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月

第32章

萧阳月倏地睁开眼,梦中的场景刹那间消失无踪,他盯着漆黑的船舱,胸口细微地起伏着。

萧阳月从**起身,闭眸运了一阵内力,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莫非是那碗汤药还残留了他未察觉的毒?

贤王、贤王世子、闽郡王先后都做了这样有关蛇的噩梦,萧阳月一点也不认为这会是巧合。

先前那神婆送来的香料放在桌上没有用,也不会是香料的问题,莫非这荼湖真如那几个护法所说,蕴含蛇仙的灵力?

身旁的戚逐睡得安稳,萧阳月从**站起,轻轻打开舱门,朝外看去,船舱里灯光昏暗,只燃着几盏蜡烛。

萧阳月悄无声息地走过船舱,来到甲板上,夜里的山林幽静深远,除了这几艘缓缓漂于湖上的福船,其余地方没有半点灯火。

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一声细微的脚步声,萧阳月回头,来人站在船舱廊下,衬着昏暗的灯光,身影修长而挺拔。

萧阳月望着戚逐,手中紧握的匕首缓缓放松:“你出来做什么?”

“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我。”戚逐走到萧阳月身边,将手里的一件外袍披在萧阳月身上,“方才醒来发现你不在,便出来看看,甲板上风大,小心别着凉。”

萧阳月静静地看着他,侯爷虽然没有娶亲,但这夫君倒是扮得好。

戚逐四处看了看,周围虽无其他人,但也得防着隔墙有耳,他靠近萧阳月,低头附耳道:“这地方很有蹊跷,我竟和贤王世子闽郡王他们一样,做了那些怪力乱神的噩梦。”

萧阳月诧异地抬眸,侯爷竟也做了噩梦?

戚逐没喝那汤药,说明并非汤药中的东西作祟,这船上、亦或者是这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侵扰人的梦境?

一阵灯笼摇晃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两人回头望去,只看见一个矮小佝偻的影子提着灯笼慢慢地从船尾过来,正是船上那名神婆。

神婆:“这么晚了,二位出来做什么呢?”

戚逐单臂将萧阳月搂入怀中,道:“神婆大人,娘子夜里睡不太好,小民带她出来到甲板上透透气。”

“夫人许是不适应乘船,明日便好了。”灯笼的光模糊蒙了一层在那神婆苍老的脸上,忽明忽暗,“夜里凉,二位还是回船舱内吧。”

戚逐答应一声,牵着萧阳月回了船舱内。萧阳月暗暗地回头,见那神婆站在原地,手里灯笼微微摇曳,身子却一动不动,像一尊死气沉沉的石像。

这几日,众人都在船上度过,福船也从未靠岸。

每一日清晨,船上所有教徒都须在甲板上聚集跪拜唱诵,神婆也会在每日相同的时候送来一碗汤药和几块香料。

教徒们的食物千篇一律,早中晚皆是一碗稀粥与几个馒头。在船上住的第二日早晨,戚逐与萧阳月正往船尾去准备领取食物,却忽地听见船尾处传来一阵吵闹和**。

地上摔碎了一只瓷碗,粥洒了一地,与戚逐萧阳月同船的高耿夫妻二人正面色惊慌地呆站着,贾焕站在他们面前,他的一位侧夫人则被丫鬟扶着,撑着腰挺着肚子站在一边,满面的鄙夷。

贾焕怒道:“你这蠢妇!冲撞了我的如夫人,要是动了胎气伤到灵胎,你有几个贱命赔?!”

夫妻二人吓得面色发白,高耿慌忙携着自己妻子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道歉道:“贾大人,内人也是一时粗心大意才不小心冲撞了如夫人,小民代内人向您请罪,贾大人大人有大量,莫怪罪啊!”

贾焕当胸一脚将高耿踹翻在地,扶着侧夫人往船舱里去了,骂道:“贱民!”

高耿的妻子呜呜咽咽地哭着,高耿也只是讷讷不敢多言,默默抚着胸口从地上爬起。

戚逐和萧阳月在廊下看着这一切,贾焕的小厮在前头开着路,见到他们两人,换上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来,恶狠狠道:“别挡着路!”

戚逐拉着萧阳月退到一边,微微眯起双眸。

贾二少爷敢青天白日地当街砸店,贾大少爷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意对平民百姓动粗,这贾府上下,还真是一个模样。

戚逐走到高耿夫妻身边,问道:“高兄,没事吧?”

高耿妻子哽咽得厉害:“夫君,都是我不好……我方才只是想舀粥,不曾想脚下一滑,吓得我失手跌了碗,溅了热汤在一旁的贾少夫人鞋上,让侧夫人受了惊吓……”

“莫哭了,左右也没什么事。”高耿安慰妻子几声,又对戚逐道,“多谢傅兄关心,唉……还好还好,没有冲撞灵胎,挨这一脚也值得了。”

“高兄,倒也不必如此轻贱自己。”戚逐道,“本来夫人也不是故意的,更何况贾少夫人也无事。”

高耿:“欸,傅兄你这话说的,天大地大也大不过大仙啊,这灵胎就是大仙的灵气化身,岂是我等可以冲撞的。”

高耿夫妻二人离开后,萧阳月沉声道:“天大地大大不过大仙?笑话。”

不用明说,戚逐也知道萧阳月心里在想什么,要说这天大地大谁最大,自然是皇上最大了。

戚逐悄声:“你看贾少夫人那肚子,可有异常?”

