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玩玩而已,当什么真◎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祁希予。

就好像, 伏黎仿佛从未认识过他。

在章婉走来后,祁希予收敛了笑意,冷淡地睨向她。

伏黎不知道他怎么了。

“你——”

章婉面色复杂, 焦急地冲她摇摇头,打断她想说的话。

见伏黎不为所动, 又在祁希予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伏黎唇线抿得僵直,迟疑半晌, 最终朝章婉走去。

“小黎,这是你希予哥哥。”

章婉把伏黎拉到自己身后, 介绍完, 偏过头, 用口型说“叫人。”

哥哥……

哪门子哥哥?

一片空白的大脑仿佛被锥子敲开, 碎得四零八落。

同时填满的,是一直以来的疑惑,李嫣儿那些意有所指的话音。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脖子像生了锈一般, 她缓慢地转过去。

视线落在他脸上。

他好笑似地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周遭与他无关。

他只是个看戏的人

在章婉殷切的注视和祁希予的冷笑中, 伏黎深吸一口气, 缓缓喊出两个字:“哥、哥。”

他得到了该有的答案,收回视线, 什么也没说, 转身走了。

袖口被章婉扯了扯, 她压低声音催促:“别管他了, 先进去吧。”

这一分钟的伏黎是倔强的。

她摆脱开章婉的手, 跑步追上离开的人。

祁希予看着拦着面前的人, 微微蹙了下眉。

伏黎抬起下巴直视他,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

他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说吧。”伏黎稳住情绪。

祁希予很淡然地问她:“说什么。”

伏黎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什么深埋的东西。

“只要你说,我就会听。”

“我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祁希予沉默了一阵。

“没什么好说的。”

“那我呢?”伏黎不甘心地问。

“你?”祁希予笑了声,迈开脚。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在路灯下拉出一个很长的影子。

挺直的背脊,干脆的步伐,无声地在嘲笑她——“玩玩而已,当什么真。”

伏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并始终保持微笑,在章婉的介绍下和陆家最亲近的人打招呼。

在众人眼里,她乖巧温顺,即出众又不僭越。

祁希予的伯母在饭桌上打趣:“干脆认了当养女,贴心小棉袄比生个儿子强。”

章婉一惊,连忙岔开话题。

谁都知道,这是在试探章婉在陆国立心中的分量。

伏黎默默地低着吃饭。

期间,伯母旁坐的陆白时不时投来目光。

是了。

陆国立是陆白的伯父。

蛇鼠一窝,伏黎清楚了这层关系。

晚饭后,男人在书房谈事,女人张罗着打麻将。

陆白先一步拦住想往卧室钻的伏黎。

伏黎并不想理他,陆白坚持不懈地跟在后面。

最后在卧室门口,伏黎憋不住了。

转过头冷冰冰地问他。

“好玩吗?”

“挺有意思的对吧?”

她觉得自己像一件不错的玩具,供这些公子哥嬉笑。

陆白知道这事大家都做得不太对。

“对不起。”

他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伏黎点了下头,“嗯,我知道了。”

陆白眉头松了松,以为事情有回旋的余地。

“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阿予这个人——”

“你可以走了。”伏黎打断他。

她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他挺可怜的。”

可怜?

谁都说他可怜。

李嫣儿这样说,陆白也这样说。

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他拿“可怜”当借口肆意捉弄无辜的人。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陆白顿了顿,看样子她是听不进去任何话。

只好道:“你先冷静一下,明天我去找他谈谈。”

伏黎被他这副口吻惹笑了。

“你用不着扮好人,也没什么好谈的。”

“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她说完,转动把手,推开门。

进去后反手立马关上。

陆白听见锁门的声音,摇了摇头。

有句话还没来得及说。

祁希予是真喜欢上你了。

-

伏黎坐在床沿,望着水滴状的壁灯,看了很久很久。

书桌上的小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房间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缓缓松开了手,离开的位置,床单皱成了残花形状。

她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一场恶作剧。

伏黎嗅了嗅鼻子,压下止不住的酸涩。

打开手机,点开备忘录。

里面记着她这两天反复修改的草稿。

哦不……是表白稿。

视线草草扫过那些真情实意的“内容”,密密麻麻的字堆积在一起,组合成了两个字——“可笑”

不由地扯起嘴角,很应景地笑了下。

然后,拇指摁在冰冷的屏幕上,看着它们逐一消失在眼前。

伏黎从未想过,她的第一次心动,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删完所有内容,伏黎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躺在**,神情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外面传来叩门的声音。

伴随着章婉的声音:“小梨,你在里面吗?”

伏黎坐起来,缓慢地趿上拖鞋,慢慢地往门口走去。

在转动把手之间,她收拾好情绪,努力憋出一个笑容。

章婉显然看出她低落的情绪,把门轻轻关上后,走到床沿边坐下。

并招手示意伏黎坐在旁边。

伏黎走过去。

章婉拉住她的手臂,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是和他起了冲突吗?”

