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去爱情的衣裳

第二章 一次的错过成了一生的痛(二)

能获得这样一份好工作,能遇到这样一位好上司,陆子溪已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突然分清了主次,神情也随即不因阿惠的远离而变得恍惚了。思念是思念,思念怎能和工作混为一谈哩?他要把对阿惠的思念深埋在心里,在下班后想她,在夜里想她,在每个节假日里尽情地想她……工作是工作,以后千万不能再大而化之了,如果再出现类似的错误,那时总编可就不是今天这样好言好语了。陆子溪这样想着,心里萌生出一种兴奋,那是对工作的兴奋,对爱的兴奋;孟总编能当上报社的总编,何况还是一家党报,在这座城市里肯定认识很多人,有很普遍的社会关系,孟总编刚才不是说了嘛?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他,等自己在这里站稳脚根了就恳求孟总编把阿惠通过熟人关系也调到省城来……陆子溪正想得美滋滋的,桌上的电话钤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孟总编不由惊讶地举起胳膊边看时间边拿起了话简。孟总编只“喂”了一声,话机那边就再也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孟总编只一边“嗯”的搭腔,一边笑吟吟地聆听着。通话接近尾声时,孟总编才笑着说了句“那就选择第三条吧”,然后挂了电话站起身来对陆子溪说:“今天和你一聊就聊忘了。瞧,都下班后过了近乎半个小时了。刚才那电话是我女儿打过来让我回家吃饭哩。今天又回家迟到了,又要接受我那调皮女儿的惩罚了。也不知道她啥时候才能长大不再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哩。”孟总编说着溺爱地摇了摇头后随便收拾了收拾案头上零乱的稿子,然后和陆子溪边聊边向门外走去。

孟总编毕竞是上司,陆子溪几乎只是认真地聆听着他的谈述,有时也搭个讪,但那也是在实在不搭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顺水推舟地应酬一、二句。

从孟总编的谈述中,陆子溪总结得出谈得最多的是他人的独生女孟雅雯,年龄比自己要长两岁,从一所舞蹈学院毕业,孟爸给找了好几份工作都没能长久,最近又给找了份在一所高校担任舞蹈教师的工作也让女儿以停薪留职给打发了。孟总编只一心想给女儿赶紧找个家儿,结了婚后就慢慢懂得生活了,可找来找去总找不到合适的……临近上车时,孟总编还一直谈得未能停下来。陆子溪本以为把孟总编送上车就算完了事,没想在他拉开车门时却被孟总编首先硬让进了车里。吃顿饭算得了什么,何况孟总编又是那样的体贴关心下属,并且那样好客,不去岂不让孟总编感觉自己做事呆板、不懂人情。陆子溪没往别处想,便没过份推让,在孟家共进了一顿晚饭。

从孟家回来,已是晚上好几时了。躺在租住的小屋的**,陆子溪觉得自己与孟总编的关系有些蹊跷,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来一些微妙之处,但从孟总编在办公室的谈话,从自己犯了错他却只字不提,从谈起她女儿的婚嫁之事到让进家里吃饭,从这些事由出发,对于一个不曾相识,又攀不上任何亲属关系的陆子溪,是不是有点超出了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范围了。

陆子溪突然如有所悟地一骨碌从**翻起身,嘴里喃喃道:“难道我能轻而易举地把编制纳入到报社并不是我的才华所至,而是孟总编一手安排的么?”陆子溪又在心里想:如果是他一手安排的,那么他要怎样安排哩?是要安排我和他女儿雅雯结婚么?想到这儿的时候,陆子溪才在心里仔细回忆起刚才见到孟雅雯的情景。他记得他初见雅雯时,雅雯穿一身月白色绒筒裙,内套一件黑色长袖线衣,即简洁又显得高贵,头上扎两根羊角小辫,辫子从耳鬓垂落至胸前,脸上白皙略带文静之气,静下来的时候,这番打扮还能博得人的好感,但当她动起来时那就判若两人了,那初给人的腼腆与文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泼辣、刁蛮,也许现在的大家闺秀都是这个样子吧。陆子溪一个天赋特编爱于文学的人从骨头里已自养了一种静的习性,要他和一个喜欢动而不懂生活的人生活在一起他简直都不敢去猜想那时的天上还会不会有太阳?何况,他们之间并无感情基础,即使感情在婚后可以培养,那么结了婚在婚后和自己根本就没有好感的一个人培养感情那能培养得出来哩?退一万步想,即使能培养出来,他又怎能舍得和阿惠之间那份已爱进骨头里的感情哩?陆子溪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可他又一想,孟总编并没有直接给他提及与女儿成亲之事啊。也许他那人就是那样平易近人,而且热情好客,在自己面前提说她女儿婚嫁之事也许只是心里忧虑随口说说罢了,但自己能轻而易举地觅到这样一份好工作又成了他心中的一个疙瘩。因阿惠的离去,陆子溪的精神曾恍惚过一阵子,调整好还没多少功夫却又因这个疙瘩又让他的精神状态一落千丈。在往后的日子里,陆子溪尽量用理智告诫自己那只是个猜想,就这样在理智与猜想的激烈搏斗之中,陆子溪进行着每天的生活与工作。但他总觉得有一层阴云笼罩在自己头上,总勾起他的目光不由得抬头来瞅一眼天空,看是不是天空快要下雨了?

