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镜心 4K
眼见绝龙后退了一步，任平生差点儿惊呼。
天可怜见，他老家伙一个，被人家暴打了一顿，心中有多么难受？
但他虽然不爽，可也觉得，这绝龙绝不是照无眠或者荀武一个人能应付的了的！
而现在，荀武的第一剑，就逼得绝龙后退一步，这给他的震惊，不下于之前被绝龙暴打的程度！
另一边，江天暮注意到荀武成功将绝龙击退，也安耐不住性子，立马跳出来，准备从后面偷袭绝龙。
“别过来！！”荀武瞪大眼睛，大喊一声。
你没看见霜满秋和丛云都老老实实地藏着吗？
没叫你，你别自己出来啊！！
感受背后的剑风，绝龙眼睛一眯，冷哼一声，怒喝一声：“什么废物也敢偷袭我武无尽！！”
言罢，一拳便出！
荀武见状顾不得自己心中的计划，只能欺身而上，横砍一剑！
“哼——”绝龙拳力未尽，左手伸出，直接用肉掌抓取巨阙，另一拳打出去，青龙之影轰鸣而出，飞向江天暮。
江天暮此时正集聚庞大的雪剑气偷袭，可这一拳，却是瞬间将他积攒许久的招式一拳打成粉末，更是一瞬间将其【雪环】撞碎，若非因为荀武出手，致使这一拳的方向有些偏，不然...
江天暮额头上缓缓地滑下一串冷汗。
好恐怖的一拳！
刚刚离得远，他也恰巧没看到照无眠是怎么败的，只看到荀武逼退了绝龙，心想机不可失，这才冲出来，想要助荀武一臂之力，却没想到...
差点儿让人家一拳打死！
他的实力比之任平生还略有不及，若是接了这一拳，说不定会如同炸裂的西瓜一样碎成无数块！
他吞了一口唾沫。
“哼——无礼之人！”眼见江天暮傻站在原地，绝龙怒气又是更上一层，右手发力，又要出拳。
“武无尽！”
就在这时，荀武大喊一声，将绝龙拉回状况，回头看向荀武。
巨阙被他肉掌抓在手中，丝丝的血水从他的伤口上伸出，他冷哼一声，推了一下，将荀武向后推了一步，荀武也并未受多大力，后退一步，便正住了身子、武器。
“呼——”绝龙抬起左手，朝左手吹了一口气，细微的血痕便开始缓缓地收缩、痊愈了起来。
“江兄，你退后吧。”
“哦？”绝龙挑眉，不管江天暮，说“我还以为你会让江天暮道歉，然后让其他人接着偷袭呢。”
在江湖中，不管是什么样的战斗，都可以偷袭，但通常只有最开始可以偷袭，而不管是在其他人战斗中偷袭，还是在公平决斗前先一步偷袭，出手后都是要自报姓名，自称“失礼”“卑鄙”的。
但这里，还有一个狡猾的陷阱。
大家都知道，不管是什么玩意儿，不管是什么“规矩”，只要是人定的，便一定会有人钻其中的漏洞，古老的江湖礼仪中，自然也有漏洞，而且也有不少。
像决斗礼仪中，也就有许多的漏洞。
就像春秋之时，各国之间的战斗还比较讲礼仪、讲情分，可等到战国之时，什么礼仪、情分，都不好使，战争之中只有你死我亡一途，再卑鄙的战术都有！
而江湖，这个同样凶险的小社会，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变革！
战斗中不管是敌是友，都要行礼问好？偷袭之后还要平和地回礼？
这看起来好像很有爱——但如果是一群人车轮偷袭一个人呢？
一边问好，一边偷袭，那被偷袭的人，不就只能老老实实回礼，被动挨打了？
曾经，在战乱年代，甚至有一位武林盟主因为这种事儿被人活生生“偷袭致死”，被后世追更人们称为“礼仪大崩之始”。
荀武这种喜欢读故事的人，自然也知道这个细节，随后提了两句，便说自己不会做这种不道义、不礼仪的事儿。
“荀武...”绝龙听得到，江天暮缓缓退去了，但他并不介意，擦了擦左手的痕迹，随后抬眼再看荀武“我最讨厌聪明人了。”
荀武倒是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回。
绝龙活动了一下左手的五指，只见手掌光洁如新，似乎完全没有被砍中过、流过血一般。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复杂到让人心烦。”绝龙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在看着别的东西，又或者是单纯地看着手心“正是因为有聪明人，才让这个世界充满了纷争，正是你这样的聪明人，才让这个天下诞生各种各样的野心家、疯子、狂徒，正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聪明人】，这个世界才如此的混乱。”
荀武不言。
“聪明人们想要建功立业、想要光耀祖先、想要庇佑后人，他们比寻常人聪明太多，想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法子，让他们获得庞大的财富，逐渐影响天下格局，然后为了更大的目标，利用那些蠢人，彼此征伐，彼此吞食，彼此利用他们...”
