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情人的良夜
夜凉如水。
我坐在床边发愣。
最后,我还是没有追出去。毕竟,既然达成了约定,那承诺就要忠实地履行。
只是,在接下来的整场舞会中,我心不在焉,好似舞会上漂**的幽灵。
……还因为跳舞走神,一不小心踩到了芙洛拉的脚尖。
然后把被毫不吃亏的大小姐踩了回去。
唉……我忧愁地在**滚了两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些天来事务缠身,总找不到机会和薇薇安交流,而薇薇安看上去也总是淡淡的,让人觉得一颗心好像都被她钓着,升不上去,也落不了地。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愁眉苦脸地揪着被子,今夜跳了一夜的舞,我早就昏昏入睡,但我却强撑着不想入睡。
因为,我知道薇薇安今夜一定会来——毕竟,她还没和我说生日快乐呢!
然而,我坐在床边苦等许久,等到望穿秋水,等到水滴石穿,薇薇安依旧不见踪影。
困意终于开始来袭,我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眼前一片朦胧。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台上忽然响起了鞋跟落地的声音。
薇薇安敲响了我的窗,轻盈地跳了进来。
她依旧披着那一身黑袍,像一只融于夜色的黑猫,跃下窗台,轻轻一笑:“成年快乐,艾希礼。”
一个包裹被递到了我的眼前。
那是一份包装得相当精美的礼物,深红色的蝴蝶结被轻轻抽开,我打开盒子,看见其中纯白的、层层叠叠的娇嫩蕾丝,看上去像一条女式的裙装。
而更吸引人目光的,是放置于裙装之上的、编织精巧的桂冠。
“是白蜡树编织成的桂冠?”我惊呼出声,“奥尔德林怎么会有白蜡树?”
还是这般葱郁、这般新鲜的白蜡树枝条。枝叶盈盈,每片树叶都完美至极,泛着生命的光泽。
“那是我与西风山脉的树灵换来的枝条。”薇薇安语气温柔地解释道,“用一滴精灵血为代价,从最高大的那一棵白蜡树的最顶端,取来的枝条。”
“它同样也在编织时被我封入了一滴血,因此将长青不凋,岁岁常夏。”
“艾希礼,在往后的年月里,愿你也岁岁常夏。”
我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而是薇薇安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还有一条礼裙,也是我为你订制的。毕竟,怎么能只让你穿别人的旧裙子呢?”
她指的大概是莎芙的那条裙子,我傻傻地抱着盒子,原地发懵。
薇薇安满意地拍了拍手:“好啦!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把这些交给你的!你早点休息吧,我要走啦。”
说罢,她干脆利落地跃上了窗台,转身离去。
“等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喊出了声音,“不许走!”
薇薇安停下了脚步,转过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我的舌头像是一瞬间消失了一样,忽然就说不出话了。在薇薇安疑惑的目光中,我张大了嘴,头昏脑胀、结结巴巴。
但我知道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说。
“你不想和我跳舞吗?薇薇安?”
“今夜还有一支舞,是我想留给你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要震穿耳膜,我咬着嘴唇,面红耳赤地望着她:“我想把那条裙子……穿给你看。”
薇薇安凝视着我,目光幽深。
良久,她慢慢步下窗台。
“我的荣幸。”她轻声说。
说罢,她低垂眼睫,缓缓地解开了斗篷的系带。
一抹雪色落入我的眼中,在那件厚重、严实、古板的长斗篷之下,薇薇安穿着的,竟然是一件女士的晚礼服。
今夏的奥尔德林追随着芙洛拉的风潮,盛兴着露肩的晚礼服。而薇薇安却比这还要大胆,让礼服露出了背部的整片肌肤。深蓝色的丝绸包裹着她的曲线,夜色中衬得薇薇安圣洁如雪夜山巅。
她冲我微微一笑,极其绅士地背过了身去:“你换好礼服就告诉我。”
——好哇!原来是早有预谋!还在这里装绅士呢!
我望着她那一大片皎洁的肌肤,以及那一副清高禁欲的姿态,一边心脏砰砰乱跳一边恨得磨牙——随后,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不。”我忽然说,“你不用转过身去。”
“我可以当面穿给你看。”我盯着她**的肩部线条,挑衅地说,“只能看,不能碰,你敢吗?”
薇薇安回头,轻抬下巴,目光灼灼地笑:“有什么不敢?”
