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绝望的优雅
姚珹?
黎湘沉下眉眼, 并没有第一时间轻信靳疏的暗示,反而先思忖了一番前因后果。
靳疏暗示姚珹是姚涓的动机是什么,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暂时她还不清楚, 但她觉得靳疏没这么闲, 也不可能做对自己无利,只单纯为了八卦姚家家事就跑去验亲权和性别。
再来便是姚珹是姚涓的可能性。
按照姚家和姚仲春的表现来看,姚珹的位置远比姚岚更“金贵”。
她见识过富豪圈真正得宠的千金公子, 姚家虽然允许姚岚争抢, 给她同样的机会, 但那绝对不是“宠爱”。
反而对姚珹,姚家几乎是将他捧在手心里, 他也是唯一一个在姚家老爷子身边长大的孩子。可那只是宠爱吗, 似乎还有些愧疚和心疼在里面。
她原以为那是因为姚珹的身世,他自小体弱多病,虽然是过继的孩子, 样貌性情却都很讨老人喜欢。
现在想想, 姚老爷子和姚仲春对姚珹关注和教育方式, 和姚岚以及姚家其他小辈都不一样。
还有, 她不止一次的闪过疑问,为什么姚仲春不让姚珹履行遗嘱?
因为她的身体,因为他的干净,她不希望他沾上人血?
可姚仲春应当明白, 在姚家真正能不为个人私心,全心为她达成遗愿的也就只有姚珹。
是因为姚珹本就是个无私心的人么?
不, 他有, 只是出了身体底子不好之外, 他人生中大部分事情都已经圆满, 他不需要争抢,即便有些许私心也远比其他人豁达。
继承权他自愿放弃,远离争斗圈,可他不是没有这个实力,他只是太过聪明,知道那种操劳只会折寿——对于一个自小体弱的人来说,身体是最重要的。
而一旦姚珹放弃继承权,不仅拥有着长辈们的特殊关爱,还会即刻迎来平辈的尊重。
他属于中立,他没有威胁,他有丰厚的资产,任何一个对继承权有意的平辈,都会愿意与之结交。
当然,虽然这些分析在逻辑说得通,黎湘却没有在思路上被靳疏牵着鼻子走。
在靳疏又一次问她想法时,她这才开口:“你都验到染色体了,怎么不顺便连身份一起确实?”
靳疏:“我倒是想验,可我没有姚仲春的样本啊。”
黎湘想了想:“谢柯也有脐带血,不过是在美国,但具体哪家医院我也不知道。你要是好奇,就让你的人去试试看,反正他们也闲的没事干。”
靳疏乐了:“是我好奇,还是你好奇啊。”
黎湘挣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整理着有些乱的头发说:“你拐弯抹角说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勾起我的好奇心吗?难道你也闲的没事干。”
“我是这种人么,还不是为了你。”靳疏张嘴就来。
黎湘:“这怎么是为了我?”
靳疏的笑容逐渐变了味道:“你当我瞎,你们俩怎么回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黎湘越发不解:“我知道你**者见**,习惯以己度人那一套,没关系,我不跟计较,但我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靳疏:“你是真傻吗?好,我问你,不提姚涓,只说姚珹,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湘摇头:“没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姚珹在名义上是姚老爷子的后代,血缘上却不是。
而她也只是名义上的姚涓。
靳疏:“姚珹是姚家的远亲过继的孩子,出处谁也说不清,总之他和姚家这一辈在血缘上已经跨过三代了。就算你是真的姚涓,你和姚珹也可以苟且。反正这种事就在小圈子里流传,谁也不会闲的没事给你们捅出去,圈子里也不乏表兄妹通婚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什么
丽嘉
事都不奇怪。”
听到这里,黎湘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所以当你查出姚涓的性别之后,不只是因为姚珹可能性最大,也因为你希望他是。这样一来,我和他就是名义上的亲兄妹。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如果真让你证明了他是姚涓,那不就等于告诉别人我是个冒牌货?”
“哪里可笑,你还没明白?”靳疏笑得越发开心,“我是想把你们兄妹的关系做实,可我没说他是谢柯的孩子啊。”
“那你……”黎湘刚吐出两个字就顿住了,随即道:“你疯了你。”
靳疏:“我这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结果还没出,你先别急着骂我。”
黎湘不接话,只是将脸转向一边。
靳疏继续得寸进尺:“哎你说,要是真让我捅个大雷出来,家里得乱成什么样啊?不过照我分析,姚涓是谁的孩子估计只有姚仲春、谢柯和姚老爷子心里有数,反正我们家没一个人往这里想过,更不可能将姚珹和姚涓联想到一起,否则前些年也不会安排姚珹和我们家相亲了。啧,你说靳清誉知不知道呢?”
黎湘:“到目前为止,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臆测。姚仲春的样本你没有,靳清誉和靳寻的样本你唾手可得啊。有废话的时间,你让人去验就是了。”
靳疏却自顾自道:“呵呵,姚家这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只要所有人都相信姚涓是女的,就算姚珹各方面条件都吻合,也不会有人将他们想到一块儿。这种思维陷阱可真是妙啊。”
黎湘不想再与他废话,索性起身。
靳疏又黏黏糊糊跟上来,拉着她的手不让走:“怎么,这结果还没出呢,就开始怪我拆你姻缘了?”