饭桌上,章婉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伏黎的举动,明显是和祁希予认识。

伏黎摇摇头,紧紧咬住下唇。

章婉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背。

“不想说就不说。”

“我——”伏黎哽住了,章婉忙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没关系,章姨知道的,你是好孩子,都是他不对。”

“要不……”章婉叹口气,“我去跟你陆叔叔提一嘴。”

伏黎挣扎着从章婉怀里抬起头。

她不想让章婉为难。

于是扯谎道:“是我和室友吵架了,他又是我室友的男朋友,无缘无故凶了我几句,今天遇到他我没气过,所以——”

“这样啊……”章婉提起自己的顾虑,“那之前你怎么跟我说不认识他。”

“他姓祁不姓陆。”伏黎假装诧异:“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伏黎一向懂事乖巧,章婉不疑有假。

想了想,拍着大腿道:“怪我,忘记告诉你他的名字了。”

“你今晚就在家睡吧,明天一早我叫吴司机送你回学校。”

伏黎为难道:“我还有个作业,明早得交。

章婉看了眼腕表,有点着急走,她是借口上厕所从牌桌下来的。

“也行,还是让吴司机送。”

伏黎目送章婉离开,关上门又兀自坐了会儿。

下楼时她碰到了从书房出来的陆国立。

陆国立对她说:

“祁希予和你一个学校。”

“你帮我盯着点。”

伏黎迟疑片刻,在陆国立的凝视下,点了点头。

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陆国立突然又叫住她。

“看着就行,不用走太近。”

……

吴司机去送客人了,另一个司机也不在。

伏黎打车回了学校。

快到学校时,突然下起了雨。

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唰唰”地刮着。

前方堵车。

司机不耐烦地摁了两下喇叭。

伏黎打开车窗,呆呆地看着这座被雨水笼罩的城市。

司机转过头来,烦躁地道:“把车窗关上,雨水飘进来了。”

伏黎讷讷地回过头。

司机皱了下眉,又重重地拍了几下方向盘。

车子发出“滴滴滴——”的刺耳音。

伏黎将车窗关上。

“就在这里下吧。”

司机翘起眉毛:“你确定?现在可不好打车。”

“嗯,就在这里下。”

伏黎付完钱,打开车门下车。

冷冰冰的雨水打在脸上,脑子顿时清醒不少。

第二天的课是在上午十点。

罗晓微起床洗漱完,发现斜对面床位没有任何动静,心想着不应该啊,走过去敲了敲床板。

“起床了,要迟到了。”

**的人翻了个身。

“我上个厕所,你赶紧起来哈。”

等罗晓微蹲完厕所出来,伏黎还在**。

她一边纳闷一边爬上伏黎的床。

推了推她的脚,伏黎不为所动。

罗晓微把被子一掀,皱着眉头:“怎么还赖起……”忽然发现她脸颊绯红,嘴唇也红得发紫,心一惊:“你怎么了?”

伏黎闭着眼,睫毛湿漉漉的,额头上冒着汗珠,发丝黏在脖子上。

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罗晓微赶紧爬上去用手贴她的额头。

这一摸下一大跳。

烧得滚烫,比那次弟弟发高烧还要烫。

“你别吓我啊,我马上送你去医院。”罗晓微急急忙忙地将人扶起来,伏黎一个字不吭,没力气地倒在她臂弯,“你抓紧我,我背你下去。”

伏黎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听话地将手搭上。

“你抓紧!”罗晓微很着急,她完全感受不到伏黎的任何抓力,她的手只软绵绵搁在上面。

罗晓微没办法,只好找到宿管阿姨。

两人合力把伏黎架起来,下了床,又艰难地扶下六楼。

偏巧这时淅沥沥下起雨来。

宿管阿姨打完校医院电话,着急道:“急诊车今天维修去了。”

罗晓微在心里骂娘。

“打120吧。”

“最近的医院都有七公里,现在是上班高峰期,那得等多久。”宿管阿姨有经验地摸了下伏黎脸,“她是发高烧,得赶紧降温,别把人给烧坏了。”

罗晓微听完,又冒着雨跑去小卖铺买冰糕。

回来时,发现伏黎人不见了。

宿管阿姨说:“有个好心同学把她送去校医院了。”

“谁啊?”

宿管阿姨回忆:“一位男同学,长得又高又帅。”

“祁希予?”罗晓微只能想到他。

宿管阿姨转身拿出张一卡通,递给她看:“这是他的一卡通。”

毕竟是个大男人,她留了个心眼。

罗晓微一看。

姓名:骆劲

学号:xxxxxxxx

学院:电子工程

专业:生物医学工程

这谁呀?

罗晓微当即借了把伞赶往校医院。

温度计显示烧到39.2度,物理退烧没效果,校医生开了瓶头孢打吊瓶。

十一月中旬,晚秋入早冬的天气。

季节变换,输液室挤满了人。

伏黎被安排在最角落,无力地靠在罗晓微肩膀上。

眼眸虚闭着,嘴唇偶尔蠕动两下,睫毛跟着轻颤。

看上去,很是难受。

罗晓微也跟着难受。

快到饭点了,骆劲说:“我去买点白粥给她,你吃什么?”

