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前世因2
“为什么?”江瑟瑟觉得好笑,“就因为我是妖,所以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吗?”
崇云拘亦是讥诮:“也许在他们眼中,人和神是高贵的,妖魔皆是下贱的。”
可是高贵的神君的职责,是维护帝国的统治,保护那一代代自私自利的皇帝,这样的人和神,又比妖魔高贵到哪里去呢?
那时的崇云拘还未曾想明白,如今却已经想得很通透——
之所以要制造偏见与歧视,不过是为了衬托自己的高尚与高贵罢了。
“后来呢?”江瑟瑟追问。
“后来?”崇云拘垂下眼睫,“我知道,有一种方法,能保住人的魂魄——我想,与其任由你被我父亲杀害,魂飞魄散,不如由我来杀了你,收了你的魂魄,等事情过去,我找到合适的身体,再想办法让你重生。”
“……只是我不知道,这一等,便是千年。”
所以崇云拘的自杀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吗?
等到如今,他先重生到崇衍身上,然后便是将自己的魂魄放在江瑟瑟的身体里?
“这一千年,你在哪里?”他问。
崇云拘抬眸看他,目光惨淡,唇边带着凄凄的笑容:
“我就在国师府的后山——自杀的神君没有资格进神君的陵园,只能葬在后山,我就在那里,偶尔也出去漂泊。”
“那我呢?”
“你住在摄魂珠里,被我藏在了昆仑山下,等我重生后,去昆仑山下取来的……我怕你过于抗拒我,而你的魂魄刚进江瑟瑟的身体里,还心魂不稳,所以我封印了你的记忆。”
原来如此。
江瑟瑟这才明白,为什么崇衍要送一块所谓的“护心玉”给他,原来是定魂玉,帮他稳定魂魄用的。
“可是我不明白。”他看着崇云拘,“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呢?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过和绝望吗?”
“我也想告诉你的……”崇云拘悲哀地笑着,“可是我父亲派人跟着我,要亲眼看我杀你,我根本没有机会告诉你。”
“我多想,想你恢复记忆,想你继续像以前那样喜欢我,全身心的依赖我;可是我又怕,怕你恢复记忆了,会恨我,恨我欺骗你,背叛你,最后还负了你……”
崇云拘望着他,黑眸如沉沉夜空,那里经历千年的沧桑与爱恨,仿佛包容了世上所有的悲喜惊惧。
江瑟瑟不敢去想这千年他是如何度过,不敢细想一个人的心海如何在漫长的时间岁月下一点一点枯干,也不敢去想他是如何一个人熬过使人发疯的寂寞与乏味,等待着那根本就不知何时到来的希望。
光是想象,就会有细密的疼痛和无边的窒息,像一把钝刀子割肉,亦像淹没在恐惧的水组成的深湖中。
可崇云拘他,就是这样熬过来了。
是因为执念吗?亦或是凭借着对自己的满腔深情?
可即使是自己,只是凭借对崇云拘的爱,能做到等待千年吗?他不敢保证。
也许没过几百年,就在日复一日的孤寂和永远看不见的希望中疯掉,或者魂飞魄散了吧?
他已经不记得千年前,自己是怎样和崇云拘相识相恋,又是怎样的喜欢他,依赖他,可是听崇云拘说到这里,想象他的执着与深情,还是满心的触动,满心的喜悦-,满心的心疼和心酸。
他说:“云拘,我可以抱抱你吗?”
崇云拘怔了一下,随即朝他伸出了手。
江瑟瑟便轻轻抱住了他。
只是很轻很小心,仿佛眼前这个人浑身是伤,千疮百孔,如果自己力道太重了,就会弄伤了他。
近距离接触,他闻到了崇云拘身上特有的味道。
那是他千年来不曾改变的。
他的眼睛在此时湿润了,喉头哽咽,像塞着什么东西:
“对不起……殿下……”
现在想来,分明是崇云拘比他更凄惨——死是最简单的事,死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可是比死更难的,是还留在这个世上,背负着血海深仇,背负着爱人的恨与重生的希望,日复一日的等待时机,直到千年过去。
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背上:
“没关系的,灵兮,真的没关系的。”
崇云拘反过来安慰他:
“等了千年,能和你有这样片刻的温存,我觉得很值得。”
“这个世界,孰是孰非,会分明的,终有一天,会分明的。”
可是听了这话,江瑟瑟却哭得更厉害了。
明明受伤的人应该是崇云拘,可是他却比自己受伤还要难受。
他想,他的云拘那么好,明明值得更好的活着,值得流芳百世,被万世景仰,可是却为了自己,在二十岁的年纪,叛出了国师府,断绝了父母亲情,自毁前程,最后自戕谢世,还要在孤独和寂寞中等待千年。
命运为什么待他如此不公呢?孰是孰非,真的会分明吗?
想到这里,他将眼前的人抱得紧了些:
“殿下……以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即使世上没有公道,即使大千世界,容不下区区你我,也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好不好?哪怕我们一起去死……”
崇云拘听了,静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
“我怕,灵兮,我怕你我殉情,可来世却只能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我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所以,我不敢真正的死去……”
江瑟瑟听了,只觉胸口酸涩,抱住眼前的人,将脸埋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他才在崇云拘的安慰中停下来:
“不哭了,灵兮,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你是我最乖最听话的小狐狸,不可以一直哭,好不好?”
江瑟瑟抽泣着,用手拭去眼泪,长长的睫羽上挂着泪水,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人:
“那你亲亲我,好不好?”
崇云拘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几秒,说:
“好。”
江瑟瑟便闭上眼睛。
很快便感受到有柔软的唇落在他的唇瓣上。
他的眼泪又落下来了,打湿了两人的唇角。
这个吻,好心酸好苦涩。
他伸手,主动勾住崇云拘的脖颈,和他贴得很近,这样,吻就好像渐渐变甜了。
会甜起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