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纯

第54章 忍着

◎“出来面个基呗。”◎

……疯了,

蒋驰期一定是疯了。

气息在他凑近来的那一刻瞬时被搅乱。

尤簌整个身子向后缩,脸被捉弄得红透,手掌不自觉地贴到身后的白墙, 慌张地摁在上面, 跟要钻进墙里一样。

可以确定的是,他看出了她在装。

“怎么不说话, 默认了?”

要笑不笑的。

尤簌忙从收紧的喉腔中挤出一点声音,嗓音柔弱,“没有。”

照常理来说她该语气更强烈些的,但如今有把柄在他手上, 她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鞋子也顺着往墙壁的地方挪,尤簌慢慢站直,和他拉开距离。

纤瘦又直,细长的一条小身板, 只是耳尖红得不像话。

“……对不起, 我确实是装的。”

唇似乎更干了。

尤簌咽下这股闷气, 她想舔下唇,但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做这个动作实在有被曲解的可能。

于是憋着力气直视上蒋驰期的眼,声音低低的, “我觉得,你这样说话很……流氓。”

你内心难道不会羞愧吗?

“有吗。”

蒋驰期身量高,唇线挑得直直的,忽然又翘了一些, 诚心发问。

“比叫人不穿衣服还要流氓一些?”

这话被他直白地讲了出来。

尤簌瞬间噎住,血液都倏地上涌, 过往的那些句子在眼前像弹幕条一样乱蹦, 眼眸禁不住轻颤起来。

她真的一想起之前那些口无遮掩的骚话脑子就炸裂一样疼。

尤簌这时才意料到他今早的目的是什么。

讨债来了。

过去犯下的贱注定要奉还。

走廊上抱着书本的学生来来往往, 不住地把两人身上瞄。

尤簌有些拘谨地抿了抿唇,攥紧衣角嗫嚅道,“可我只是说说……”

“我是真亲了?”

“……”尤簌哑然,木木地开口,“没有。”

“那不一样么,”

等真亲的时候再来说他流氓。

逻辑清晰,尤簌一时间也无力反驳。

腕表上的指针走字精准清晰,蒋驰期低头看了眼时间,轻狂的眉眼紧皱几分,“手机拿出来。”

话题忽地转换。

女生不动声色地垂眸,静静思考。

他说的是拿谁的手机?

蒋驰期刚才低头看表的动作被尤簌误以为是向她提示手机的位置。

蒋驰期的手机在他上衣外套口袋里搁着,他衣服惯常都是松垮的,帮忙拿外套口袋中的手机也算不上有多暧昧。

一时间大少爷脾气犯了懒到不想拿手机也能理解。

尤簌眼神闪烁,手掌刚伸向男人的外套边缘。

男人彻底崩不住了,笑得十分不留情面,“操,你是不是真傻?”

“……”

忍住。

“拿你的。”

蒋驰期嘴边的笑登时又收了,眸光渐凉,又敲了敲她帽檐。

“我今天就站这儿盯着你,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尤簌有些抵触道,“但你那天说‘可以理解’——”

“理解,但不接受。”

“觉得尴尬?”

他一语道破。

尤簌忙不迭点头。

“忍着。”

“……”

他被骚扰的时候也忍了很久。

风水轮流转,给我忍回来。

无声的对峙。

尤簌踌躇了一会,看他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才磨磨蹭蹭掏出手机,把他从黑名单拉了出来。

“再删再来找你。”

他撂下一句隐隐透着威胁的话,走得没半分预兆。

等男人的身影远去,尤簌才收回看向电梯口的目光,她后知后觉地用手指摸了摸额角。

湿漉漉的。

是他说要亲她时被吓出来的冷汗。

教室偌大宽敞,尤簌慢腾腾地提着步子落座,闷着脸趴在桌上一言不发。

讲台上的教授声情并茂,她低头翻页时忽然发现书角被手指蹭了一片白。

是刚才紧张在墙上蹭的,女生找了片湿巾静悄悄地擦着手指。

秦琳见她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连话都不敢跟她说,但考虑再三还是传了个纸条过去确认她的心情。

[你们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尤簌睫毛卷翘,唇角不知所措地耷拉下去。

……在完蛋的边缘徘徊着。

她现在看见蒋驰期的本能反应已经变为惧怕,连同他说的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承诺一起担惊受怕着。

规规矩矩了二十年,第一次被人抓住小辫子。

在网上裸奔是小,裸奔被人看见是大。

她早就习惯了两幅面具生活,但来回切换时多了一个人能看穿她,她顿时就觉得不适应起来,哪哪都别扭。

这般处事风格像两个分裂的个体,

她不知道之后该用哪种方式面对蒋驰期。

正忧心着之后怎么处理两人的关系,手机突然蹦出一条消息。

不是他。

她心安了一些。

是妈妈,问她现在有没有空。

尤簌偷偷拍了一张教室的照片发过去。

尤簌:在上课。

尤簌:怎么啦/探头

对面输入了一会,才又跳出来一句话。

[等晚上有时间打个视频吧,爷爷想你了。]

尤簌怔了一会,回了个好。

爷爷的癌症一直都控制得挺好的……

还不由得尤簌乱想,妈妈又发了一张爷爷在病**比耶的照片。

脸色红润,精神不算太差,还用了时下流行的美颜特效,兔子耳朵挂在头顶有些憨萌。

她这才松了口气,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看见爷爷了。

……

这一天过得着实提心吊胆。

尤簌中午和晚上专门去校外找小餐馆解决了吃饭问题,一路上生怕碰见蒋驰期,边走边四周环看。

秦琳背着负罪感也跟着一块跑东跑西。

她还记得尤簌在课上给她传的小纸条上的四个大字。

[接近完蛋]

