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美貌追妻

第87章

“不信吗?”二皇子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暖玉棋子,不慌不忙地笑了下。

“父皇是多优柔心软的人,他一时酒醉违背了诺言,不敢叫母后知道,又狠不下心打掉秦贵妃腹中的胎儿以绝后患,只好一直拖着,将秦贵妃有孕的消息瞒得滴水不漏。偌大的宫里,知道此事的,只有贵妃宫中的宫人和为贵妃诊脉的太医,就连父皇的心腹都被蒙在鼓里。如此密不透风,偏偏还是叫母后撞见父皇对秦贵妃嘘寒问暖的情景。”

二皇子声音一顿,似笑非笑地望向太子:“你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太子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紧握成拳,动作僵硬地转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二皇子,眼神沉如浓墨。

看到一向风轻云淡的人终于有了情绪起伏,二皇子忍不住畅快大笑,声音满含恶意:“都是因为我啊,三弟。”

“你都不知道,秦贵妃那个女人有多蠢。父皇让她隐瞒有孕的消息她就听从,父皇让她孕时不要擅自出宫她也听从。明明有大好的机会离间父皇和母后的感情,但她一心在意父皇,丝毫不敢违逆。”

“‘没有了皇后,陛下还会心悦其他人’,‘陛下高兴,我就心满意足’,瞧瞧,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二皇子讥讽不已:“既然她不肯动手,那就只能我亲自来安排。”

“我只是暗中命人稍加怂恿,便有人在父皇来看望她时为她鸣不平,说有孕之人不能长久闷在殿中,容易心怀郁结。父皇果然心软,带着秦贵妃去散心。”

“至于母后,她本就天真好动,尤其是到那个月份,又有太医嘱咐要多走动,将她引出殿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父皇自以为带着秦贵妃去了偏僻之地便能万事大吉,可皇宫就那么大。”二皇子惋惜地叹了声,意有所指地道,“只要有心,何愁碰不见。”

太子一阵头晕目眩,耳边的声音混沌渺远,脑海中嗡嗡直响。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皇后之死只不过是场不幸的意外。甚至有不少人在背地里议论,是皇后无能,没能保护好腹中皇女;是皇后善妒,容不下皇帝宠幸她人……

那些或怜悯、或谴责的话铺天盖地地袭来,伴随着母亲小妹的离世、父亲的背叛,将当年的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痛苦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不过是旁人一场居心叵测的完美策划。

太子如坠冰窟,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勉力克制住朝他挥拳的冲动,好半晌,才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母后当年,对你不薄——”

“是对我不薄。”二皇子痛快承认,“否则你以为,皇女接连早夭,怎么就你幸运,能够平安降生?”

太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都是你做的?”

“是我。”二皇子抬眼望着他,“父皇千辛万苦地找凶手,那些宫妃都以为是后宫陷害,谁又能注意到我呢?”

“是因为没有人能想到,一个未及十岁的稚童会有如此恶毒的心肠。”太子冷冷出声,看到他得意洋洋,直觉刺眼,明明猜到了缘由,还是忍不住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二皇子倍觉好笑地重复,“三弟,你是这些年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才如此天真吗?她们挡了我的路,当然该死,哪有为什么?皇家之中,不是向来如此?”

“她们不过是呱呱坠地的婴孩儿,能挡你什么路?”

二皇子慢条斯理地靠在椅背上:“谁让她们是父皇期待的孩子呢。”

太子像是被他的丧心病狂震惊到,半晌才拧眉喃喃:“那可是你的亲人……”

“亲人?”二皇子“哈”地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之言,兀自笑了许久,眼角都笑出泪来。他抬指勾掉眼角的泪珠,“这偌大的皇族,谁把我当亲人?”

“父皇眼里,我是微不足道的蝼蚁;秦贵妃和大哥眼里,我是不得不仰他们鼻息才能残喘的走狗;至于你——”

二皇子顿了顿,更觉好笑:“你骄矜清贵,仗着嫡子的身份和父皇的愧疚,满心满眼都是你死去的母后和妹妹,又将哪个姓赵的放在了眼里?”

“仅仅是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太子哑声道,“你就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懂什么?”二皇子不屑,愤恨道,“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大哥生来就有母妃关照,有父皇疼宠;凭什么你生来就是太子,这么多年百般忤逆父皇都纵着你宠着你?凭什么我就只能默默无闻,在大哥身后当一个不起眼的摆设?凭什么!”

太子:“他继位后,给了贤娘娘追封。”

二皇子:“追封有什么用?谁不知道,我母亲到死都是东宫的宫婢?一个封号而已,不过是父皇用来展示贤德的幌子,谁又放在了心上?世人眼中,我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宫婢之子!”

