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人修罗场
府外, 沈姝含如蝴蝶似的提着裙子往萧府跑来,自她与萧枝雪关系近来,萧府倒似她另一个家一般, 着实熟门熟路。
“萧容容, 快出来, 你瞧我的到了什么好东西。”沈姝含大咧咧的瞧着萧枝雪的房门,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已去拜见过了萧闲,府上的下人和侍婢也对她这样见怪不怪。
房内半天没动静,沈姝含侧耳听了听, 心下惊奇,她把门推开, 屋内静悄悄的, 没有人吗?方才小梨说亲眼瞧见萧枝雪回到屋内。
她侧目看到榻上被子里鼓起的一团,一脸了然, 原来是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掀开被子, 打算钻进去给她吓一跳。
姑娘之间的玩闹总是幼稚又可爱, 素日里不是追着抓蝴蝶就是杵在腰间挠痒痒,沈姝含掀开被子对上萧枝雪幽然的视线,顿时吓得啊一声。
扔掉了手中的被子,捂着眼睛, 半响她张开指缝偷偷的瞧着:“你醒着呢,干嘛吓我。”
萧枝雪叹气:“你还小, 不懂。”
沈姝含:“……”这与她小有何关系。
“你魔怔啦?”沈姝含凑过去摸她脑袋, 被萧枝雪挥开,复而她严肃的说:“不要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我们都不小了。”
沈姝含:“……”
她皱着眉头,双水抓着萧枝雪的肩膀前后的来回摇晃,想要把她晃醒一般,萧枝雪仿佛一个娃娃般被她抓在手中抖,无言的瞧着她。
最后忍无可忍般把她拦着:“你等下,听我说。”
沈姝含不听,转移话题:“你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神秘,顿时把萧枝雪的好奇心勾住了。
沈姝含噔噔噔跑了出去,又噔噔噔的跑了回来,她似是提着什么笼子,打开掏出了一个东西,双手捧着拿在手中,“你瞧你瞧。”她双手打开,赫然是一只白毛小兔子。
萧枝雪瞪圆了眼睛,毛茸茸的小兔子骤然间被抓在手中,有些不适的蹬了蹬脚,沈姝含松开手的一瞬间兔子往前一跃,胖兔子正巧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轻巧落在萧枝雪怀里。
萧枝雪有些手足无措,兔子在她怀中轻轻抖动小鼻子,拱到她怀里,沈姝含兴奋的瞧着。
这么一个小玩意儿瞬间把萧枝雪低落的心情治愈了大半,二人你一下我一下的摸着兔子,萧枝雪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瞅了瞅沈姝含,觉着大概只有她能听一听自己的心事了。
“姝姝,你知道我今日去了哪里吗?”萧枝雪声音轻轻的,低低的。
“知道,你去了北巷。”沈姝含的回答十分出人意料,连萧枝雪都不免有些讶异,“你…你为何会知道?”
“我瞧见了你上了一辆马车,叫你你也不应声,我就觉着你定是去做什么好玩儿的事情还不带着我,所以我就悄悄的跟着你,谁想到你居然去了北巷。”沈姝含看起来有些责怪,撅起嘴的样子让萧枝雪看的心下一暖。
随即萧枝雪凝视着她:“你可知,我今日去北巷,那副场景毕生难忘,让我觉着,如今在这里,天上地下般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这世间的角落中还有人是这般的可怜。”
随即萧枝雪低垂下头,沈姝含却并未露出如她一般的样子,反而带着些了然的说:“所以你替他们而难过,不然我们帮帮他们?”