[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接近完蛋。]

她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簌簌不回答,莫名其妙写了一句, [琳琳我是不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字迹清秀,笔锋干净。

秦琳心里闷得想打雷。

尤簌在她看来已经是同年龄段中的佼佼者了,成绩优异,经济独立,长相身材没一处能挑出毛病的,但就是异性社交这一点有些……撑不起来。

可谁说这就是奇怪了!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种人,人人不同,每个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小缺点,可能这个缺点正好就是其他人理解不了的。

这又不是错,她没必要因此自我怀疑。

秦琳向尤簌念叨了一路道理,耐心疏导她。

尤簌低头静静听着,看见路上行人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分辨男女,选择性地走路。

她也想到了上午她写在纸条上的那句话。

那句话问的其实并不是秦琳。

她想问蒋驰期,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人……

傍晚的校园云霞飞扬,柏树轻摇,空气中时不时飘来食堂里阿姨油泼辣子的香气。

眼前人影变动,打闹笑声往耳朵里钻。

尤簌渐渐驻足。

不如,从今天开始尝试突破。

就算不是因为蒋驰期这件事,她这一步也早晚要迈出去。

起初是没有勇气,但她渐渐发觉,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事情来临前都会给你准备的时间。

就像中学时她准备搬到新家,转学手续都已经办好,但短短一月里,爷爷妈妈相继出事,她只能重新去求班主任让她在原来的学校继续念书。

在食堂打饭只能排最便宜的窗口,因为爸爸一个人养家赚医药费不容易。

那时生活上的天翻地覆也没给她准备的时间,甚至没有一丝预兆。

仿佛只是做了个梦,她的世界顷刻间变了个样。

同一家医院里,爷爷在这栋,妈妈在那栋,爸爸忙得脚不沾地。

雇的护工阿姨看她年纪轻,敢当着她的面喂爷爷快馊的饭菜,她礼貌地告诫她几句,她就骂她小屁孩污蔑人,怪不得一家人病得这么多,因为她是扫把星,遭报应。

尤簌收起回忆的心绪,晃在半空不稳的心慢慢沉下来。

改变的时间永远都是赶早不赶晚。

她快走几步跟上秦琳,忽然出声,“琳琳我可以挽着你吗?”

语气温温柔柔。

秦琳一愣,随后大方地先一步挎住她。

“当然可以,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这一路尤簌也不再避讳地绕来绕去,只认准一个路线走,男生多的时候她就努力抓秦琳的小臂,最后把自己走到捋起袖子看见胳膊上冒了一层鸡皮疙瘩才罢休。

也终于到了宿舍楼下。

“我靠簌簌你可以啊,感觉比之前进步好多了!”秦琳慢慢安抚她的小臂。

“慢慢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每天都牵着你走,我们簌簌没准下周就彻底变好了!”

尤簌的心慌感还有些稳不过来,在慢慢恢复中,听了秦琳的话不由得低下头,“我只希望有变好的机会在。”

不需要时间太快,只要有获胜的可能,她就愿意努力,像之前的每一次学院活动,每一次考试。

-

寝室里很喧闹,蔓蔓嘴馋买了个8寸的冰激凌蛋糕笑嘻嘻地给全宿舍分,要求一起长胖。

尤簌的不良反应完全渡了过去,她嘴甜地谢完蔓蔓,边给爸爸拨视频电话边吃蛋糕。

爷爷其实也有微信,但他玩不太习惯手机,每次接电话都要急好一会。

妈妈行动又不便,所以一般为了图快捷,她都是给爸爸打,然后点名要见谁。

像皇帝点名见大臣,颇有排面。

铃声响了十几声都没接,尤簌正准备再打,下一秒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她还在感慨母女心有灵犀,就看见了爷爷。

画面中的爷爷确实很有精神,半坐着还问了她最近的情况。

尤簌夸张地告诉他,自己已经能跟男生接触了。

秦琳忽然凑过来悄悄说她接触的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爷爷在那边直笑,用南方乡音怂恿着让她带回家瞧瞧。

尤簌马上摇头否认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秦琳拍胸脯打包票:“放心吧爷爷,我会努力监督她让她早点把人带回去的!”

“……”

插科打诨了四十多分钟,最后以爷爷需要休息为由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的一瞬间尤簌就朝秦琳扑了过去,挠她痒。

“哈哈哈我错了簌簌,别,真的很痒……你手机!你手机亮了,爷爷又找你了!”

尤簌表情佯装冷酷地停下手,又警告了看了秦琳一眼让她不要报复回来,才含了口水解开手机。

蒋驰期。

看见联系人的名字,她立即呛了一口,直咳嗽。

怎么刚聊完他,他就发来消息……

蒋驰期:冷暴力我?

尤簌顿了顿,礼貌回他:有什么事吗?/探头

客气带着明显的疏远。

与一贯的**判若两人。

她要改变!

蒋驰期好久没答,直到她洗漱完他才发来一条语音。

十几秒的语音。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尤簌心里被架在半空似的不上不下,她走去床边,紧张地翻出耳机才敢点开听。

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外面。

有些低的声音在背景中格外突出,沙沙的,哑得很有磁性,像运动后的口干。

“本来在操场打球,但天暗了看不清篮筐。”他停了一会,嗓音有些懒洋洋的,被话筒错传出了几分沉闷的鼻音,

“今天晚上风吹着挺舒服的,出来面个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