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温非寒

第55章 Sivona

隔天上午,尹知温下楼买早餐,剩下的死猪被胖子提起来,挨个儿打醒了。

“尹知温你敢打老子?”陈非寒迷迷糊糊地换了个姿势,“才九点半啊别发神经……”

“尹你妈呢?!”张胖子给恶心坏了,一脚把人踹开,“自己看表,十点多了!这时候还不起,又不是通宵打游戏!”

“啊?!胖子啊?!”废猫一整个惊醒,“咋是你啊?”

“咋就不能是我了?”胖子莫名其妙,“尹知温是你谁啊一天天的。”

本来说好第二天就去漓江坐竹筏,但路途有些远,大伙儿赶不到上午的风景,便约好明晚乘车去那边的酒店,多花一些钱也没办法了。解决了午饭,四个人便稀稀拉拉游**到象鼻岩,在没什么人的河岸边大跳热舞。

目前还算淡季,又是工作日,包里背着去两江四湖喝的啤酒——有什么用,下午就喝了个精光。

“尹哥把我拍帅一点,”老许摆了个极骚包的姿势,“see me,perfect。”

胖子手里拿着三个啤酒罐,整张脸写满了无语:“丢尽脸妈的。”

“找个路人拍一下行不行?”尹知温调整相机,站在不远处招呼道:“咱们四个都把腿伸出来懂不懂?跟象鼻岩一样的姿势。”

“陈非寒你管管尹知温!”胖子喊,“他那张脸没包袱,我有!”

你得了,已经摆好姿势的废猫心想,这谁惯的我还不清楚吗。

七月初的桂林实在算热的,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活力,一路在象鼻岩上蹿下跳,刚到两江四湖又借了共享单车,嚷嚷着一定要比赛,最后到塔附近位置的人就给夜宵买单。

晚风呼啸而过,伴着老许孽畜似的笑声,众人稀里哗啦地抵达终点。陈非寒累得不行,接过胖子递来的啤酒猛灌,被尹知温皱着眉敲了一顿。

“你俩谈个恋爱吧要不?”胖子叹口气,“陈非寒跟别人也是祸害社会,不如内部消化得了。”

尹知温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自行车,心说这可是你自己撞枪眼儿了啊。他刚要坦白,被陈非寒往死里踩了一脚。有点儿良心吧,胖子身边的朋友一个个背着他全弯了,像话吗。

入夜,湖内塔影成双,点亮星河。骑行的人不少,车铃从四面八方响起来,跟随夏夜向明天走去。方言顺着风飘进异乡人的耳朵,哪怕大家走在一起,也为这份他乡的热闹增添了些孤独的佐料。

老许给几罐啤酒喝嗨了,一出公园就钻进酒吧要继续喝。千杯不醉和一碰就倒的俩情侣狗得很,嘴里说着不醉不归,手上一直偷偷吃着小食,形成一直在捧场的错觉。

陈非寒在一边儿看着他们,心想憋了几天也该到了。果不其然,过了一个临界点,许正杰的眼睛越来越直越来越懵,最后无意识地喝着酒,盯着眼前的酒瓶没有动静。

其实不留遗憾才最叫人难过。

眼泪顺着啤酒下肚,老孽畜抱着胖子哭了起来。他想起往前的两年,因为一次无厘头的双手相碰而互生好感,又想起现在,因为无厘头的未来而不得已结束。高中生的恋爱乏善可陈,无非是惊险地躲过父母,惊险地维持成绩,惊险地维护对方,无非这样而已。

明明无非这样而已。

“操啊。”胖子也喝高了,声音变得呜咽起来:“你别哭啊,你一哭,我也受不住!”

陈非寒撑着头嘟囔:“那就哭呗。”

“想到啥哭啥,哭出来全他妈好了。”

酒吧的照射灯简直离谱,尹知温严重怀疑自己的眼睛都要闪瞎。他时刻保持着清醒,看着好前桌们抱头痛哭。陈非寒在一旁默默地收拾残局,东喝一点西噘一口,脸色根本是照常不变。

“你这酒量也太好了吧,”他凑近了些,“半点儿不醉啊?”

“你想干嘛?”陈非寒喂给对方一块胡椒味饼干,“等他们哭完再说。”

尹知温简直一脸冤气,心想自己都是啥形象啊,一言不合就搞那档子事。他浅回忆了一下,发现自从小男朋友来省城借住,自己的行为是有那么一些说不上检点。

大早上要亲,做个饭要亲,洗碗要亲,打游戏要亲,晚上睡觉前还必须搞点儿加餐。

天哪,尹知温震惊万分,我上辈子是个什么啊!

对自己重新认识的仙女看了眼流落凡间的小男朋友,瞬间觉得这多半是对方的错——长得实在太好看了。陈非寒自从毕业后穿得越发沉稳起来,原先有些颜色的衣服多半变成黑白色,看着实在不像个时尚前沿的艺考生。

喝了一阵,有人来搭讪,本以为只有一个帅哥结果探头变成了俩,眼睛瞬间比照射灯还亮。陈非寒看得想笑,撑着头撇撇手说:“不加微信,拜拜。”

穿着前卫的女生还想再争取一下:“你旁边还有一个呢,不发展一下怎么知道?”