黎湘:“是真是假等出了结果再说,如果结果没有造假的话。再说你有时间浪费在这里,怎么不去对付靳清誉?你在东南亚学的课程都被封印了?”
“又来了,满口喊打喊杀的,煞气比我还重。”靳疏又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态度,“你以为我没打算吗,这种事也不能冲动啊,前期部署很重要。”
黎湘正要问什么部署,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她看了眼来电,竟是姚珹。
黎湘用另一只手接电话,这边还在和靳疏较劲儿:“喂,嗯,吃什么菜……好,都是我爱吃的,一定准时回来。”
待电话挂断,黎湘又看向靳疏,靳疏的表情已经转为讥诮,一副“瞧瞧我多聪明”的模样。
黎湘:“我要回去吃饭。”
靳疏放开手:“我有言在先,我可没有绿帽癖。咱们两家门当户对,你嫁过来可不是低嫁,我也没有高攀,我不会像谢柯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你俩现在这个那个,呵呵,你自己有点分寸,当断则断。”
这话说的,每一个字黎湘都不爱听,但她对此已经习惯,并不会当面反驳。
她有自己的主意,什么嫁不嫁娶不娶,都是靳疏自己的算盘,她从没打算配合。
“我可以走了吧。”黎湘只说。
靳疏大概以为自己镇住她了,笑着将人送到门口,还不忘说道:“明天陪我?”
黎湘没有应,走出门口头也不回,靳疏还在后面吹口哨,她也充耳不闻。
直至进门,正见着姚珹被王姨从厨房里推出来,王姨又风风火火地回到厨房,准备大展拳脚。
黎湘笑问:“回来以后没睡会儿?”
姚珹:“刚躺下,听到雨声有点心烦,就起了。”
黎湘没接茬儿,因见到姚珹不免就想到刚才的话题,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五官上,尤其是眉眼。
她手里有姚涓小时候的照片,她还记得姚涓也是单眼皮。
姚涓的照片只停留在三岁,轮廓还没长开,只能说和姚珹有点相似,却无法通过这点相似就确凿什么。
她知道这样揣度毫无意义,最终还是要以DNA结果判定。
然而经过姚家的种种手段,令DNA都变得不可信了。
鉴定不会撒谎,但做报告的人会撒谎。
如果说姚珹就是姚涓,那么姚珹自己知道吗?
黎湘心思转了转,她的直觉告诉她,他是知道的。
他对姚仲春的关心,姚仲春去世后对他造成的打击,那都不是假的。
这种不能对外名言的母子关系,大概也是姚珹的一块心病。
再进一步想,如果姚珹是姚涓,那么他怀疑过自己的生父身份么?
根据他的言行判断,应当没有。
再说,靳寻和靳疏站在一块儿,怎么看都是一家人,姚珹就显得格格不入,五官轮廓上他像极了姚家人,气质就更不用说了。
靳清誉的孩子,不可能的。
谢柯得有多大的心胸才能容忍这种事,一边跟靳清誉联手谋害姚仲春,一边又当着便宜爹。
如果姚珹真是靳清誉的孩子,这种事应当瞒不住,靳清誉也会知道。
可靳清誉有过什么反应么,似乎没有。
黎湘不知不觉的想了许多,姚珹靠近了她都没有醒过神,直到姚珹抓起她的手,将一杯热茶塞到她掌心。
姚珹问:“想什么呢这么投入,还一直盯着我。”
黎湘没有回答,只闻着茶香说:“花茶吗,好香啊。”
姚珹说:“特制的鸢尾花茶,放心喝,没有毒。这种茶原本偏寒,调制过后已经中和了。你的手有点凉,先喝点茶暖暖。”
黎湘抿了一小口,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姚珹。
姚珹笑问:“靳疏都和你说什么了,怎么一回来就这种眼神。”
“他说……”黎湘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我撺掇他对付靳清誉,他说已经在部署了。不过我觉得只是随口一说,他胆子还没有这么大。真要是对自己的哥哥下手,过去这十年也不是没有机会。”
姚珹轻叹:“你还在想这件事?之前在车上我就说了,这办法不适合你。你现在还有别的麻烦,做事不要这样激进。”
“知道了。”黎湘看似乖顺的应了。
姚珹见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没多久便上楼了。
黎湘也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简单洗漱。
晚饭十分丰盛,黎湘嘴上说着“不吃了,不能再吃了”,却连着三次食言,将姚珹给她夹的菜全都招呼到胃里。
离桌时她还说,幸好现在没有拍戏,胖了上镜不好看。
姚珹始终微笑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闲聊,连看到王姨端过来的药汤,都没有露出明显的排斥,在两个女人的注视之下一口气全部喝光。
黎湘从果盘里拿出果脯给他,他含着果脯表情逐渐舒缓。
黎湘的笑容也在这一刻逐渐变淡。
姚珹喝药和吃果脯的模样,哪怕是一个皱鼻子的表情,眼睛里流露出的嫌弃,简直和姚仲春如出一辙。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面前的人就是姚仲春。
姚珹并未察觉黎湘的异常,先一步上楼。
黎湘又在楼下磨蹭片刻,还以帮忙为名,在厨房里和王姨聊起一些姚仲春年轻时以及姚珹小时候的事。
姚珹也曾在这边住过几年,时间和靳寻在法国留学时有部分相交。
这么看来,姚珹就是那时候亲眼见证靳寻的“动心”,同时也将靳清誉与姚仲春的来往全都看在眼里。
那么姚仲春又是怎么教他的呢,是否给他灌输过,她与毒害她的男人虚与委蛇的目的,还是只让姚珹看到事实,是非对错由他自己判断?
