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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顾意弦反手狠狠掐江枭肄的腰, “谁要跟你共度第一夜?”

他岿然不动,往宴会厅大门走,理所当然地问:“订婚之后难道不应该住一起吗?”

老天, 她真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我们能和别人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顾意弦嘟囔,两指拈起怀表像拉宅门环锁, 小幅度叩敲他的胸膛, “你快放我下来, 我自己会走。”

轻轻的几下,江枭肄心都要被敲化了, 眉眼染笑, “不是脚疼。”

“我脚疼, 你也不能二十四小时抱我啊。”

他手臂往里拢, 无人看到的角度, 捏揉她的小腿肚为她疏解酸疼,力道不轻不重,“我不介意。”

两人关系更近一步,面对江枭肄暗含隐喻的话, 顾意弦不再拘束,勾翘的眼睫掩垂低藏住恶劣。

“四哥。”娇娇柔柔的嗓音。

她误会他的举动, 且想使坏,江枭肄了然,“乖一点。”

顾意弦的手从西装领口摸进去, 隔着衬衣抚摸柔韧坚硬的胸肌, 感受到江枭肄逐渐紧绷,指尖顺线条勾划, 她找到位置轻轻拨动,一触即分,“你真的不介意吗?”

大庭广众之下,心理刺激大过于身体,江枭肄迅速弯腰,让她的鞋跟稳稳落在印花地毯。

他的腰又低了些,整理她的裙摆,哑声说:“以后别穿这么高的鞋子了。”

“我又不是为你穿的。”顾意弦笑得肩膀耸动,好奇地摸江枭肄的短寸,手感比想象中的好,“而且这不是你挑的?”

江枭肄像一头温顺的野兽,没躲避她的糟践,低低地笑,“我挑了两双,你为让自己比平常高几公分选择的这双。”

顾意弦手一顿,“你知道我平常穿几公分?”

“知道。”江枭肄对她的观察细致入微。

原本只准备一双五厘米,猜到顾意弦的心理后加八厘米,她穿上高跟鞋,臀部与胸部更挺翘,身体曲线与足弓弧度诱人,他抗拒不了,但此刻后悔太纵她,导致美丽成为枷锁刑具。江枭肄一点点抚平她裙摆的褶皱,精确回答:“裤装三厘米,裙装五厘米。”

“哦。”她弯唇。

江家三姐弟已然习惯,宾客下巴快脱臼,仿若被雷劈。

南楚女性地位低,上流阶层绝大部分把女人当玩物,哪怕联姻对象也少有尊重。

处于权势金字塔顶端的四大家掌权人,有两位公认的奇葩,一位遭遇巨变转性的顾大,一位奇葩中的奇葩,洁身自好这么多年身边女助理都没有的江家老四。

而现在江家老四俯首称臣的态度,让他们纷纷捶胸顿足,后悔方才没有讨好顾意弦。

江枭肄整理好顾意弦的裙摆,起身牵着她准备离开去吃饭。

他说有家刺身今日运来了蓝鳍金枪鱼TORO(腹肉)与樱花季的金目红鲷,可以做她偏好的有嚼劲的松皮做法。

“烤河豚白子呢?”顾意弦追问,她非常喜欢奶油的口感。

此时宴会厅梨花门开。

宾客见到来者变得鸦雀无声,表情变换丰富。

厅内余剩大提琴与萨克斯的奏乐。

江枭肄几不可见地皱眉。

两人手里都有对方的订婚宴的邀请函,他收到即可撕了,没想到没品的杂碎还留着。

顾意弦的笑容滞住。

顾檠的眼神沉寂饱含悲愤,顾沭满脸深深的无奈。

心虚与别样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现在还没准备好并不打算摊牌,她怕顾檠发疯说些不该说的,也许他们应该聊一聊说清楚。

她挠江枭肄的掌心,又捏捏他的手指,仰起脸,“四哥,我想上卫生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成吗?”

