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们之间，我处下风
窗外雨势渐小, 行人撑伞匆匆走过，经过一家餐厅时，隔着透明玻璃看到窗边的女人捧着杯红茶, 五官精致, 皮肤白皙, 唯有眼下那抹红突兀，却平添了几分佳色, 像是不小心在宣纸上添了几笔, 意外成了株玫瑰。
坐在对面的男人垂着眼睑, 表情淡到了极致, 指骨分明的长指在桌上无节奏的敲着。
路人自然而然把眼前这幕想象成了男人执意要分手, 女人苦苦哀求却无动于衷，离开时, 还撇了撇嘴。
窗内, 梁放自然不知道隔着一道玻璃外, 自己已经被冠上了什么名号，见她平复下来, 他敲了敲桌子。
“想吃什么？”
许意宁抬头，思绪回到了半个小时前。
梁放最后说的那句话, 彻底击溃了她的防线, 委屈涌上心头。
就像小朋友打架，最后家长过来维护撑腰一样, 许意宁眼眶泛红，眼泪半掉不掉挂在眼尾，还倔强地说：“没有。”
脾气和以前一样。
梁放手撑在膝盖上, 视线持平, 耐心哄道：“哭什么啊, 哥哥给你撑腰。”
“我没带伞，别在这里淋雨，先回车上好不好？”
他语气越是温柔，许意宁就越是想哭，带着鼻音嗯了声。
倒是听话。
梁放把她带回车上，他没上车，就站在她旁边，不顾外面还下着雨，从储物柜中取出一条干净的毛毯披在她身上，低下头用纸巾替她擦眼泪，像照顾小孩子似的。
直到她平复下来，梁放才上车。
车内安静，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抽泣声，听的梁放心疼。
“吃饭了吗？先带你去吃饭？”
许意宁摇头，梁放也清楚，她现在只会回答这个，根本没打算考虑她的意见，倾身替她系上安全带，“好，那我们就先去吃饭。”
“.......”
莫名其妙坐在了这里，许意宁捧着杯热红茶发呆，好一会儿才回神，听到他这样问，下意识想摇头。
忽然意识到，她现在的想法对梁放来说，毫无意义。
许意宁撇了撇嘴，本想怼他一句，可想到他今天晚上在楼下等到了现在，又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她愣了愣，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词：恃宠而骄。
许意宁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随意说了几道菜，梁放又加了几道，都是她喜欢吃的。
“说说，怎么了？”
“没事。”
“工作上遇到困难了？”
“……”
她咬着唇不说话。
工作是工作，不能和私生活联系起来，更不能让梁放插手。
她不愿意说，梁放也没继续问她，笑着逗她：“让我们宁宁这么委屈，对方怎么跟我一样混蛋啊。”
其实许意宁是很少哭的人，说来也奇怪，她总是会在梁放面前哭。
许意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服务员过来上菜，哭这么久，许意宁也饿了，只好埋头吃饭。
饭吃到一半，许意宁捏着筷子，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要送我红绳？”
梁放掀起眼皮：“看到了？”
许意宁小声：“嗯。”
“你知道惜宁的涌泉寺吗？”
“知道。”
涌泉寺是惜宁最大的寺庙，香火旺盛，历史悠久，据说很灵验，所以每个时节都有很多人去。
许意宁忽然想起来什么，咬了下筷子，“...这是那里的吗？”
梁放没否认。
“你求来的吗？”
“别人求的，我会送你？”
梁放看了她一眼，多少有些无奈。
惜宁有些地方的老人经常说，送人红绳就等于把自己的好运送给了对方。
虽然她不相信这些，但当时他们关系好像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
“没为什么，听说那里祈福挺灵，就去求了一个，保平安的。”
“其实我这人不信神佛，手上唯一的红绳是外婆送的。”
许意宁眨眨眼，有些不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祈福。
“只是当时，我有了陪在你身边的想法。”
可现实与想法背道而驰，于是信了神明这一说，赶在放假前去祈福。
他许了两个愿，一是可以陪在她身边，二是愿她平安喜乐。
现在他可以去还愿了。
他忽然发现，相信神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梁放低下头，暖黄色灯光杂糅了他身上的锋利，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许意宁忽然就明白了。
梁放这些年不在国内，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无论当时她有没有表白，结果都是一样的。
以前许意宁没有信心，无论家庭、学历、还是社会地位，都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可现在梁放来找她了。
梁放单手撑着下巴，“我还要去一次，再帮你求一个？这次不求平安了。”
“我在你身边，不如信我。”
他指着自己，扯起唇笑了，笑容还是像年少时那么肆意张扬，
许意宁心尖似被羽毛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也忍不住翘了下唇角，“那你还求什么？”
“求个事业有成？”
“看你每天工作这么辛苦，祝你早点升职加薪，成为事业女强人。”
许意宁被逗笑了，“你这话说出来，忽然感觉你和我一样俗。”
梁放垂着眸给她剥虾，闻言哼笑一声。
“我本来就是俗人，上次不就说过么，没有人会喜欢我。”
将虾放在她餐盘，“我们之间，我处下风。”
“所以委屈我们宁宁了。”
气氛好不容易轻松起来，许意宁又因为这句话莫名红了眼，抽了张纸巾摁着眼角，出声时嗓音有些沙哑：“梁放，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她歪头笑了笑，“这次我一定会去的。”
重逢后，梁放见过不少次她公事公办的笑容，他看到的都是疏离。
面前笑容一如从前那般灿烂，叫梁放恍了神。
曾经无数个失眠夜晚，梁放总是会想起许意宁弯起的眉眼，一想便是一整夜。像是已经成了一种执念，支撑他一步步走回她身边。
同时也在胆怯，她会对别人笑，会遇到心爱的人，也会忘了他。
回来后，明知道她在嘉宜，甚至只跟他隔了几段路的距离，却始终不敢打扰她，更没有勇气去见她。
梁放回过神，视线落在她笑颜上，嗓音比她还要哑。
“好，我们一起去。”
-
再回到车上，心境和来时完全不同。
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困意上头，许意宁坐直身子，强打起精神。
“困了就睡。”
梁放看都没看她一眼，仅凭她细细碎碎的动静就能知道她怎么了。
“........”