太子动了动嘴,然而看到二皇子眼神中的癫狂后,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二皇子似无所觉般,肆无忌惮地道:“帝位之下本就白骨累累,我给它多添几条冤魂又算得了什么?比起历代帝王,我已经仁慈许多了。”

“不知悔改。”太子的眼神中没有了丝毫温度。

“成大事者,本就不拘小节。我只是运道不好,失了老天垂怜,才被你看出破绽。”二皇子平静下来,“成王败寇,我输了,甘愿受死。”

太子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方才还大放厥词的二皇子,此刻神情分外淡然。他谨小慎微得久了,如今卸下伪装,反倒显出几分从前没有的风采来。不知情的人,任谁看了都要感叹一声一表人才。

谁又能想到,看上去这般无害的人,蛰伏十数年,手上居然沾了这么多条人命?

“孤不会让你死。”太子缓缓出声。

二皇子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收起你那泛滥的怜悯之心,我不需要。”

太子丝毫没有被激怒:“你方才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求速死?”

二皇子神情一僵。

“一死了之是最便宜不过的事,孤不会让你如愿。”太子语气淡淡,“枯守皇陵,忏悔余生,才是你的归宿。保重。”

太子最后一次这样叫他:“二皇兄。”

*

黄昏时分,天边云霞艳艳。

洛之蘅倚在窗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探进窗来的绿枝。

“郡主,”半雪瞧见这情景,惨不忍睹地道,“您这是修剪花枝,还是辣手摧花?再折腾下去,花枝都要秃了。”

洛之蘅一垂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本来枝繁叶茂的绿枝,如今叶片簌簌而落,只剩下光秃秃的花骨朵坚强地屹立在枝头。

放在往常,她定然要手忙脚乱地想办法补救,然后今日却兴致寥寥,只放下剪刀,绕回绣凳上坐下,撑着腮,心神不属地叹了声。

半雪大奇,正想问问郡主因何反常,便见南境王大步流星地走过,没过两步,又怀疑地退回来,问洛之蘅:“你怎么还在这儿呆着?”

洛之蘅一脸困惑。

南境王比她还要困惑:“往常他一来,你不是积极得很?”

洛之蘅先是一愣,继而惊喜道:“阿兄过来了?”

“对啊,就在演武场。”南境王顺势回答,又蹙眉,“你不知——”

话没说完,便见方才颇有些郁郁寡欢的闺女瞬间满脸喜色,高高兴兴地说了声“多谢阿爹”,就兴高采烈地往演武场的方向跑去。

“……”

南境王半是心酸半是好笑,最后长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地道,“年轻人呐。”

*

演武场空旷开阔,兴许是提前得了吩咐,附近不见人影。

洛之蘅远远便看见太子姿态随意地坐在武器架上,手中似乎还举着什么东西,无意识地轻晃着。乍一见,颇有些孤零零的。

她缓了缓,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背对着他坐下。

太子似有所觉,偏了偏头:“怎么不出声?”

洛之蘅沉吟着,一本正经地道:“没出声,阿兄不也知道我来了?”

演武场安静得不像话,纵使她动静再细微,也瞒不过习武之人的耳朵。

太子不由笑出声,附和点头。

洛之蘅静静地看着他,太子笑着笑着,忽然有些笑不下去。

“我照阿兄的意思,和岁宜说明了原委。”洛之蘅状似无意地移开视线,“她会好生劝一劝林大人,不让他搀和到林小公子的案子里。”

“行刺通敌皆是大罪,纵使林坤有意插手,也无济于事。”

“但阿兄不是不想让朝中失去一位栋梁之才吗?”

太子无声莞尔。

黄昏的微风吹散闷热,带来些许晚夜的寒凉。

太子的视线落于虚空,许久,慢慢出声:“虽然我怨了他这么些年,但平心而论,他这个父亲做得还算称职。即便我是储君,他也没忽视了两位兄长,力排众议给了他们历六部事的机会。大皇兄成婚,选的是永州徐家女,五代世家,虽然如今不再入朝为官,但底蕴深厚。二皇兄,虽然生母早逝,却也无人慢待了他的婚事,两朝太傅,又兼祭酒,文官清流,他为何……”

说到这里,太子自嘲地勾起唇角。

“权势动人心,阿兄不是早就看透了?”