短短半秒钟之内,两位男人同样错愕的表情经历一系列无从表述的复杂转变——江枭肄的愠怒、幽怨、酸意,定格为一种僵凝的无动于衷;顾檠则是不可置信、慌乱、欣喜若狂,最后不着痕迹地翕动嘴唇,幅度很小,正好被江枭肄捕捉到,这无疑意味耀武扬威,他的眼神变得阴鸷骇人。

江枭肄搂住顾意弦的肩,嗓音冷寒,“我与你一起去。”

疯了。

“不用啦,”顾意弦没说完,江枭肄略微低头与她相对而视,他审度的目光冷冰冰而不解,绿色瞳膜出现细小瘢痕,她试探性张了张嘴,因为内疚发声格外艰难,“我很快就回。”

江枭肄缄默几秒,松开手,脱下西装外套搭在她的肩,“好,我在这儿等你。”

顾意弦突然觉得他有点乖,“你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他没再搭腔,转身朝江家三姐弟走去。

因为宴会厅家仆与助理不能入内,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孤单。

她足足看了三秒才将目光收回,迈出宴会厅的门。

四楼拐角处的休息室,顾沭不想掺和在外面等候。

顾意弦与顾檠面对面坐着,不约而同一语不发。

“小弦,抱歉,是我失算。”顾檠率先打破沉默,他没怪她逃跑,而是归结于自身没有做好周全准备把她从江枭肄身边抢过来。

顾意弦能感受到他的痛苦,这来源于他们长久生活在一起,她心软了,不想让他继续无望的感情。

“顾檠,我想我们应该互相折磨了七年,因为我能感受你压抑的感情,可但凡我暗示你,你总能转移话题避开,我曾以为那是你故意为之的手段,后来我发现,这些都出自于你从没将我划分到可以变成伴侣的范围之内。你了解我,明知我的心思,不用我启齿就能知道我想说什么,要么搪塞,要么夺门而出,要么直接把我送走。”

“最后,等我放下,你反而说你爱我,属实没必要。”她心平气和地说:“你不用再执着,因为我绝不可能回头,并且我现在认知到我过去的感情是将亲情与爱情混淆了。”

“而我现在与你单独见面,就是想说这些,你不用再问是不是因为江枭肄,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是因为他。”

轻飘飘的刀子扎到顾檠心里,他太了解她了,“所以,你希望我暂时将我们俩的关系保密。”

“对。”顾意弦直视他,“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上江枭肄,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上我,但我希望事实由我亲口告诉他。”

“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江枭肄是因为新鲜感?”

“这些与你无关。”顾意弦决然地说,“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弄明白。现在我要与你说第二件事。”

她叫他哥,问:“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顾檠的表情变得惊慌,他被这个字打败,他害怕龌龊的心思被她嫌恶。

默然许久,他嗓音艰涩,“是江枭肄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自己查到的。”她问:“你是出于愧疚领养我吗?”

他不敢看她,“我之前并不知道你是木青的孩子。”

顾意弦深呼吸,坦白地说:“你想的没错,我之前想利用报复你,把顾家一切拿回来然后毁掉。”

“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因为如果是我也会将木青赶出来,你没有错,错的是顾元恺与你的母亲汪芜华,是他们三心二意,把婚姻当儿戏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继续道:“你不用怕我与你争抢顾家财产,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养育我十八年,始终是我的亲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有血缘关系是什么意思?”

顾意弦停了一秒,猜到大概汪芜华并没有告知顾檠他是她与情夫的孩子,她沉吟片刻,“你的母亲与祝泽宇的事情,你知道吗?”

混乱的思绪抽茧剥丝,顾檠意识到与顾意弦的信息查,他懂她的暗示,眼底冒出欣喜之色,“你的意思是,我是祝泽宇的孩子?”

看到她点头,压在心口的石头挪走,很快他反应过来是谁在中间捣鬼,“江枭肄有没有通过别的方式旁敲侧击顾家过去的事?”

顾意弦蹙眉,江枭肄确实提过她是卞修文与木青的孩子。

顾意弦的神态让顾檠确定,气愤道:“江枭肄说你是我的亲妹妹!”

一石二鸟的离间计,让她对他失去信任甚至反目成仇,让他误以为他们是亲兄妹。

这贱男人果真好手段!

“亲妹妹?”顾意弦没反应过来,面露疑惑,“那你——”

“江枭肄早知道你是顾家的人,他一直在耍你,利用你的感情,你还不明白吗?!”