“我不知该如何帮,而且我忽然觉着我阿兄做的事有了缘由,我似乎理解了些,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种感觉。”萧枝雪鼓起脸颊发呆。
上辈子发生的事这辈子依旧不可躲避,也许上辈子没有段知珩的推动,她的阿兄也会挺身,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她现在很乱,一方面不希望阿兄去趟这般浑水,但是真的触及到那些流民的视线忽然就硬不起心肠,他们没错,阿兄也没错,错的是暗中搅混水的贼子。
二人蜷在一处玩兔子,半响萧枝雪睡了过去,沈姝含托着脸看了她半响,随即拉了被子给她盖上,轻轻的拍了拍。
她抱着兔子往外走,贴心的给她关好了门,一边摸着兔子一边嘴里嘀嘀咕咕。
突然兔子一扭动挣扎了一下,她没抱住,胖兔子就这么从她怀里跃到了地上,撒开四条腿往前跑,沈姝含半蹲下伸出手想抓它,奈何兔子跑得有些快。
沈姝含只得低头锁紧它,一个不察拐角处不小心撞进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
啊,她小小的惊叫了一声,脑袋上小小的发髻也被撞得一歪,她吃痛的摸摸头,上面传来一声轻笑。
她抬眼怔怔的看着目光含笑的萧靖轩,复而响起什么,她越过萧靖轩急着找兔子,“兔子,我的兔子跑了。”说完鼓起脸颊瞪着萧靖轩。
萧靖轩闷笑,随即拦着她:“无事,我去替你寻。”言罢带着她往兔子失踪的地方寻去。
萧府花花草草甚多,回廊正巧挨着一片花园,兔子跑入其中,萧靖轩带着沈姝含细细搜寻,见着小姑娘歪着发髻,蹙着眉头,萧靖轩叹气:“我听闻府上今日似是要做红烧兔头,厨子还未去采买,不知你这兔子会不会被捉了去。”说完遗憾摇摇头。
果然,沈姝含闻言急了起来,沮丧的剁了跺脚:“那可不成,这兔子才与萧容容义结金兰,甚得她意,若是被捉了去,她定是会伤心的。”
蛇打七寸,虽是逗弄,萧靖轩脑海中还是浮起了萧枝雪坐在地上哇哇哭的样子,闭了嘴,安心找起了兔子。
幸而,他们找到兔子时正巧看到那胖兔子把正在挖洞的田鼠叼开,肥硕身躯挤在了小小的洞里,掩起脑袋,露出胖墩墩的屁股,短小的尾巴抖抖索索的露在外面。
一旁的田鼠呆如遭雷轰,似是没想到眼前的飞来横祸,沈姝含颇为嫌弃,不敢过去,萧靖轩伸出脚把田鼠赶走,然后提起兔子的耳朵拎了起来。
“喏,你的兔妹。”萧靖轩递给她,沈姝含皱着小脸,往后躲了躲,噫,钻了鼠洞,有些内个。
“不若…不若你帮我洗洗可好?靖轩哥哥。”她眨巴着眼睛,像是某种无辜的小动物。
这一声“靖轩哥哥”叫的萧靖轩耳朵发红,叫沈姝含细微的捕捉到了,心下暗笑。
“自然是可以的。”萧靖轩淡然应下,说着提着兔子二人并肩往杂事房去。
萧靖轩杂事房的下人们打发了出去,自己带来一个襻膊接水,浅浅一层刚好把兔子的脚盖住,萧靖轩温柔的安抚着它,拢在手心,低垂的侧颜勾起清俊的弧度。
沈姝含呆呆的看着他,咽了咽口水。
她的神色自是逃不过萧靖轩的视线,沈姝含乖乖的蹲在一旁,像个好奇的小朋友一般静静的看着他洗兔子。
用特制的皂角给它洗完后,萧靖轩把兔子裹好,大白团子一递:“兔子还你。”
沈姝含闻言乖乖接过,抱在怀中,模样娇憨。
萧靖轩不解风情,咳了两声问:“给你的字帖可有练习?”
沈姝含闻言一蔫:“有。”
萧靖轩点点头严肃:“继续勤加练习,不可中断。”
“好叭。”沈姝含心虚的表示知道了。
*
萧枝雪醒来时已然是第二日的傍晚,帐内闷热,身上的被子也有些重,她忍不住踢开了些,她唤了声小梨,小梨进来后说:“姑娘竟睡了这么长时间,这已经第二日了。”
萧枝雪愕然,睡了这么久了吗,不过自小时候起不论是读书还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萧枝雪最大的表现就是犯困,无论多难过的事,劲儿一上来就犯困。
睡的昏天黑地,她阿兄说这是人笨的表现,遇到难事便犯困,前世在东宫中硬生生的自损八百才把这爱睡觉毛病改了过来,后来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外面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熙攘声,萧府虽只有他们三人,但萧靖轩和萧闲都不是严肃古板的主子,下人侍婢们与她们都相处良好,都是忠仆。
她推门往外走,穿过回廊,往前厅走,因着刚刚醒来,天也不似白日暖和,微微寒意扑在她身上,她打了个哆嗦。
越接近前厅,谈论声愈发大,她走入门内的那一刻瞬间感觉到屋内视线均集中在她身上。
前厅里,段知珩坐在上首,萧闲坐在右下方,他的对面坐了三个人,分别是萧靖轩、孟九钰、祝钦饶。
五个人视线齐齐盯着她。
瞧得她脸烧的慌,刚刚醒来,脸还肿着,好丢人,萧枝雪缩了缩鞋中的脚趾,攥着裙子,焦灼场面还不忘看到了祝钦饶挤眉弄眼的样子。
萧闲打破了安静的场面:“咳咳,小女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子殿下。”随即板起脸:“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回去?”