站在黎湘的角度,她更倾向于前者。
姚仲春的手段她见识过,哪怕姚仲春离世之前,她都认为姚仲春是单纯的受害者,一个柔弱的女人。即便拥有着善良的品格,优渥的出身,却还是摆脱不掉多舛的命运。
可现在看来,姚仲春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典型,虽然这样说不太恰当,但在当年,谢柯和靳清誉两个男人居然用下慢性毒这种手段来对付她,这就说明了她的能力和背景足以令他们忌惮。
豪门圈最常见的杀人手段是什么,是绑架,还有制造意外。
起码就她所知,大部分车祸都不是偶然,绑架就更不用说了。
出身在豪门的人,会更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更细心,自小就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车祸意外和绑架基本上都是熟人作案。
谢柯和靳清誉没有用制造意外这样快速见效的手法,就说明他们不希望这件事闹大,被姚家追查,引火到他们身上。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姚仲春那时怀有身孕。
该是多么狠心啊,连胎儿都下得去手。
再说回姚珹。
姚仲春经历了丈夫和情人的双重背叛,后来这些年她的心里在想什么,或许姚珹是最清楚的人。
姚珹看靳清誉的眼神,还有上次她去林新为谢柯扫墓,得知姚珹先一步去过,却完全没有理会谢柯的墓地。
那时候她对姚珹的行为感到迷惑,现在再看,那不只是姚仲春的意思,也是姚珹的态度。
还有姚珹评价过,他说并不太认同姚仲春和姚岚在异性伴侣上的选择。
恐怕指的不只是靳清誉,还有谢柯。
而他的不认同,全都是因为他知道全部内情。
黎湘一边想着一边从王姨口中打听细节。
而王姨列举的琐碎小事,基本上只有两个重点,一个是姚仲春十分疼爱姚珹,现在家里对饮食上的讲究,全都是因姚珹而逐渐完善的,另一个则是姚珹自小就乖巧,性格温和,早慧,六七岁时说出来的话就透着对长辈的体贴,听着让人心疼。
黎湘默默听着,脑海中也不由得浮现出那副画面。
早熟早慧的男孩将姚仲春吃得苦都看在眼里,他自己也有病,被长辈心疼着,却也充当着长辈的守护者。
“那隔壁靳家……”然而黎湘才起了一个开头,王姨的脸就耷拉下去。
王姨只说了句:“姓靳的没一个好东西。”
黎湘又和王姨聊了片刻,便回到楼上。
她朝走廊尽头姚珹的房间看了眼,最终还是走向自己的房间。
……
此时姚珹的起居室里,他正靠在单人沙发中看着对面的投影仪。
屋里没有亮灯,只有投影仪发出的白光。
照片缓慢地切换着,随即是几段影片,无论是角度还是距离都不难看出它们是偷拍的。
那照片和影片中的女孩,也在缓慢长大,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
她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标致、可爱,长大后稚嫩逐渐褪去,笑容变少了,可爱不见了,多了几分清纯,和几分让人挪不开眼诱人的特质。
但凡是男人都会忍不住生出遐思,哪怕是女人也会多看几眼。
有的女人,气质卓众大气,会让怯懦的男人心生畏惧,自认没脸追求。
有的女人,或者说照片里的女生,十几岁时的她与那种气质毫不沾边,生活的贫穷养不出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只有引恶人欺凌的柔弱。
姚珹的目光一直盯着幕布,许久许久都没有挪动。
直到这个女生长成女人,她不止样貌大改,连气质也逐渐蜕变,她逐渐自信,眼睛里多了几分骄傲,几分冷漠。
那就像是一朵谁都可以折断的花,逐渐武装自我,生出尖刺的过程。
花瓣依然娇艳,甚至变得妖艳,但它是是有毒的,从根茎到枝叶花蕊,毒素就像是血液一样流转着。
他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只要看着她的照片和影像,他的胸前里总会流淌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情绪,缓慢起伏着,跳跃着,生出保护欲,又好像想介入其中,成为一个破坏者,或者只做一个参与者。
可惜太多矛盾的想法阻碍了他的脚步,即便是现在,他感受着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却只是这样坐着、看着。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