“我随便,你顺手买点。”罗晓微真情实意道:“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骆劲说:“我和伏黎一个社团的。”

“户外社?”罗晓微只记得这个了。

骆劲说:“摄影协会。”

连续输了三天吊瓶,伏黎还是反复低烧。

罗晓微说:“平时看你身体挺健壮的,生起病来抵抗力差得不行,等你好了跟我一起夜跑去。”

伏黎托着腮,望着眼前打包的饭菜,一点胃口也没有。

“多吃点,吃饱了才好得快。”罗晓微说完,忽然想起件事,“祁希予不知道你感冒了?”

这几天都不见他人,反倒是那个叫骆劲的男同学。

又是送饭,又是载伏黎去校医院打针拿药的。

伏黎哽了一下,拿起筷子埋头吃起来。

罗晓微注意到她的动作,想起她感冒前的那晚上。

那天她兼职晚班,到寝室已经是十一点半。

寝室没开灯,黑漆漆的,伏黎的座位上没人,罗晓微想当然地以为她先睡了。

现在回想起来,非常不对劲。

只要她上夜班,伏黎就一定会等她的。

“你和祁希予……”罗晓微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问问。

伏黎用筷子狠狠地戳了下米饭,回过头问:“微微,你有没有讨厌过一个人?”

罗晓微一顿。

讨厌?

她还以为是要问喜欢。

喜欢倒是能说上一两嘴,讨厌的话……

伏黎转过来,很认真地一字一顿。

“我现在,很,讨厌,他。”

下午一二节课上完,罗晓微去图书馆整理目录,勤工俭学。

伏黎一个人往校医院走。

轻微流鼻涕和咳嗽,想再拿三天的药看看。

如果还不好,就去市里大医院挂号。

她在门诊室外安静地等着。

旁边还有个短发女生在等同伴,时不时瞄来几眼。

伏黎转过身,背对她。

过了一会儿,她的同伴出来了,她站起来。

伏黎也站起来,走进门诊室。

医生简单询问情况后开了点药,让她注意保暖和忌口。

伏黎拿着单子去窗口缴费。

在等医务人员捡药时,两道声音飘入耳朵里。

“刚才那个是祁希予的女朋友吧。”

“分都分了。”

“啊?不是说祁希予很喜欢她么,跟以前那些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是被甩了。”

“诶。”

“还是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

“要是我,就死钓着他,就不给,懂?”

“不是很懂,什么意思啊。”

“啧,你怎么回事,这都不懂,当然是DO的意思啊!”

“这个药饭前吃,这个饭后吃,剂量上边都有写。”医务人员照例提醒。

伏黎收回思绪,“谢谢了。”

她迈脚走出去。

那两个女生显然没想到,八卦的主角就在她们旁边,只隔着半堵墙。

伏黎从她们身边走过,一个眼神都没留。

“不好意思……”

短发女生叫住她。

伏黎停住脚。

同伴去扯她,“你傻不傻,说什么对不起,装作什么都没说过呀。”

伏黎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可她明明就听见了……”

“又没证据,除非她录音了。”

……

走出校医院,抬头望天,又是阴沉沉的一片。

最近天气不好,不是下雨就是阴天。

“伏黎。”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接着滴滴两声。

骆劲骑着小电驴,侧过头,笑起来时露出八颗白洁的牙齿。

“回寝室吗?我顺路载你。”

伏黎走到他跟前。

“我还没吃饭,你先走吧。”

“巧了,我也没吃。”骆劲往前挪了一下,给她留出足够大的空位,“几食堂?要不去外面吃?”

伏黎想了想,“我还是——”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么。”骆劲微微一笑,“这么快就忘了?”

伏黎一顿。

前几天生病,辛苦的除了罗晓微还有骆劲。

其实他们没什么交情。

只在摄影社会的聚餐上一起吃过一顿饭,还不是同一桌。

骆劲的友好很难不让她想歪。

“快上来吧,吃完我得赶紧去实验室,就不送你了。”

“快点啊!”

“后面来车了。”

伏黎慢吞吞地坐上去。

小电驴迎着风往前走着,速度不快不慢。

骆劲显然很高兴,偏头问:“几食堂。”

“看你。”

“那我看你。”

“……”伏黎想了想,“那就三食堂吧,最近。”

小电驴驶过喷泉池,陆白望着远处的车影。

后面是哗啦啦的水声,旁边是近日都板着张脸死气沉沉的某人。

“怎么说?”陆白收回视线,问旁边的人,“吃饭吗?”

祁希予的视线仍停留在远处。

陆白无语:“问你吃不吃饭?”

“吃。”

为什么不吃。

祁希予迈开脚。

陆白淡扯了下嘴角,好笑地问:“外面哪家?”

“就学校。”

陆白笑得更有深意了。

又问:“几食堂。”

祁希予往前走,比了个ok的手势。

懒得多说一个字。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