“我只是没想到,”太子艰难道,“他竟心狠手辣到,连未出世的婴孩都不放过。”又讥讽一笑,“我竟然还是因为他手下留情,才有幸存活至今。”

婴孩、因他心慈手软得以存活的太子……

洛之蘅想起早年皇帝接连夭折的两个皇女,明白太子话中的含意后,登时心下骇然:“二皇子他——”

太子闭着眼,将二皇子的所作所为尽数说给她听。

饶是心中有了猜测,得到印证后,洛之蘅还是不由心神俱震。

那么小的年岁,旁人都苦于学堂课业,二皇子却已经谋划了那么条的人命,整个后宫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么深的心计……

洛之蘅久久难言。

“那三公主——”她迟疑着出声。

太子却心领神会,缓缓解释:“虽然他未曾之言,我约莫也能猜出七八分。”

“母后怀着我时,他未从中做梗,或许是念着母后对他的厚待。然后到他起意谋害母后时,这些情分在他眼中已然消失殆尽。后来并未在后宫动手,无非是——”

太子顿了顿,“无非是看出了皇帝对我母后之死耿耿于怀,无意女色,觉得后来者都不足为虑罢了。至于赵念,皇帝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只要她活着,所有人都会记得母后当年是怎么离世。”

他喃喃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这些年,他和皇帝彼此折磨,秦贵妃膈应于赵念的名字……

身处其中的人,除了二皇子,谁又得了安稳?

“需要我来分担皇帝的注意力时,便由着我活下来。发现我锋芒太盛,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摁死在南境……”太子眼中划过一抹讥讽,“活生生的人,在他眼中,却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任意摆弄。”

洛之蘅瞧着太子孤寂的神情,心疼不已,鼻尖酸涩地低语:“我就说盛京不是个好地方……”

这话没头没脑的,太子从悒悒的情绪中抽离,好笑地问:“怎么?”

“阿兄在盛京,一点儿都没有在南境时开心。”明明说过同样的话,洛之蘅还是忍不住重复。

太子哑然一阵:“南境是世外桃源,但人总不能一辈子都沉浸在无忧无虑的桃源里。有些事,不是我们不听不看,就能当作不存在的。”

“我明白,”洛之蘅颓丧地垂下头,声带哽咽,“但我不想看见阿兄难过。”

太子心头酸软:“不难过了。”他侧过身,将洛之蘅揽入怀中,“皇陵昏暗幽微,他会在那里日夜忏悔,午夜梦回,被他害死的冤魂会找他索回公道。”

——或许他年幼时被忽视,遭冷眼,然而当他手里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时,所有的苦衷都不再成为宽赦的理由。

太子轻拂着她的长发,轻声道:“我们该向前看。”

洛之蘅伏在他肩上,闷闷“嗯”了声。

两人无声依偎,估摸着到了用膳的时辰,洛之蘅才平复心绪,撑着手臂从他怀里直起身,熟练地朝他伸出手:“铜镜。”

太子眉梢一扬,好笑地取出手持铜镜递给她:“不用我帮你整理?”

“不用。”洛之蘅顽强地道,“我自己来。”

她对着铜镜梳理有些杂乱的鬓角,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细心地整理妥当,才将铜镜还给他。

太子一手收下铜镜,一手将她没有注意到的发簪理正,然后退了两步,专注地打量她。

洛之蘅有些局促:“是我还有哪里没有整理妥当吗?可千万要看仔细了,否则阿爹——”

虽然阿爹乐见于他们见面接触,但若是她当真顶着一副散乱的姿容过去,纵是阿爹再大方,怕是也要跳脚。

“很妥当。”太子打断她。

洛之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正待说什么,忽然听到太子没头没尾地说:“谢谢。”

洛之蘅茫然:“谢什么?”

“谢你——”太子莞尔道,“一直陪在我身边。”

——心疼他的过往,理解他的志向,包容他的所有。从来信任如斯,不离不弃。

洛之蘅望着他清澈坚定的眼神,心口陡然涨满不知名的情绪。

她嘴唇翕动,认真纠正:“是我要谢谢阿兄才是。”

曾经在南境时,她耻于提及将出生时她一无所知的事,始终回避着太子所说的“故人”身份,如今忽然觉得,那些情绪,在太子这么多年的坚持和念念不忘之下,都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

她对上太子略显疑惑的神情,鼓足勇气,一字一字道:“是阿兄记挂着我将出生时与我一面之缘的情谊,先走向我。若要论谢,该是我谢阿兄这些年的挂念才是。”

——若没有太子的坚持,依她在南境时的畏缩不定,如何能拾起这段缘分,走到如今境地?

洛之蘅终于坦然说起过往,颇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弯着眼睛,正要牵着太子去膳厅,却见太子缓缓地蹙起眉。

“什么叫,你出生时的一面之缘?”太子困惑不解地问,“我们那个时候见过面?”

洛之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