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识

第46章

这一瞬间高成樾还当叶时雨是前来宣旨的,可定睛一看,他并未身着御前公公的服制,而是一身灰青的杂役服。

“奴才参见殿下。”叶时雨不便行大礼,便只是低声道,“殿下可能找个说话的地方?”

高成樾不明所以,但见他神色肃然,甚至穿成这样来见他定是有不能随意言说之事,便点点头地轻道,

“随我来。”

一个偏僻的耳房中,叶时雨不顾高成樾的阻拦,跪下向他行了个大礼,

“殿下于奴才是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殿下的一盒参丸,奴才哪里还能有今天。”

高成樾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滋味,当初不过是随意一举,谁曾想竟救下了高靖南的身边人,他亦不知是该还是不该。

“奴才不可逗留太久,没时间说那些叙旧的话,下面要说的话还请殿下莫怪奴才无礼。”叶时雨深深一拜才接着道,

“想必殿下心中也清楚,皇上是不会一直将您留在宫中的。”

高成樾闻言脸色煞白,现如今眼见着高靖南稳住了局势,太上皇也已殡天,那留给他的时间必然已不多了,

“我又何尝不知。”

“李云骥大人在狱中病重,已是时日无多了。”叶时雨酸涩地说着大不敬的话,“现如今还有些原太子内阁中人对殿下心怀希冀,皇上想让他们死心,就唯有您与王妃……”

高成樾已平静下来,这个结局对他而言没什么意外的,只是他万般不舍地看了眼主殿,而后退了半步,对着叶时雨深深一揖,

“我的生死已注定,但请叶公公救救我的妻儿。”

叶时雨一惊忙扶起高成樾,但他的目光直直看向他,不容高成樾退缩,“殿下,您要知道凭奴才是救不了您和王妃的,但奴才此次来便是想尽力一试,想将小殿下救出去。”

高成樾瞳孔微微紧缩,他早就知道全家都难逃此劫,不过是抱有一丝希冀而已,可如今叶时雨竟来告诉他,要将他的儿子救下。

“你……”高成樾面上带上了戒备之意,“是高靖南让你来的吗?”

“奴才真的没有时间再去解释此事,殿下若想让小殿下逃出生天,那便请听奴才的吧。”叶时雨不给他怀疑的时间,将计划全盘托出。

越听下去,高成樾的脸上越是有明显的松动,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时雨,竟猜不透他到底是谁的人。

“你若成功救出他,又将送到哪里?”

“这个恕奴才不可直说,但请殿下相信奴才必护得小殿下周全。”叶时雨看着高成樾,恳切道,“若不是真心想救出小殿下,奴才大可不必冒险前来。”

高成樾夫妇的死已成定局,而小殿下即使暂留得一条性命,高靖南也绝不会放过的,他无力救出他三人,唯有将小殿下救出,以报当年之恩。

“你的本事……我自是不怀疑。”高成樾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有些摇摇晃晃,不信又如何,儿子留在这里无非就是和他们一起死,倘若信了或许真有一线生机,思及此他咬牙点了点头。

叶时雨见状终于是松了口气,他拿出一包药来交与高成樾,“最多五日,若五日后仍没有传出小殿下的消息,奴才便帮不了您了。”

已耽搁的太久了,叶时雨匆匆离去回到了偏殿,这次见面能如此顺利,乃是萧念亭暗中安排的。

以萧念亭之功,封个大都督都不为过,但他以京城局势未稳为名只求了个京各司和十二卫的都指挥使,将京城和皇城的守备尽握手中,其中亲信渗透极深,这让叶时雨行事便利了许多。

第二日难得休息,本就连续累了十余日,一想到即将要实施的计划,他决定出宫喘口气,回到了宫外的宅子。

殿下安排的人也已来了十日,化名秦铎当了他的护院,虽看起来憨厚,但叶时雨知道他必是个高手,自此回家之时心里便放心了不少。

叶时雨拖着疲惫地身子,吩咐了仆人等会儿送来些热水洗漱,便独自回到寝房,毫无防备地推开了门。

里面赫然一个人影惊得他低呼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可还没跑出去两步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一把捞了回去,

“秦——唔!”

正准备喊秦铎的嘴被捂住,叶时雨本是骇然,可当后背紧贴上了对方的胸膛,温热的触感和熟悉的吐息让他迟疑了一下随即松了肩膀,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放松,背后之人低低笑着松开了双手。

“你可真太难等了。”

叶时雨转身果然看进一双熟悉的眸子,惊喜而至惊吓却未褪,明知道这里无人可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音。

“殿下怎会在京城!?”他顿了顿又问,“殿下来多久了?”

高长风正欲回答叶时雨又眉头紧锁道,“殿下就这样出现在京城的?实在太危险了!”

“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要先答哪一个?”高长风知道他忧心,虽这样说却耐心地答着,“我已在京城三四日了,平日在外都是易容,怕吓着你进了屋后将便给取了。”

叶时雨暗自扶着胸口心道依然是吓得不轻,可却无心再说这个,不无担忧地道,

“有什么事不能让司夜大人来吗,殿下亲自来实在太危险。”

“此事非我亲自来不可。”高长风问道,”你在宫中这么久,可曾见过左相黄铮易?”

“左相?”叶时雨一愕,“听闻先帝入陵那日他去了,皇上专门派人请他一见,但他却充耳不闻,祭拜过后径自走了。”

叶时雨知道黄铮易是个异类,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又天天称病不朝,就连高靖南逼宫登基那日都未曾上朝,好似只是挂个左相之名而已,并无实权。

“他就算天天在府中下棋逗鸟,高靖南也不敢动他。”

“这是为何?”

“他算上高靖南这已是三朝元老,先皇刚登基时期薛太后掌政十三年,就是他助先皇亲政的。”高长风道,“大约两年前,这个老狐狸便嗅出了薛家要重握政权的味道,便逐渐称病不朝了。”

“那为何还能坐得这左相之位呢?”

“因他是天下儒生之首,在读书人中声望极高被奉为圭臬,若是敢动那就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除之。”

“所以若不是殿下本人前来,他是不会相见的。”叶时雨突然明白了,薛家的敌人不就是殿下的盟友。

“对,而且他还与罗维清沾亲带故,算起来罗少傅还得叫他一声舅爷。”

叶时雨心中一动,面露喜色道,“殿下是不是早已在京中联络?”

高长风赞许地笑笑,忍不住揉了下叶时雨的脑袋,“兵力虽是必须,但我也要让这些人心甘情愿才行。”

感到头上的大掌轻轻抚过,叶时雨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的吻,红晕一点点爬上了脸颊,双眸低垂着,像是怕被看穿心事似一字一句认真道,“殿下已联络到黄相想必已有大成,宫里若还有什么需要奴才做的,殿下尽管吩咐。”

高长风闻言苦笑了一下,“他又岂会轻易见我,我已私下与他联络两次,可他都避而不见。”

“那当如何是好。”叶时雨立刻陷入苦思,这黄铮易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能从中周旋?

高长风突然退后两步,抱臂而立看着他,“你如今满心思都是朝中之事,可还想过正事?”

“正事?”叶时雨一愣,这不就在说正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