许意宁头抵着车窗，偏头看了他一眼。
梁放开车时会戴眼镜，今天换了一副黑方框的，很配他今天的穿搭。
他嘴里咬着糖，这么多年，他爱吃甜的习惯好像还是没变。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喜欢你？姜喃姐跟你说的吗？”
“姜喃知道？”
许意宁微怔，意识到她无意把姜喃卖了，连忙摇头，“不是，我只是想不到你怎么会知道，明明我.......”
“藏的很好”这四个字堵在嗓子眼，许意宁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即使她不说，梁放也能会意，他舌尖将糖抵到另一侧，“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
许意宁知道是谁了。
“回来后参加了同学聚会。”
正是那天，林音淮和他谈到以前的事情，梁放才能知道，许意宁喜欢过他。也正是如此，才会出现在她面前。
“好尴尬啊。”
突然被人揭穿了心事，许意宁后知后觉才感到害羞，脸贴在车窗玻璃上降温。
她嗓音细细的，尾音拖长，不由带了些撒娇意味，梁放又忍不住逗她，
“许意宁，脸皮怎么还这么薄，喜欢哥哥就说，谁敢笑你。”
听到熟悉的打趣声，许意宁直接捂住了耳朵，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脸颊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皮。
他真的很烦，也一如既往的坏。
可她好像还是很喜欢。
“宁宁。”
“嗯？”
许意宁下意识应了声，回头看他。
梁放望着前方，低低笑了一声，“没事，就是想跟你说。”
“正巧，我也很喜欢你。”
-
两天后，许意宁将带来的黑咖递给郁暖和韩帅，坐在工位上，习惯性地看向那边的梁氏。
今天是开会的日子，一大早，许意宁心神不宁，远处的“梁”字，如同一双温暖的手，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不安。
许意宁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打开电脑，重新检查一遍。
郁暖昨天加班加点到深夜，根本提不起精神，睡眼朦胧的，“啊啊啊，烦死了，今天要再撞，可真就撞鬼了啊。”
听到这句话，潘文露从工位走过来，手里提着几杯咖啡，“要咖啡吗？请你们喝，手磨的。”
郁暖看了她一眼，喝了口黑咖，“看不见啊，有咖啡了。”
潘文露也不气，佯装要看她电脑里的内容，微微弯下腰，“看你们这黑眼圈，这两天没少熬夜吧，确实，两天时间太赶了，谁能做出完美的方案呢。”
“你们这次就当积累经验，下次继续努力，不要气馁。”
郁暖气得不轻，当即想跟她争论，“啪”一声，许意宁合上电脑，面无表情道：“走吧。”
“许意宁，跟我过来一下。”
刘姿忽然出现，离开时看了眼潘文露，眼神复杂。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郁暖瞬间来了精神，看了眼潘文露明显紧张了许多的神情，手摩挲着下巴，“姿姐为什么突然找意宁呢，文露姐，你知道原因吗？”
“我怎么知道。”
“啧，忘了，你肯定不知道，你还是去喝你的手磨咖啡吧。”
“........”
-
跟刘姿来到办公室，刘姿示意她坐下。
许意宁琢磨不透她的意思，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只见刘姿将电脑推到她面前，是一段监控视频，“看吧。”
许意宁点下播放键。
场景很熟悉，公司楼下那家咖啡厅，平时她们空闲时会去那里聊天休息。
进度条过半，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韩帅拿着电脑坐在窗边。
许意宁看了眼日期，她记得这天韩帅在跟女朋友吵架，心情不太好，所以跑去了楼下咖啡厅散心。
进度条不长，应该是特意截出来还被处理过，中间一段加速后，看到韩帅拿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这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两个视角，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后面的放大了不少，能清楚看到韩帅电脑页面，
正是她们组的文档。
视频又开始加速，时间显示在十分钟后，一抹身影突然出现在镜头前，走到电脑前插上了u盘。
女人披头散发戴着口罩，根本看不清脸，可看到她脚上那双熟悉的高跟鞋，许意宁一眼就认出她是谁。
刘姿点了暂停，将电脑拿过来，“今天早上收到了这个匿名邮件，找了技术组也查不到发件人，看你这么惊讶，应该不是你发的？”
许意宁点头又摇头，“不是。”
“你知道是谁吗？”
“我也不清楚，linda姐。”
刘姿点点头，“这个视频只能证明她有偷看你们方案的行为，但无法证明她最后交上来的方案就是你们组的，明白吗？”
许意宁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她清楚刘姿这番话什么意思。
潘文露无论做了再出格的事情，只要还没有触及底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以她必须要吃下这个哑巴亏。
其实刘姿也于心不忍，当初面试时，她一眼就挑中了许意宁。
许意宁性格慢热，看起来稳重，履历上各种优秀事迹随手拈来，当时就觉得这姑娘是能成大事的人，有心想好好带她。
这次给她机会，也是想看一下这几个月她到底学了什么，有没有长进，结果遇上了这种事情。
不过也恰恰证明了她确实有这个能力。
见她不说话，刘姿跟她说掏心窝的话：“其实说白了，无论谁看到这个视频，都会下意识认为就是她剽窃了你们的方案。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看你们组方案，但她毕竟是组里老人，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也别闹的不体面，尽量息事宁人。”
“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