我以一种战斗的姿态开始解睡衣纽扣。
夏衣轻薄,转眼就尽数堆在脚边。夏夜的凉意贴上来,感觉好像每一寸皮肤都被风吹过。我伸手勾过那条白裙,轻轻抖开柔软的裙摆,将它披在身上。薇薇安的目光不远不近地落在我的肌肤上,让我觉得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都仿佛要烧起来。
而她本人却依旧站得亭亭玉立,面色平静,看上去无动于衷。
这让我的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低下头开始闷头系裙子上的缎带。
一只蝴蝶结、两只蝴蝶结、三只蝴蝶结……等等!裙、裙子好像穿反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一条剪裁相当精致的礼裙,腰身处被薇薇安度量得既不多一寸,也不少一寸,完美地贴合着腰际曲线,好似一双温柔的手。而我就被这恰恰好的腰身卡在裙子里,欲哭无泪地去松刚刚绑好的蝴蝶结。
然而,那些丝带却松越乱。
我埋头在蕾丝、丝绸与缎带堆中,连暴露在夜风中的肩膀都不觉得冷了,咬牙切齿、心乱如麻、吭哧吭哧一通苦干,终于成功地——把自己打成了死结。
怎么、怎么会这样!!!!
我像只被乱毛线困住的倒霉猫,坐在床边胡乱扑腾,终于忍不住,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薇薇安。
“薇薇安……”我泫然欲泣地看着她。
“嗯?”薇薇安抱臂,好整以暇,“不是只能看着么?”
那、那还不是被你一进来就不好好说话气的!我在心里小声说。
但我现在是个成年人了,成年人就要学会见风使舵,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说:“那、那是气话嘛……”
薇薇安不说话。
我乘胜追击、可怜巴巴:“求求你了……”
一双手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她微凉的指腹沿着肩膀的曲线轻轻下滑,帮我挑开了第一个结:“那现在是谁输了呢……?”
她的手环绕过我的肩膀,好像把我搂在怀里,又好像什么都没碰到,不紧不慢地开始解衣服的死结。被她的气息笼罩着,我一下子觉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不敢动弹:“我、我输了。”
薇薇安轻笑一声,把我整个人转了过去。
随后,我感觉到她的手灵巧地在我腰后移动,调整丝带,整理裙摆,重新打好了一个个蝴蝶结。
她为我戴上白蜡树枝编织而成的桂冠,动作蝴蝶般轻,香气若即若离,反而让我神思不属,下意识就想蹭过去,离薇薇安更近一些。
然而,我的鼻尖却被薇薇安点住了,她轻巧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促狭地说:“不是还要跳舞吗?”
我委屈巴巴地被她推开距离。
然后,薇薇安又伸出手,把我拉了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身上的这件礼裙与薇薇安相比,样式要更保守些,泡泡袖点缀着珍珠,胸前打出漂亮的风琴褶,是少女间流行的样式。
没有一处是不合适的,看得出,薇薇安这些天在这里花了不少心思。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看见薇薇安终于执起我的手,弯腰烙下一吻。
“我的公主殿下,我能够邀请您跳今夜的第一支舞吗?”她很温柔地问。
我单手提裙,回了一个礼:“乐意之至。”
她笑起来,将我拉入怀中。
我的身体一轻,被薇薇安托着,轻轻浮了起来。
我惊讶地看着她:“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更大的舞池。”她拉着我的手,站在窗台,微笑道,“闭上眼睛,和我一起数三、二、一。”
下一刻,我们一齐向窗外迈步,如同踏在风中,在整片轻柔的夜色中漂浮了起来。
我的房间位于僻静之所,四下无人,惟有无边的夜在脚下柔滑地铺陈开,好似天鹅的镜湖。点点繁星闪烁在天上,盛宴不再,乐声已歇,今夜依旧没有歌声,却有无声的音符与我们心中流淌。我们循着心中的步点进退又旋转,乘着风越飞越高。
裙摆在夜空中交相绽放,划出柔美的弧度。这是我第一次跳女步,慌乱得几乎不知所措,只能随着薇薇安的步点行进,好几次都踩到了她的脚尖,到了最后,薇薇安索性搂紧了我的腰,让我站在她的脚尖上,带着我一圈圈起舞。
乱了、乱了、乱了。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又潮湿,让彼此都眼睫颤动,好似陷入了无边的幻梦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转过了多少圈,再落地时,我的脚尖踩在了柔软的床塌上。
我害羞得几乎不敢去看薇薇安,心脏却还在扑通扑通乱撞着,好似其中小鹿,马上就要夺门而出。这促使我忍不住勾住了薇薇安的脖颈,小声地问:“今晚……你能不走吗?”
