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温非寒

第16章 三花

张先越高一的时候,室友都还是正常的人,就是那种午休和晚自习结束后会带几道题在寝室里干啃,该吃吃该睡睡的人。

现在不一样了。

一寝室的王八畜生。

据说刘姥爷完全是按照电脑排的顺序分寝室,前四个一堆,中间四个一堆,剩余两个人放最后的一间。由于隔壁几个班住宿的都不多,文科班寝室供大于求,直到陈非寒和尹知温转来,307才正好满员。

都说一间寝室一个文化,308爱喝酒,隔三岔五就去校外买,几次还跑来借小冰箱藏货;309爱打游戏,抽卡得四个光膀子站一起,一边放好运来一边念念有词;307没什么特别的,他们狗得很纯粹。

早晨通常是陈非寒被尹知温叫醒,嘟嘟哝哝地去艺体馆练习曲子。他醒觉的方式很特别,一边刷牙一边用很轻的力道撞仙女,撞到人家自闭地坐**等人,才嘻嘻哈哈地取毛巾把洗漱搞完。

如果这天心情很好,会偷偷地把张先越的校服挂许正杰的蚊帐线上,然后和尹知温轻手轻脚地去艺体馆。

“今早上吃什么?”陈非寒指了指二楼的储物间,示意他先去城墙上买早饭,“烧卖还是发糕还是包子还是馒头?”

城墙这名尹知温取的,笑话,两米以上的墙对于恐高人来说算国防建筑。他打了个哈欠,表示ABCD自己选E:“油条。”

“……我给你这个选项了吗?”

五楼的教室很少有人使用,就连监控录像头也不常开。邹大爷嫌教室太多,录像显示屏太缭乱,能关掉的录像头也尽量全部关闭了。

尹知温并不急着练习,他坐在位置上,懵懂地盯着教室里的广播出神。

这个广播已经不通电了。

每天早晨的起床铃都被这间教室暧昧地隔开,只能透过窗户听天台的大广播,像隔了一层不明不白的雾气。

经过这些天的习惯,让男生醒觉的不再是这些起床音乐,而是陈非寒在走廊尽头哒哒哒的脚步声,没什么节奏,总是变着花样在走路。

“别扯我袋子啊!欸!”

但今天多了些杂音,除了早餐塑料袋呼啦啦的摩擦以外,能听见几句恼怒的猫叫。

陈非寒皱着小脸,先是把尹知温的份递过去,然后一本正经地蹲下来对野猫说:“哥们,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上天台,就你这小身板儿,跳窗台上没人能救你。”

尹知温觉还没醒完,他半梦半醒地看着,也没觉得和猫说人话有什么不对。过了好几分钟,直到好同桌拿出猫粮了,他才啃了一小口油条,对半撕开给陈非寒:“给,吃油条了。”

“等我喂完猫……要吃三鲜包自己去我袋子里拿。”

陈非寒看着三花吃早饭,忽然觉得人生叵测难于预料——至少和同桌打架之前,他没想过和仙女进行平常的交谈。

而且眼下的关系似乎比平常的交谈还要熟络一些。

他其实没什么要练的,反正是清唱,不需要担心合不合得上节奏。可当自己一个人在画室练习线条时,忽然脑电波一闪,想来五楼听尹仙女发电报。

真他妈鬼上身。

可惜尹知温清闲得很,一边嚼早餐一边看室友逗猫,压根没有国际班第一该有的风骨:“这只猫不挠人吗?”

“挠,刚差点儿又给他挠了,”陈非寒一屁股坐地上,看这傻猫吃得飞快,“他本性就是凶,想吃什么了直接上来跟你抢,还喜欢乱蹦,邹大爷关天台的门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

尹知温极轻地哦了一声,他又看了一眼广播,没头没脑地想起张先越的话来。

这打完架是挺笑嘻嘻的。

不仅笑嘻嘻的,话还多……话怎么这么多?

话多就算了,他懊恼地伸出手拿了个三鲜包,感觉居然也不坏。

“我如果摸他他会挠我吗?”尹知温问。

陈非寒一听,当即来了个孔雀开屏,理所当然地回答:“那不然呢?你跟他又不熟。”

不熟怎么了,我跟你很熟?尹知温摆足仙女下凡的架势起身,从裤兜里拿出纸擦干净手,以极快的速度摸了一把三花的尾巴。

三花:????

“看见没——”尹知温摊开自己摸毛的手,“没挠我。”

陈非寒:“……”

小学生吗?!

没等男生反应过来,仙女又用食指拱了拱三花的小脖子:“噢,这猫还会瞪人。”

陈非寒差点儿窒息:“他眼睛又不是瞎长的……”

“但他还是没挠我啊。”

尹知温饶有兴趣地加了一根手指,他看着三花的猫瞳逐渐弯起来,大领导似地昂起头,漏出几声老子很爽的猫叫。

“跟你真像。”

陈非寒一愣:“什么?”