“两月怀胎,绝不可能这么大。”萧阳月道,“世上没有可以凭空让女子怀孕的功法,但有的是法子让人的腹部肿胀起来,制造假象。”

“哦?真的?”

这时,萧阳月忽地看见,大护法和几名座下弟子从船舱另一头缓步走来,周围的教徒们纷纷向大护法行礼,他便不再说话,也跟着行礼。

那日夜晚,萧阳月再次做了一些过往的怪梦,他在夜中时分醒来,忽地看见,身旁本该熟睡的戚逐也微微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似乎也经历着什么梦魇。

萧阳月心中一沉,正思索着是否要将戚逐叫醒,却见戚逐微皱的眉缓缓舒展开来,已然是睁眼醒了过来。

戚逐盯着头顶的床帐,视线这才慢慢地落在萧阳月身上:“……阁主大人怎么也醒着?”

萧阳月:“侯爷做噩梦了吗?”

戚逐回忆着梦中的场景,最后只是微微一笑:“倒也算不上噩梦吧。”

只不过,是将过往某些事再在他眼前重现一遍罢了。

戚逐话音刚落,从船舱那头忽然传出一声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听上去万分惊慌。

萧阳月立马下床来到门边,推开舱门往外一看,只见从船舱尽头的舱室中跑出来一丫鬟,丫鬟面色发白,抖着声音尖叫道:“产婆呢?!产婆在哪里?!快来人啊!侧夫人羊水破了!要生了!”

整艘船的人经这一声尖叫也纷纷惊醒,两名产婆慌忙从隔间舱室里跑出来,神婆们也立马守在了贾少爷一家舱室外面,开始闭眸念经。

戚逐听闻外边的嘈杂纷乱,问:“贾焕夫人要生了?”

萧阳月透过门缝看着过道上来往的丫鬟和小厮,回答道:“是。”

“倒不知会生出什么东西来。”戚逐也走下床穿上外衣,“灵胎降生,大护法必定会让这些信徒祈福,我们也出去。”

果不其然,神婆很快便挨个舱门的敲,告诉众人,灵胎即将降生,让大家都起床更衣,在甲板上静心跪拜,为夫人和灵胎祈福。

萧阳月和戚逐出来的时候,只听见贾少爷房中传出阵阵女子凄厉的惨叫,时不时夹杂着丫鬟和产婆此起彼伏的声音,血水是一盆一盆往外端。

贾焕的另一名侧夫人还未临盆,为了不让侧夫人见着那血腥的场景心里害怕,丫鬟们特意把侧夫人扶了出来,搬来一个软榻让她坐在甲板上。

侧夫人身上披着狐裘,听着房里那撕心裂肺的动静坐立难安,脸色一时也有些受惊害怕了,攥着丫鬟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大护法从船尾走来,他来到跪拜祈福的众人面前,面容沉静地喝道:“灵胎降生,母体必会承担痛楚,有大福气之前,难免须先经历磨难。诸位弟子,好生为灵胎祈福。”

跪在甲板上的众人齐声应道:“谨遵大护法教诲。”

房里女子的尖叫依然凄惨骇人,一个丫鬟踉跄着从房里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大护法哭喊道:“大护法大人,夫人难产了!夫人一直疼得厉害,可孩子……孩子就是出不来,大人救救夫人啊!”

大护法微抬眼皮,淡然道:“不必担心,灵胎不仅吸收母体营养,更有大仙的灵力,夫人自然会辛苦些。”

此时的房内,被子底下平躺的女子面色紫涨,肚子高高隆起,怎么使劲都没法。产婆和丫鬟都被吓坏了,贾焕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面色如土,听着夫人的尖叫浑身发抖。

方才出去的丫鬟推门进来,贾焕连忙抓住她,惊疑不定地问:“大护法大人怎么说?!”

丫鬟哭道:“少爷,大护法大人说夫人必须得受这苦楚……让我们别担心……”

产婆急得满头大汗,她一边按着疼得抽搐的侧夫人,一边让丫鬟把催产汤一碗一碗给夫人灌下去。她看着夫人发青发黑的脸,和不见缩小,反而越来越臌胀起来的肚子,满面惊惶:“不对……不对!夫人肚子不对劲!”

眨眼之间,侧夫人的肚子竟然如同那皮球一般眨眼间臌胀起来,侧夫人却仿佛忽然感觉不到痛楚了似的,惨白着脸躺在**,直愣愣地盯着床顶,微张着嘴,面色呆滞。

贾焕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惊恐道:“怎么了?!”

这时,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爆裂闷响,那膨胀的肚子竟又如泄气般缩了下去,一片可怖的血红,开始在肚子上方盖着的棉被上蔓延开来。

一条沾着血迹的黑色小蛇从被子底下爬了出来,蛇口中还含着一枚深黑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