约摸过了两周的光景,有一天刚上午班,孟总编又把他叫进了总编室,但这次孟总编只说了一句“下了班后来我办公室一趟”,便让他去忙手头上的工作了。下班后,陆子溪忐忑不安地准时踏进了孟总编办公室。刚踏进办公室,孟总编就直起身走过来拍了拍陆子溪的肩膀,二话没说就领着他朝外走了去,边走孟总编边夸起他来,夸他悟性好,夸他进报社只那么六、七个月的光景就能独当一面了,夸他文学底子不错,好好努力将来一定大有出息,陆子溪谦说都是孟总编和部门领导的关照,诸如此类地寒喧了一阵子,不觉已走到了车旁。

“上次你去了后,你阿姨就特别喜欢你这个小伙子,常惦记着你过去坐坐。今天她特做了几个拿手好菜一定要你过去尝尝。上车吧。”孟总编说着已将车门拉了开。

“孟总编。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吧。我随便在外吃点东西就行的。这次就算了,下次我一定去。”经过孟总编的第二次邀请,又如此特意,陆子溪倾刻间明白了孟总编要把自己的女儿许嫁给他已是一个只剩下在他面前还未直接挑明的事实了,而他能将编制转入报社也是孟总编一手策划的,陆子溪这时那里有兴趣和胃口去赴孟家摆下的“喜”宴哩。他只想着用几句话应付掉孟总编的邀请之后,静下心来想一想该怎样处理这复杂而错乱的关系,但孟总编却那样盛情地邀请他,还不顾了总编身份和地位,竞为他拉开了车门,面对如此局面,是几句话就能应酬过去的么?

陆子溪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孟总编说了话:“你阿姨把菜已做好了,你忍心辜负了她的一片好意么?”说到这里,孟总编笑了笑又说:“你忍心让我这样一直等着么?”

陆子溪听得出孟总编说这话的意思,便赶紧道了声歉后无可耐可地坐进了车子里。

第二次踏进孟家,孟氏夫妇招呼陆子溪的态度更比以前热情了,又是削苹果,又是剥香蕉,苹果削好还没有进肚就又把他让到了饭桌旁。

这次他看到的孟雅雯比上次见到的变化了许多,雅雯这次上身穿了件泛着亮光的紧身皮夹克,下着一条直筒式牛仔裤,脖子上系一条乳白色的纱巾,头发这次没有扎起来,呈自然式散落在肩膀四周,总体看来即不刻意,又显得成熟而大方。在雅雯的这番打扮下,陆子溪突然发现她还生得一副苗条的好身段。如果再稍微高一些,还能模特相形媲美哩。即使如此再加上孟家有如此优越的家庭环境和极高的社会地位,孟总编又为他安排了工作,而且是同届毕业生中可望而又不可及的,但这些都只能让他从心理上失衡,而无法对孟家“千金”产生爱恋。

陆子溪坐在餐桌前满腹思绪地动着筷子。餐桌上有鱼、鸡、鳖,还有一些是他叫不上来名字的。陆子溪只挑自己面前的一些素菜并能叫上来名字的夹一夹,即使夹在筷子上却还是犹豫半晌才够到嘴里。

“怎么?嫌我妈做的菜不好吃?”坐在边儿上的孟雅雯一脸不满地问道。

“好吃。当然好吃了。”陆子溪回过神来赶紧解释说。

“那好吃,怎么就那个吃法?”孟雅雯仍是一脸的正经,说话像是审问一样。

陆子溪被问得一时噎住了。坐在一旁的孟氏夫妇被看得目瞪口呆,心想:鬼丫头的坏毛病又犯了。两人正要开口打圆场。这时,孟雅雯突然笑了说:“我妈做的菜就是不好吃,比起大酒店里那些高级厨师做的菜来可就差多了。”

孟氏夫妇这才眉开笑眼笑起来,批评女儿没教养,客人到家里才来第二次就开这种即将冷场的玩笑。

孟氏夫女这样一批评,孟雅雯便抱拳学古人的样子向陆子溪道歉说:“未来的作家。恕有冒犯请多包涵。”说完便给陆子溪碗里夹起菜来。陆子溪紧挡慢挡菜已夹了鼓堆堆的一碗。

看到此番情景,孟氏夫妇简直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孟母连忙解释说:“这孩子从小就让我们夫妇俩给惯坏了,人心底厚道,就是有点调皮。你们年龄相仿,以后多教教她。”

“妈。你就别唠叨了。在客人面前批评你女儿多伤人的自尊啊!本来我还想从哲学的角度为你做的菜辩护辩护,也不枉你辛苦一番。没想你竟尽挑女儿的刺儿。干脆还是算了。”孟雅雯说着撒娇地撅起了嘴。

孟总编是最了解女儿的,他知道女儿是在卖弄关子哩,这时便赶紧打圆场地说:“没想到女儿还懂得菜里的哲学。那不防给大家讲讲。”

孟雅雯一听有人搭台,便讲起菜里的哲学来:“哲学上说,看待事物要一分为二,重在看其本质……刚才我说妈做的菜不好吃,比起大酒店里那些高级厨师做的菜要差得多,现在我却要说大酒店里那些高级厨师做的菜不好吃,比起我妈做的菜来可就差多了。这样说原因其实很简单,大家没有看到嘛?报纸上时不时就批露某某酒店的餐饮部污水横流、垃圾成堆、苍蝇满天飞……窥一斑可知全貌,我看呀,现在的餐饮业几乎都大同小异,卫生状况根本无法保证,不像我妈,做的这桌饭菜极负卫生责任,人吃着心里是放心的。所以我说大酒店里那些高级厨师做的菜就是不好吃,比起我妈做的菜来可就差多了。这就是菜里的哲学,你们说简单不简单?”

“简单、简单……”孟氏夫妇异口同声地赞成道。陆子溪也不约而同地说了声:“简单。”心里却在想:孟家“千金”这嘴皮子真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