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温非寒

第50章 遗憾

在没有遇到陈非寒之前,尹知温并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谁。

这就好比一块等待谁来解答的压轴题,在方程逐渐解出答案的过程中,终于能和某某划上等号。

可惜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许久没看到傻叉下铺的尹知温竟意外开窍了。哪怕不曾见过所谓的美好恋情,哪怕不曾修复过内心所谓的缺憾,上帝也绝不会剥夺一个人为他人心动的权利。

心动是先天的浪漫,而恋爱只是维系这份浪漫的手段。

这种手段他不会,但他愿意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学,哪怕是用上所谓一生的时间。

只可惜现在不行。

开玩笑,恋爱狗都不谈,还不成体统——严肃点,现在陈非寒说什么就是什么。尹知温放长线钓大鱼,又在自己家做了一回五好少年。

这得颁个自律勋章,他想,至少得是终身成就奖的级别。

陈非寒受不了尹知温满嘴放炮,当晚就警告对方回寝室。尹知温倒也没打算在家呆着,临走前憋不住,摁着废猫一顿揉搓。

“干什么啊,”陈非寒收起的爪子噌噌噌地跳出来,“别搞我!那事儿至少得等到毕业!”

“嗯?”尹知温眨眨眼,斯文的神情土崩瓦解,“啥事儿?”

陈非寒只得表演一个蚊子哼哼:“嘴对嘴……”

“噢,”尹知温嘁了一声,“还以为你说什么呢。”

……这大爷车速多少啊?

陈非寒吓得倒退一步:“你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尹知温整理了一下仪容,“主要是我很腼腆的,但脑子他想着想着就超速了。”

废猫炸毛:“脸呢????”

这天晚上,张先越回到寝室就看到三袋夜宵——不开玩笑,三袋。尹老板翘着二郎腿,一边看历史背诵资料一边哼歌,歌是好听,就是欠揍。

“牛郎织女都没这感人,”老许顺手关上寝室门,“这么有钱吗你们,开了空调还不关门的。”

“先吃,”尹老狗大手一挥,“今天,我请。”

“你别搁这儿臭屁,”胖子随手挑了一串,“寒哥还好吗?”

“还行,”尹老板笑道,“他应该还行,反正我,嗨到不行!”

对面两男生瞬间起了一身鸡皮。

张妈妈暴躁地指着烧烤说:“你得了!三个人吃三袋,一人得一袋吧!我俩十张嘴都吃不完,你也不能一高兴就浪费粮食吧你!”

今天尹知温简直跟糟瘟了一样神经不正常,一份虾丸点八串,活像这辈子没吃过虾丸。几个男生吃到十二点半,终于是吃得萎靡不振,好说歹说扔掉了一些。这仨睡觉前还在砸吧嘴,心想明天起床肯定一肚子的烤串味。

隔天一早,果不其然。三张嘴硬是凑不出一个正常的喉咙。

经过小一天的休息,陈非寒重新开始了格式化的生活。他依旧三点一线,寝室,画室,蒸菜馆,每天忙得天昏地暗摸不到北。七个学生本来还讲点卫生,随着练习增多,纸张开始不受控制的乱摆乱放。到最后,几乎人人都能在地上捡到自己不知道哪天的垃圾作品。

“练太多了,”连助教也感叹,“这群孩子哪来的时间?”

大概到了十月,陈非寒终于能够相对规律的作息。他的素描和速写步入正轨,至少能完成一些可圈可点的细节。漫长的时间里,唯一的休息就是和尹知温聊学习进度,置顶的微信消息十分规律,每天都是总结过的当日好题。

尹老板:[图片]

尹老板:今天的题差不多在这,你看看,没时间做要说,我还可以再精简

陈陈陈陈起飞!:有时间,做完发你

尹老板:不要通宵

陈陈陈陈起飞!:[憨憨敬礼]

陈陈陈陈起飞!:就通就通就通

现在是高三,陈非寒不敢太麻烦尹知温,毕竟谁都不比谁轻闲。张先越在群里诉苦,他数学要多练,干脆退了校车,周末几乎留在校图书馆自习。许正杰本来还回家看两眼,坚持了一阵子,也泡图书馆了。

整张桌子,两排全是文一的学生。尹知温下凡体恤民情,卷子做完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通常是总结一下发给陈非寒看看。那头的男生正在熟悉北方画派,看了很多作画视频,说话都一股大碴子味。

十月份,仁礼的校庆月又到了。文一已经搬离了文科楼,集体坐在静谧的高三楼里上课。光怪陆离的窗外已与他们无关,每天除了眼前的黑板就是眼前的床板,眼睛一睁一闭,充实的一天就会结束。

去年这时候,他们正在和窗户上的色纸搏斗,笑着庆祝营业额第一呢。

九十周年的校庆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期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把学生会和各位责任老师都榨干了个彻底,本来定于十一月份的秋季运动会也宣布取消,今年才如期举行。老许拿到报名表时还担心没多少人参加,表格往后黑板一贴,签字的人涌如潮水。

最后一年了,谁都想和全班一起狂欢。

“我们班真是娱乐活动的第一名,”刘姥爷感叹道,“都把教室里的东西收拾好啊,秋天风大,卷子千万别卷跑了。”

“还有,别玩得太疯!”他瞪着眼补充,“一群人嗨起来就不知道哪是东哪是西,高三生!高三!给你们学弟学妹做点榜样。”

还榜样,众人腹诽,一天到晚蹲牢似的在教室里坐着,人学弟学妹见过我们吗?