顾意弦怔住。

顾檠站起来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压低分贝:“江家有多少外戚江枭肄年纪最小又不是正室的孩子,他如何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像他这种十二岁弑母的人,你指望他能对你有真心?”

即便江枭肄有真心,今日之事败露,顾意弦也不会再信任他。

顾檠的唇角微妙地起了个弧,他压下去抚摸顾意弦的发顶,她这次没避开,他扮演兄长的身份,痛心疾首:“小弦!你真是昏了头!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喜欢这种人啊!”

——看吧,只有我是最爱你的,他对你只是利用。

他将江枭肄碍眼的外套扯开,温柔地说:“别难过,我们回家好吗?”

——离开江枭肄,呆在我身边,总有天我会让你回心转意。

然而这句话陡然惊醒了顾意弦,她蓦地往后退,脊背贴到椅背,举手投足尽显机械而木然,带着不连贯的迟钝与滞涩。

她眼里弥漫一层浅薄湿润的雾气,唇抿成一条直线,唯独纤细白皙的指触上了颈间的项链。

顾檠心疼又吃味地看着她,“小弦,别哭。”

她垂睫,不言不语。

直到失去外套庇护,**在外面的皮肤渐渐变凉。

顾意弦平静而冷淡地说:“你先回麓湖,我有别的打算。”

顾檠走后,休息室寂然无声。

顾意弦微微低头,将大半张脸埋在手心,一个人坐了许久。

一声轻短的叹息,她将西装外套重新披好,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半路的侍应与江家鹰犬无不对顾意弦恭敬颔首,她面无表情停在宴会厅门口让门童等等,三十秒的时间,她精致绝艳的五官重新挂上了笑容。

此时下午两点。

宾客陆续去了餐厅,宴会厅内的人很少,一眼就能看到坐在落地窗前,手持酒杯的男人。

他的背弧挺直,微弯的肘部每一道衬衫叠出的褶皱都规整得仿佛经过精心设计。

江枭肄似有所感,侧头看过来,冷调的光线渐渐在他英俊的五官转暖,沉郁锐利的眼神慢慢柔化,绷紧的唇浮现稍纵即逝的松懈意味。

不过须臾,他起身连怀表都忘了拿,步伐略微不稳。

顾意弦看了眼圆桌的酒瓶,站在原地笑着等待。

“还知道回来?”他的声带大约被烈酒浸泡或烟草熏烤,混沌到有颗粒感。

她挽上他的臂,“四哥,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他不说话,她笑了笑,将头靠在他的手臂,“我陪你喝好不好?”

江枭肄拧眉,“你还没吃饭。”

“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喝。”顾意弦牵起他的手指左右摇晃,“好不好嘛。”

他对她的撒娇毫无抵抗力,五指挤进她的指缝,“你说得算。”

“我酒品不好,不想让别人看见洋相,”顾意弦弯了弯唇,“我们去套房里面怎么样?”

江枭肄的步伐停下来,静视她几秒,“好,去顶楼房间,那里视野更开阔,心情也会更好。”

她笑意不减,“好。”

出宴会厅,顾意弦跟着江枭肄一起进入贵宾电梯,蒲甘在旁边汇报工作。

话题草草结束,他开始询问砚山酒店的餐食与酒,并按照她的习惯嘱咐了些忌口。

她靠着他执起他的右手,安静地,反复地看。

指节半蜷半舒,因长期运动和搏击有薄茧显得坚硬有力,细小的褶皱被抻平,指缝处的颜色稍淡。上次被刀锋划开的伤口也长出了痂,让本就长的掌纹更加深刻,一路勾勒到侧面。

蒲甘在二十楼出梯厢。

“看什么。”江枭肄将顾意弦牵得牢了些,指与指缠扣,很紧密,几乎难以剥离。

她摇头,“只是感觉你的手很大很有力量,好像什么都能掌控在其中。”

“是吗?”

江枭肄的声音略微触动顾意弦的发根。

她知道他在看她,“嗯。”

“可我曾经以为这双手什么也抓不住。”

到达顶楼电梯叮的声盖过了极轻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