“你跟一对情侣发展?”陈非寒眯着眼,“别吧。”

红色的照射灯闪过锁骨,隐秘地在身后停留又消失不见。本以为一切安好的尹知温忽然意识到,正襟危坐的陈非寒或许喝醉了。

这猫老大本性就是好面子,所以失去理智后更要端着一副理智尚存的模样。嘴巴完全把不住风,身体也压根止不住欲望。

以往扭捏半天才会做出的行为,现在只要说一句就能实现。尹知温稍微指了指嘴巴,一块小饼干就如约到达了眼前。

吵闹的音乐声中,他的恶劣因子又开始冒泡泡了。这泡泡劈里啪啦地炸开,似乎放任一点就能将自己淹没。伸出手,仙女勉强靠理智把自己拉回了一些,在朋友们的哭声和气氛组的叫嚣中低垂着眼问:“我们是什么?”

“情侣啊,”陈非寒答,“热恋一个星期零三天。”

尹知温一口汽水噎在喉咙,咳得脑门芯都起飞了。好家伙,热恋这词居然能从废猫嘴里蹦出来,他当机立断大手一挥,说:“要一点了,回家!”

“这么早?”陈非寒眨眨眼。

“早什么?”尹知温扯开对面拥抱的两人,“再给他俩一点时间,今晚喝的能靠眼泪排出来。”

开玩笑,再不回去谁来给我降旗?

救了个大命。

今晚的老许和胖子偏不让尹知温得逞,出了酒吧还不老实,抱着停车场的牌子死哭。仙女坐在绿化带看他俩哭完,难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到家,小伙子不得已冲十分钟凉水澡解闷。男朋友换完睡衣倒头就睡,丝毫不管枕边人死活。胖子和老许跌跌撞撞爬进房间,一开空调就和枕头干瞪眼,稀稀拉拉不动了。漫无边际的吵闹声停了下来,整间民宿像平常的夜晚一样安静而闷热。

尹知温作为唯一能够直立行走的活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沉默地拿着手机,借夜色壮胆,很是认真地研究起行为艺术。

讲道理,讲道理……两男的要怎么做?

隔天陈非寒发现尹知温心不在焉的,问了好几次都说没什么,油茶喝到裤子上了也没反应。下午从银子岩回来,几个男生在房间收拾行李,他拉着尹知温,留意着门问:“怎么了?我昨晚干嘛了?”

“没有,”尹知温回神,斟酌地说,“你……你对上下有要求吗?”

陈非寒懵逼地眨眼:“什么上下?”

“就那个……”尹知温尴尬地做了个手势,“活***。”

陈非寒一惊,吓得整个儿倒退一步,差点儿踩进行李箱里。他咽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尹知温连忙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做下面的。”

……我操,陈非寒大为震惊,这逼有够喜欢我的。他扭着头,害羞地偷看了尹知温一眼,然后又火速撇回去,红着脸说:“肯定我做下面啊,白痴吗你。”

“啊?”

“啊什么啊,”他压根没想到大白天得讨论这种话题,一张嘴简直是豁出去了:“到时候再说行不行?我那玩意儿比较好找,一下子就……”

这下换尹知温懵逼地眨眼了:“哪玩意?”

“到时候再说!你妈的听不懂人话?!”陈非寒吼得相当大声,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那屋外的胖子还以为又吵架了,火急火燎赶过来劝架,一眼看到陈非寒通红的脖子,很迷茫地问:“寒哥晒伤了?”

尹知温摇摇头,只来得及匪夷所思地说:“P大能不能选修人体结构?”

胖子莫名其妙:“在座只有您是P大学生吧?您问我?”

“尹知温!”陈非寒两眼一闭,“这问题你等今年要过完了再想行吗?”

他说这话实在难以启齿,毕竟自己还真就在高一下学期试过。陈非寒懂行早,对性向自暴自弃的时候还爱钻牛角尖,买了些贴吧玩意儿在寝室开荒——哪料开着开着就更自暴自弃了。

咱就是说,这玩意儿还真就有点天赋在身上。

傍晚,尹知温在前往阳朔的大巴上仔细研究,直到看晕车了才作罢。深灰的云层躺在日落上,随着阳光向前延申,将天空平铺成渐变色。大巴哼哧哼哧地向目的地奔波,路过市区时,很多游客都相继睡着了。

陈非寒勉强把身体挂在座位上,再三提醒姓尹的注意眼睛。这男朋友悄悄握紧自己的手,像是下了巨大决心似地说:“非寒,那种事儿我们不勉强。”

“什么?”陈非寒下意识跟着握紧了。

“可以不做的,没关系,”尹知温轻声说,“千万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虽然很感动,但陈非寒憋着让自己不笑出声。

Sivona,当我第一次见你,在昏暗的走廊里,人群里,我只能看见你。

Sivona,你头发的香气,飘进我平静生活里,刺破面具,我放开了自己。

Oh is this love?

他的耳机里正在播放这段摇滚,汽车鸣笛,陈非寒在节奏声中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两年来,他们从教室里的同桌转移到这辆大巴上,身前是望不到尽头的公路,身后是不断重复的夕阳。

只要太阳还会下山,只要身边一直是你。

恐怕哪里都是日落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