回答我的是薇薇安落下来的吻。
天地仿佛骤然颠倒了,我仰面看着薇薇安,看她俯下了身子,长长的黑发瀑布般滑落下来,将我笼罩在其中,仿佛一个温柔的囚笼,叫人头晕目眩、动弹不得,却又心神俱醉、不愿逃离。随着她的动作,那柔软的黑发拂过了我的肩膀、腰际和大腿,痒痒地让人忍不住轻笑出声,又被薇薇安惩罚性地捏了一下脸颊,然后她束起了长发,又低下头了专心致志地吻我。
这样的她,让我难以抗拒。我仰起头,承受着她的吻,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薇薇安已经沐浴过,从细微处飘来了清新的橙柑草芳香。
当初做的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梦竟然成了真,我的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去了,东躲西藏,一不小心踢到了堆在腿边的衣物。
衣物悉数滑落,跌出了一条小小的金项链,落在地毯上啪地一声,弹开了鸡心状的肖像小盒。
里头是一位美丽女子的肖像,眉眼依稀与芙洛拉有几分相似。
薇薇安垂目看看项链,又抬眼盯着我。
我:“呃……”
后背渗出了紧张的汗,我硬着头皮解释道:“那只是芙洛拉在舞会上给我的信物……”
等等,这话好像有点不对,越描越乱了!
我摆起了手,试图比划:“不、不、不是那个定情信物的意思!它只是……只是我和芙洛拉做的一个——唔?!”
薇薇安垂眸,用食指抵住了我的唇:“我现在不想听你提其他女人的名字。”
我一下子慌乱起来——薇薇安果然生气了!
可是、可是这些天也不是我故意去找她们的啊!我的心头顿生委屈,却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只好小心地、讨好地去安抚薇薇安:“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毕竟,这些天薇薇安一直在为我准备礼物,而我却(被迫)把心思发在了黛萝和芙洛拉身上,也确实是事实呢……
想到这里,我心一下就虚了。
薇薇安依旧不说话,这让我更慌张了,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的腰,胡乱撒娇:“我知道错了薇薇安……只要你不生气……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她飞快地问。
我的内心忽然警铃大作:“太、太过分的不可以!”
然而已经晚了,我的手被薇薇安抓住,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三心二意、出尔反尔的小狐狸可是会被惩罚的哦?”她慢条斯理地说,随手从旁边拣起了一根衣带,“要从哪里开始算起好呢?”
“那就从……兽人部落那一次开始算起吧?”我的手腕被柔软的缎制衣带一圈圈绕紧了,薇薇安不忘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看上去像一个等待被拆开的礼物,“我的主人,您还没有给您最忠诚的仆人支付过酬劳呢。”
她笑:“那就用您自己来抵债吧。”
顿了顿,她又曼声说:“接下来……就该算算黛萝和芙洛拉的事情了,这些天,你的心思好像都放在她们身上,对我不闻不问的,这该怎么算呢?”
她语气哀怨得可以唱咏叹调,让我一下子慌张了起来,赶忙分辩:“我、我的心永远是你的……”
“是么?”她问,“要怎么证明呢?”
简直、简直是明知故问啊!我咬紧了嘴唇,脸色绯红地又看她,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大着胆子地邀请道:“你、你可以来、来尝一尝……”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要羞得没声音了。
薇薇安却看穿了我的企图。
“我可不会给你蒙混过关的机会。”她贴着我,在我耳边小声说道,“转过去,趴着。”
“把尾巴放出来。”她命令道。
我呜嘤一声,只得乖乖照做。
下一秒,我觉得自己的尾巴被薇薇安揪住了,纤长的手指沿着尾巴的曲线一节一节地轻轻按着尾椎骨,让我把脸埋在被子里,忍不住哼了一声,屁股挨了薇薇安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好乖。”耳边她却甜蜜地夸赞道,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细密地吻着我脖颈后的肌肤,让我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一切又开始混乱了,我趴在曾经梦中的那只小船上,再次被无边的波涛环绕,浪峰一次次将我推向潮尖,又一次次落入波谷,起伏的水波打湿了夜色,打湿了我的尾巴和她的指尖,泅染出一片脆弱的潮湿。我将脸颊藏在柔软白云之中,仿佛在梦境中看见了一朵玫瑰。
红玫瑰绽放在茫茫的雪原上,又在夜间含露时被人采下。采撷的人有一双多情的眼睛、柔软的唇和温柔的手,她抚过细腻的花瓣,低头轻吻玫瑰柔嫩的花蕊,被露水湿了唇。
我的双手被绸缎缠住,弹不出悦耳的音符,夜莺的夜曲却在我们的呼吸交织间流淌着,娇嫩啼鸣随着节奏,隐晦地颤出小小浪花。
……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小声的呜咽中,薇薇安终于将我翻过了身,正面给了我一个拥抱。我委屈地撒着娇,目光却越过她柔美的肩线,在朦胧的泪花中,看见夜空中小小的一枚月亮停落在她的肩膀上。
那是我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