把屋子里和院子里统统收拾了一番,除过那些被破坏掉的家俱无法恢复外,其它东西都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

一走进门,石萱就立即跑出去从旁边把她这个还没有过门就口口声声喊起了爸的父亲帮忙扶了住。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伙人虽然没有找到汉国,但却把气撒在了汉国家里人的头上。

“爸咋了?”石萱急切地问道。

“爸被那伙人踢了心口一脚,二哥回来了,才把爸送到卫生院的,爸在卫生院还吐了一口血哩”。汉丽一边说着,眼泪就一边“哗哗哗”地滚落下来。

听到女儿这么一说,王兴堂觉得已在许多事儿上太麻烦他的这个还没有过门的儿媳妇了。不应该再过于麻烦了,便安慰道:“我没事,医生给开了药,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天性善良而极具责任心的石萱那肯放了心,王兴堂被扶进屋子里躺下后,石萱把药煎好并喂喝下去一直守到深夜才回了家。

王兴堂这一躺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汉平发现父亲喝什么药都不凑效,父亲好像犯的是一块心病,经常在夜里,汉平总能听到父亲总是喊着“汉国、汉国”的,一喊就是一整夜。终于在一个午后的傍晚,当萱姐的父亲差人前来家里退婚时,汉平看到父亲气得吐了一口血后就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也就在这时,父亲把他叫到身边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秘密。父亲告诉他他竟不是亲生的。当时,他以为父亲是气病交加说糊话哩,但当父亲说得有板有眼并拿出了这么多年以来那一张张由汇款单变为存款的存折时,他才觉得这也许是个事实吧。

父亲告诉他,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父亲还依然是一个以架子车在城里揽活的揽工汉。一天,父亲从城里揽活回来,经过那棵古柏树下时,突然发现树下放着一个襁裙,襁裙里鼓囊囊的,不时有婴儿的哭闹声传出,父亲还以为是那个当妈的心太大,把婴儿忘在了这里,便在树下等其回来认领,等到天黑后还是不见有人来,父亲便把婴儿抱回了家,当父亲再次返回到古柏树下捡他那辆架子车时,远远的他看到那棵树下站着个人,当他走近了时,那人就撒腿跑远了。从背影里,父亲萦萦乎乎看到那人是个女的,但从这天起,那人就再也没在父亲面前出现过,只定期地不知在什么地方无地址无记名地给父亲家里汇着款,从刚开始的几十到后来的几百,就这样一汇就是二十多年,一直汇到了现在,有的时候,父亲觉得已没有必要把它领下去了,但不领那些汇款,一无汇款人地址、二无汇款人姓名,就会逾期作废,最后无耐之下只好又继续领下了。父亲把这些款领下后都一分未动的按何时汇何时领何时存而毫不含糊地记录并保存了下来,在任何最困难的日子里,父亲都没有动过一分一文,都硬着腰板和母亲扛了过去。父亲觉得家里虽然不够富裕,但却过得开开心心,和和睦睦的,那笔钱也就时常放在了脑后。父亲打算如果有一天那人出现了,他将把这笔钱原封不动地还给那人,但直到现在那人都没有出现过。父亲最后只好很遗憾地把这笔钱放在了自己的手里,倔犟地流着眼泪说道:“汉平,爸没有把义务尽完,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这个家。爸死了后,如果经济上的意过不去了,就把这笔钱拿出来垫一垫吧。”父亲说完在一阵泪水中闭上了眼睛,从此就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