要知道让全校师生窒息,是文一的基本操作。运动会当天,学校刚刚好挑了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刘姥爷拿起他的御用相机,搁观礼台上一顿瞎拍——这人拍照水平真的不行,老婆得空就说拍再多也是浪费内存。

但今天丢脸的不是拍照技术,而是他的宝才学生。还做榜样呢,做学弟学妹的搞笑艺人还差不多!理科班气势恢宏的口号声一过,文一就浩浩****地举着班旗,拿着喇叭开始喊:“文一脸皮厚,子弹穿不透!心狠又手辣,老师都害怕!”

什么东西!刘姥爷脸都绿了,赶紧往观礼台下跳,往人群外面钻。他走到半路被语文老师逮个正着,一群女老师稀稀拉拉地笑着,很是友善地问:“这是您班吗?真跟您一样有趣。”

骂谁呢,刘姥爷捂着心口,骂谁呢?!

尹知温站在排头,被迫举着班牌往前走。其他班都是女生举,就他们班,非要仙女来领队。《义勇军进行曲》一连播了三个来回,彩旗队鲜花队国旗队轮番上阵,超大阵势地过了一遍排场。陈非寒得了消息从校外赶来,裤子上还粘着没洗干净的颜料。

“快了,”张先越发信息给他,“你先去我们班的休息区坐着,观礼台上也有人,柳絮是组长。”

“谁?”陈非寒愣了一下,“柳絮?不是小烨?”

“谁敢让她上啊,这口号就范小烨想出来的,”张先越笑得想死,“你去看看你的好下铺,我真要笑死了。”

经这么一出口喊的号,文一在一众队伍里尤为突出。一众校裙礼服的排头中,尹知温帅得唯我独尊,蠢相十足。这姓尹的老狗秉承“只要我不尬,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还和三个梯队外的国际班朋友打了个远程招呼。

观礼台上,高一的学弟学妹位置靠前,开始叽叽喳喳地问:“这谁啊?好帅啊。”

“高三的,”经常逛贴吧的说,“尹知温,巨帅,我就是看了他的硬照才来仁礼的。”

还有硬照?路过的陈非寒挑了个眉,我怎么不知道?

“高三好多帅哥,真的,巨多,”那小姑娘说,“理科班有个姓梁的,文科班还有个姓陈的,寸头帅哥!妈呀寸头啊!”

“这我知道,”隔壁加入一个,“去年的校庆画室负责人,他那一套明信片我都买了。”

“我操!快拿来!”

这小妹妹。陈非寒本来要去休息区,一听这溢美之词就不动了。升旗仪式刚结束,张先越就跑休息区找人。那死寸头怎么都找不着,费尽心思联系了半天,终于看到个陈非寒类似物在观礼台上招手。

他只好一脑门官司地爬上去抓:“你傻啊?我不是说了先到休息区吗?”

“哇胖子,”陈非寒好久没看到伟岸的寝室长,鸭舌帽嗖嗖的压根戴不老实,“你瘦了!”

“别发神经,”胖子嫌弃至极,赶紧躲开拥抱,“麻溜的,你尹哥的项目要开始了。”

陈非寒一惊:“这么快?啥项目?”

“铅球。”

“……啊???”

尹知温是个奇葩,坚决不参与跑步运动。老许说腾飞起来巨帅无比,他只嫌帅脸吹烂了都跑不到第一名,有辱颜值。

“那铅球就能投第一了是吗?”陈非寒一整个惊呆,“逻辑在哪里?”

“鬼知道,”胖子找了瓶水,“我们学校没有铅球体考生,他说能行,第一稳了。”

有病吧!陈非寒简直无语,衡量第一的标准是有没有体考生?这是哪来的迷之自信?他正要吐槽,老许在操场内急急忙跑来,指着不远处的铅球场地喊:“要到了!”

“咱们休息区离铅球场地很近,”胖子跟着看过去,“你尹哥说腰好的肾强,十七年来终于到了证明自己的时候。”

尹知温从小到处挖东西,臂力倒是真的惊人。他选铅球纯是因为家里老头练过,他沾光扔过两回,压烂了隔壁栋一盆花,赔了一个月的罪。

酝酿一下,尹某发现自己压根没学专业姿势。他掂了掂重量,起手前只想:“可以投的不好,但一定得有范儿。”

于是他一个用力,球在甩手过程中向后飞去。

许正杰作为体育委员,拿着进出操场的允许凭证。他录了个视频,由于笑得过于不给面子而拍出了在地震中甩铅球的效果。尹知温咳嗽一声,又起一范儿,这次甩对了方向,球一整个飞出去老远。

可惜他进了决赛也弥补不了丢人了。

许正杰一个手滑,视频本来发寝室群里,笑着笑着发到了班级群。

要知道当年微信还无法撤回。

所以回忆永远都是不经修饰的,不经考虑的,鲜活地封存在文一学生的脑海里。

星际花在观礼台上念全校加油稿,这是她最后一次为学校服务。这位文一的颜值巅峰从学妹手中拿到一张新的稿件,笑着念道:“高三文科一班来稿。加油啊文一!加油啊尹知温!虽然你从没有投过铅球,但我知道,以你每天吃夜宵的食量,以你过硬的身体素质,你一定可以突破自己,斩获成功!这谁写的哈哈哈哈……”

“关麦!”新上任的广播站站长在一旁手忙脚乱,“不要对着麦克风笑啊学姐!”

这学姐非但没听,还把慌忙关闭的麦重新打开了。她迎着秋老虎暴晒的阳光,在诺大的全校广播里又重复一遍道:“加油啊文一!你们是最棒的!”

休息区传来一阵叫嚣,一群娱乐积极分子又开始起哄。陈非寒笑得喘不上气,张胖子赶紧递了一瓶水,顺带招呼猴子去候场区准备。

此时天高云淡,秋风起落。

在人生中一眨眼就能数完的三年里,多么幸运有一个凑巧成为同班同学的“我们”,让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