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玉伴兰时

67 ? 乱麻 ◇

◎“萧褚胤,你让我如何能够再嫁一次?”◎

苏家祈月, 兰时对她的观感很复杂。

故人之妹,想着苏姐姐的好, 哪怕苏祈月要比兰时大上许多, 兰时也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愿意厚待。

而且也是苏祈月,在兰时重生初期不顾上下尊卑, 大着胆子同她说, 她的天地太小了。

虽说这话说得既大胆又冒犯,但兰时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毕竟真话的确不怎么好听,也没有几个人敢将这话说出口。

彼时的苏祈月尚且能有那样的见地,怎的几月不见, 她也把她的天地走小了呢?

“我至今记得你说我的天地小,我当时便想,藏书楼果然养人,小小宫女也有这番胆色,结果你的胆色带给你最大的助力便是算计太子?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做太子殿下内宅里万紫千红里的一个吗?这便是大天地?”

兰时忍不住拿苏祈月说过的话来堵她。

太子殿下听着这话危险,有被牵连的趋势, 立马表忠心, “阿宛,我只有你,也只要你,坚决不会有别人。”

兰时单手摁着太子殿下的脸,整个手掌都包在太子殿下脸上,不温柔地将他摁下去, “苏祈月, 那我今日问你一句, 你心悦太子吗?今日策划了这么多,是孤注一掷地想做太子殿下内宅中的一个吗?”

兰时轻飘飘扔重雷:“你若想我有法子成全你。”

“阿宛!”太子殿下都要不顾自己此刻的柔弱跳起来了。

中气十足这一声,没干扰到兰时,反而惊醒了苏祈月。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祈月回过神来,眼睛里头是大不敬地对着太子殿下的千刀万剐,一闪而过又飞快藏起来,如今这情形,反倒不能撕破脸了。

“你家已然大仇得报,只待来日寻机会求个恩典出宫便可姐妹团聚,重振家族,怎么就突然这么想不开了?”

若是真心的也便罢了,既然都厌恶太子,为何还要押上自己的一生?

她明明都不需出卖什么来报仇了。

“我……听说你劝阻陛下,宽恕逆贼,容后宽判。”

一时之间,想岔了,有些走火入魔。

如今被这狗太子气得生生冷静下来,才察觉自己的偏激。

姜兰时视家人如命,那吴穆做枢密使这么多年定是做了许多对北境军对姜府不利的事,姜兰时必定不会放过他。

能屈能伸苏祈月,听了兰时最初那一番话,尽力压着自己心绪不往长姐身上想,飞快地转圜,“婢子不忍心见有情人分离,忍不住推娘子一把,太子殿下一心一意恋慕娘子,这便是最好的一段姻缘了,婢子不过是想尽绵力报娘子传习武艺的恩情。”

苏祈月撑着软塌塌的膀子,头磕得毫不含糊。

太子殿下倒是高看这小宫女一眼了。

这时候苏祈月终于像一个暗中生存多年,处心积虑要报仇所以揣摩了上位者心思的佞臣。

连兰时都对她这变脸的功夫叹为观止,真可是个人才。

“倒还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怕得罪我。”

因为你心善啊傻阿宛,太子殿下可不想好不容易谋划来的见面时光都消磨在这里,时不时嘶一声,提醒兰时自己还受着伤。

“你不必如此。”兰时拖着太子,将苏祈月的胳膊接了回去。

“我自有我的打算,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你也不必心焦,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吗?你在里头稳住了,外头的探花郎才能心无旁骛。”

探花郎,苏祈月拼命压抑着自己的狂喜,原来姐姐还好好活着,不光如此,还入仕成了探花郎。

兰时今日是自己选择走过来的,一时半刻甩不掉太子,只得将他扶稳了朝外走。

“今日这一遭,还是不能轻易放过你。”兰时推门时,并未回头,吩咐道:“罚你将这藏书楼收拾干净,再在这里守上一夜。”

说完拢好太子殿下的厚裘,脚上使力将太子殿下丢在门口的风灯抛起来,牢牢接住。

“殿下为了诓我还是下本,连个侍从都不带!”

带累她现在还要将太子送回东宫去。

“阿宛,这一场阳谋,可是你情我愿的,如今你再说什么心狠的硬话,我可就不信了。”

这一场,他可是把所有东西都明明白白的摆到台面上,赌的就是他在兰时心中的那点位置。

看看看看,拿自己做诱饵的好处,立竿见影!

兰时嘴上说的再冷漠,保持距离的事做得再多,一听他要以身涉险,还是来救他了!

“太子殿下还是信吧,兰时从没骗过你,咱们上一世走到最后并不融洽,如今及时止损有什么不对?你如今放不下手,难道不是因为记忆残缺与不甘心吗?”