“没什么,”尹知温反头笑了笑,“我是说他本性不凶。”

“主要是跟你同性相斥。”

放屁。陈非寒耸耸鼻子,他管同桌要了张纸,擦了擦手就要抓包子吃,尹知温一巴掌拍开他:“擦就完事了?去洗手。”

“哦——”还挺会委屈。

今天陈非寒和尹知温很晚才到教室,一回到座位就听张先越嘟哝,跟许正杰抱怨灵异事件。

“我想说很久了,我他妈睡了一个晚上,校服就缩水了你敢信!”他抖了抖自己的胸:“你看见没?我他娘都无法动弹……操,到底是我胖了十斤还是衣服自己收缩了?!”

许正杰也十分纳闷:“你还别说,我觉得我穿了条裙子。”

吃饱喝足的陈非寒窝在座位上,笑得口水喇子都漏出来一条河。

“你干的?”尹知温撑着脑袋明知故问。

“不是,鬼干的。”

历史课刘姥爷一直在看张先越和许正杰说相声,他终于没忍住,气得丢了一根小粉笔,结果今天穿过了靶,直接打在了陈非寒的脑门儿上。

“操……”

这只“鬼”正在给朱元璋画双下巴,他一惊,忙不迭抬头看黑板。

刘姥爷很尴尬,但是多年的教学经验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就你,你来回答这个简答题。”

陈非寒拖拖拉拉地用屁股顶开椅子,刚想说我不会,前座的张先越又开始咕咕哝哝:“这衣服还自带干洗功能吗,蓝月亮的味道太大了,一闻就知道是那种洗衣服只泡两次水的。”

“那也比我这件胸前有油印的强,一看就是那种胸肌硕大的胖子……”

“等等。”

“等等。”

两人忽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你干嘛穿我的衣服?”

罪魁祸首陈非寒再也憋不住,当堂笑出了声。

他今天早上耍无赖,顺手把张胖子的校服挂到了蚊帐线上,又害怕这懒东西找来找去的错过关门铃,又急急忙忙地把许正杰的衣服取了下来。

不能怪我,大少爷心说我本来是知错就改,哪知道变成错上加错。

“你笑什么笑?”刘姥爷撑着腰问,“哪里好笑啊?”

陈非寒抵着脖子,乖巧地回答:“我笑这题太难。”

去你的!

全班低下头死瞪着憋笑,唯独张先越气得抠桌子,马上就知道是哪个狗东西干的了。

“寒哥你无不无聊?!”他一下课就咬牙切齿地反头骂人,“还他妈特意爬个梯子整我,大早上的累不累啊!”

“我报仇雪恨不行吗,”陈非寒说得大言不惭,“你昨天抢我的大包菜吃。”

“那能一样吗!许正杰你怎么就在一边看着!”

“没,我反倒觉得这衣服不是我的让我松了口气……”

“畜生!”

张先越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人类变异种:“大家都是新同学,你看看尹哥就不搞这些幼稚园的勾当!人家温文尔雅得很!”

尹知温别过头笑了一声,对“温文尔雅”四个字受宠若惊。他拿笔戳了戳陈非寒的肩膀,不紧不慢地说:“我看着他挂的。”

张先越:“……”

你还是个人?

他欲哭无泪地跑去和林骁诉苦,一连发送了五排生无可恋脸。俊逸管得严,消息回复很慢,过了一阵子林骁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说这才像陈非寒。

林:他就这样

林:初中还恶心人一些

林:反倒是高一的样子让我没法儿习惯

得吧,张先越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未来的高中生活没有了着落。他感觉自己开了个家禽大厂,在一堆牲口里做唯一一个养活牲口的人。

减nm肥:[公主落泪]

晚上308又过来藏货,顺手送了307好几听罐装啤酒。尹知温战术性躲厕所洗澡,三个人一人一瓶,边喝边侃大天。

陈非寒没什么好聊的,他以往都是坐在人堆里摆样子,现在还会听两句吐个槽。

“尹哥你快点儿的!”张先越仰头喊,“腿毛就不用搓了!赶紧出来,要熄灯了!”

尹知温看了眼还算规矩的腿毛:“……我在穿衣服。”

“咱们几个谁先洗?”张先越问。

“猜拳吧,三局两胜。”许正杰说。

三个人赞同地点了点头,酒劲儿也开始凑效了。就在要猜的那一刻,陈非寒语出惊人,说了上高中以来字数最多的一串话:“好!陈非寒选手出了剪刀,其余两位遗憾出布,紧接着陈非寒选手再次出剪,另外两位反向落入圈套,依旧和上一局一样,采取了出布的方针!三局两胜!陈非寒获得了胜利!”

许正杰:“……”

张先越:“……”

你锤子剪刀布可以一个人玩的吗?

陈非寒不等其他两个人反应,他迅速起身,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品,趁着尹知温打开厕所门,猫着腰钻了进去。

仙女麻木地瘫着脸,已经习惯到不会笑场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