萧枝雪讪讪点头,转身往外走,段知珩醇厚的声音:“无妨,来都来了,左右伯父府上也要开饭了,留下一同吃个晚饭罢。”段知珩提议。
萧枝雪心中默默给段知珩添了一笔,忍下想拨眼做鬼脸的想法,随即又听见孟九钰朗声说:“是啊,瞧着容妹刚醒,外头凉还是莫在外面走来走去了,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这一声容妹叫的段知珩脸色立刻不虞了起来,冷淡如寒霜的视线扫过孟九钰,偏偏祝钦饶补刀,起身捞起大氅兜头给她披上去:“马虎精。”
随即萧枝雪就炸了,顾不得其他,与祝钦饶开始熟练斗嘴。
这一幕落在段知珩眼,格外刺目,冷淡矜贵的皮子差点就裂开,不让别人瞧见她。
孟九钰依旧儒雅温和,目光含笑着瞧着他们二人打闹,萧靖轩捂着脑袋和眼睛不忍直视,萧闲也是颇为尴尬,这俩二货,瞧着太子已经快嗖嗖冒火了,还不知收敛。
五人各怀心思,直到萧闲忍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提议:“眼下到了晚膳时间,不如我们用膳吧。”
段知珩颔首:“伯父做主便好。”孟九钰拱手:“麻烦世叔了。”
因着段知珩与孟九钰在,他们的晚膳多了十几道菜,铺满了整个桌子,饭桌上的气氛并未融洽反而更为诡异,三个人一人一筷子,争相给萧枝雪夹菜,你一下我一下,很快她面前的碗中堆成了小山。
萧靖轩与萧闲:“……”,随即收回顿在空中的手,就这么心惊胆战的瞧着饭桌上的筷子飞来飞去,快出残影,二人砸舌。
萧枝雪脸颊塞得鼓鼓囊囊,时不时的端起旁边的碗小口啜饮,缩在饭桌上,像只小仓鼠。
随即她眼巴巴的瞧着离她很远的酸甜锅包肉,另外三人接受到了信号,筷子同时搅在一起,萧靖轩觉着,若是有声音,恐怕空气中都是滋啦的火花声。
萧闲打着圆场:“各位,各位莫急莫急。”言罢三人快速的各自夹了一块锅包肉投递到了萧枝雪碗中。
萧枝雪:“……”
她犹豫着夹起一块肉,余光瞅着段知珩的脸色一松,面露些喜意,心中了然,瞬间放下了这块肉,夹了另一块,而后孟九钰露出儒雅笑意。
段知珩眼中的失落似是要溢出来,萧枝雪无视,啊呸,她可不吃这一套。
段知珩的脸色自是没瞒过萧闲的目光,他起身:“来来来,糖醋排骨殿下尝尝,府中一绝。”说着夹了一大块排骨往段知珩碗里送去。
段知珩面色缓和,萧枝雪瞧着,许是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又许是吃的不亦乐乎,脑子比嘴快,顺嘴秃噜一句:“他不爱吃甜的,只吃红烧的。”
话音刚落,她散漫的视线渐渐凝重,兔子般的腮帮慢慢停下了咀嚼,桌上诡异的安静了下来,神色各异,视线又缓缓聚集了过来。
段知珩黯淡的眸子迸发出惊喜之意,孟九钰温和之意褪去,祝钦饶目瞪口呆,萧靖轩不解,萧闲疑惑。
萧枝雪低头瞧着,她记着地板有条缝儿来着。
“你是如何知道的?”祝钦饶试探问。
萧枝雪正了正神色:“先前宫宴上皇后娘娘说的。”
众人了然,段知珩掩不住的喜色,整个人仿佛是发着光一般,喜滋滋的吃着排骨,随即说:“萧府的糖醋排骨确实不错,孤原先是接受不了,只是今日一尝,觉着实在不错。”
萧闲撑起笑意:“那就多吃,多吃。”
吃过饭后,萧枝雪寻了理由就离开了,走到了自己的院内,眼前蓦然落下一道黑影,她一惊,随即仔细一瞧,不是段知珩是谁。
她瞬间冷下脸色:“殿下这是何意,大晚上的闯进女子闺房。”
段知珩小心翼翼:“你今晚…”
萧枝雪翻了个白眼:“等下,所以殿下是有了什么错觉?觉着我们可以死灰复燃了?”
段知珩想说什么,萧枝雪却不给他机会:“民女只是一时嘴快,不仅知道殿下吃什么,我也很了解祝钦饶,孟先生,殿下可千万不要产生什么错觉,从而前来纠缠。”
她声音冷淡,如夜晚寒霜,与方才席上可爱无辜的模样相差甚远,段知珩原本满腹欣喜瞬间被扎的如漏气的球一般,瘪了下去。
他闷闷低下头说:“嗯。”
瞧着他失落的模样,萧枝雪心里没什么感觉,虽然已经知道前世她阿兄并没有死在他手上,但这又如何?阿兄被陷害是事实,丝丝缕缕的总还是绕不开他,她的痴心亦被辜负,苦等深宫那些年,与家人分别,已经耗尽了她的爱意,甚至她都有些惨淡的想,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