如今各个事都朝着她的预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谁能想到太子殿下会成为这个中变数!

带累着兰时排兵布阵之余,还不得不抽出时间来想想太子殿下。

“阿宛!谁说我们不融洽的?我京城等着你凯旋,肠子都快呕出来了,我还等着与你白头偕老,并册史书!”

可他只等回了一副棺椁!

前世今生事,只这一件,他怎么也无法对兰时说出口,那是他的梦魇,他哪里是不甘心,不过是已经失去过,如今愿意豁出一切去求一个圆满。

“殿下,前世你差点纳徐蓁为太子侧妃的事,我是听旁人提及才知晓的,我是你的枕边人,可我是最晚知道的。”

这事只是个引子。

“我在北境军与你之间左右为难,我的兄长为了我在京中坐得稳当,交了北境军半数军权,容许您与陛下安插监军左右军政,延误战机,满门战死。我的侄子们,还未及弱冠呢。”

这才是兰时心中的巨石,若是没有她的一意孤行,她的兄长们何至于被吴穆安插的监军束住手脚,临阵时被变了兵力排布,将大半的北境疆土拱手让人!

“萧褚胤,你让我如何能够再嫁一次?”

兰时将太子殿下扶正,双目通红,同太子殿下说最诛心的话,“今生我便是在乌苏河畔被突厥弩万箭穿心,也绝不允许北境军权旁落。”

太子殿下不顾身上的伤,将兰时揽进怀里,“我明白,我都明白,交给我,全都交给我。”

兰时哭得无声,这眼泪直直淌进了太子殿下心里,“姜兰时是北境的鹰,你只管放心飞向你的天,做北境军里一往无前的小将军,剩下的所有,初一哥哥都替你扛。”

只求兰时莫要再说一些万箭穿心的话了,哪有人再世为人不盼着自己长命百岁的。

“既然有这份机缘,那咱们就梦得大一些,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北境军里整整齐齐都是寿终正寝。”

太子殿下温柔地将兰时脸上的泪水拭去,“我心悦你,从来只悦你,但初一哥哥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留在北境也好,接管北境军也好,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好,你放手去做,初一哥哥做你在京城的盾,永远都是你的倚仗和退路。”

兰时半信半疑。

太子殿下展臂,“初一哥哥也从未骗过你啊。”

太子确定自己之前划过的伤不会再流血,那伤口不会弄脏兰时的衣服,将她背起来,两道影子映在雪上,在兰时一事上永远无法餍足的太子殿下,此刻竟然有些知足。

相濡以沫,大抵如此吧。

“这事了了,便回北境吗?”

兰时低低应了一声。

“若需军饷,你便拿我的花押来信提,我的私库随你用,若是不够,你便来信,我去同三司交涉,必不会让北境军在前线捉襟见肘。”

太子殿下一步步都打算地极好,州府官无法干涉北境军,若是兰时被掣肘,那无非只有军饷粮草。

而钱,永远是最好解决的事。

“初一哥哥只有两件事,一是你定要保重自身,尽量莫要以身犯险,二来,若是来日我往北境犒军,你可定要相迎。”

太子殿下算是活了一世半,这两世的卑微,全都奉给兰时了,还生怕背压得不够低会让兰时心生抵触。

“千金之家——”

“千金之家坐不垂堂,这话你都说过很多遍了,我将这话写了贴在床头可好?你若是拦着我犒军,那和我有什么区别?”

兰时听了这话,恨恨地闭嘴,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和太子殿下是同一种人。

“阿宛,咱们夜探司宝司吧?我听说之前那宫灯已经做好了,咱们去将那灯偷出来吧?”

如此雪景,拎着新宫灯去御梅园里逛一圈,岂不是美事?

“咱们还可以将常保薅起来,让他寻一块僻静地方支个炉子烤肉如何?”

久久没有听见动静,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回了下头,兰时已经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微微红肿的眼皮也掩不住恬淡的睡颜。

如今太子殿下不愿徐徐图之,也只能徐徐图之。

他不担心兰时嫁人,他知道兰时心里没有别人,在兰时心里,从来都是他与北境军的博弈。

他如今占了下风,倒也不算输。

可他害怕兰时的心结,迟迟解不开。

与北境军的博弈,他赢过一次,可那在兰时心里添了极其惨烈的一笔,她一朝被蛇咬,不愿再走老路也情有可原。

可他怕兰时不明白老路也并非前路,他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结局如前世惨烈,那叫重蹈覆辙,他们,不过是永远都要成眷属的有情人。

作者有话说:

算是一个兰时的坦白局与绿茶太子的千层套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