“有时候我在想，”他看向一旁的佛珠，看着那一颗颗被他锤死的野兽的头骨“或许，人类还不如这些畜生，至少这些畜生，只是凭借本能生活在天下。”
他看向荀武：“你觉得呢？”
荀武直接摇了摇头。
“不见得。”
“哦？”
“的确，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野心家，也有各种各样为了利益出发的东西，但那只是【人】的一部分。人类是复杂的，我也不懂。
但我知道，除了那些侵蚀他人、贪得无厌、贪慕权力之徒，这个天下还有无私奉献医治他人不求回报的一声、独守在边疆数十年直至白发苍苍的边疆战士、有无数为了天下进步付出生命的先贤，他们的成果或许会被人侵占、或许会被遗忘，但他们做出的奉献，将会永远地留在中原大地，为后世之人留下宝贵的痕迹。
他们难道就【不聪明】吗？
难道他们都是【蠢货】吗？
还是说...你觉得【周昀】先生，就是那个【蠢货】？”
荀武话音落下，绝龙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杀气如同实质一般浮现在他的身边。
但荀武却是浑然不觉，丝毫不在乎，又指向绝龙的那一串佛珠：“更何况，便是这【畜生】，又如何？
世间万物，皆是循环往复，兔吃草，猛兽吃兔，而这些猛兽在死后，又会成为秃鹫们的珍馐。野兽之间，也有竞争，天下间强弱不定，便是水牛，为了生存，说不定也会同猛虎搏斗。
比方说...我身上所学的轻功《幽足功》，便是曾经的一位僧人看到小巧的幽足猫猎杀跳羚，心有所想，创造出来的武学。”
绝龙听到荀武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荀武没有笑，只是平静地看着绝龙，静静等绝龙大笑了好一阵子。
“你的意思是，你这只【猫】，要与我这【龙】作对吗？”
“已经在作对了。”
...
绝龙话音一停，又是哈哈大笑了两声。
躲在一旁的霜满秋忍不住摇了摇头。
别聊了，荀武太能说了，你玩不过他的。
“不过...另一件事，还是挺让我好奇的。”荀武缓缓地横剑，做好架势。
“什么？”
“绝龙...绝龙？按理说，这称号，应该是【灭绝龙】之类的意思吧？那你这龙是从何而来？
你一直在说的，也不是什么【绝龙之礼】...”
绝龙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没有接话。
“...《镜心志》，我虽然不知道镜中人前辈亲传的其他功法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知道镜中人前辈一直以来的表现——”荀武把绝龙之前说的话，大致上重说了一遍“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前辈的所有功法，几乎都有【两面性】，但归根结底，其实都是在【正心】。
我是这样，别人是这样，你也一定是这样！”
“你【照】的，究竟是什么？”
绝龙面上阴沉不定，没有说话。
“啊——原来如此！”照无眠在一旁，听到荀武的分析，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脑袋“难怪，这么强的实力，按理说早就应该能成为宗师高手了，可你一直都无法突破，成为宗师...
青龙之礼...青龙之击，我明白了，原来如此，你和周先生是双人组——你们加起来，才是真正的魔教【青龙星君】！你是他的【影子】！”
罗曼挠了挠头，接着说：“莫非，他一直在模仿周先生，一直在当周先生的影子，当的久了，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找不到自己的路，所以明明有成为宗师的可能，却完全无法突破，只能这么将就着？”
“哈哈，原来是个神经病啊——”任平生哈哈大笑。
神经病这种东西，在血灵岛，可多了去了，所以照无眠他们倒并没有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
绝龙听到他们的话，面上情绪毫无变化，似乎根本不介意他们的所言所语。
甚至，他还有点儿想笑。
“不——”
就在这时，荀武却开口了，打断了他们几个的心绪。
“各位...我们眼前的这个【武无尽】，显然不是个神经病。”
“哦？”绝龙吃了一惊。
“你的强，是发自根本的强。”荀武说。
绝龙很强，强的非常可怕。
这种强大，不是某一方面的强大，不是血礼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精神不正常的强大。
他的强大是全方位的，内气、力量、招式，各方面要么格外突出，要么化繁为简。
镜中人的武功，荀武自己是有体会的，所以他明白，绝龙的一身实力，全都是他自身而来，绝不是“模仿出来”。
也就是说...
“哦..呵呵...哈哈哈哈——”绝龙先是缓缓地轻笑了一阵子，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猜的没错！
我武无尽，又怎么可能模仿他人！”
绝龙双手握拳，举在身前，两拳相击，对拳一撞，撞出阵阵气浪“周昀是【青龙真君】，我也是【青龙真君】，我凭什么要模仿他！？
我的武功、我的拳法，就是我的招式，我的力量！
只是，周昀放弃了《镜心志》，放弃了这门他师傅亲自传授的武功，放弃了四宿教所有星君们共同的目标，去追求一个虚无缥缈，不知所云的玩意儿，还说在找到真正的【侠义】之前，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认同，甚至还无视了周家其他子弟，无视了无数愿意追随四宿教的人——
我从幼时跟随他，做他的替身，在他入朝为官后，一直作为【青龙真君】在四宿教内行走，一直以他教我的东西行走，在发现四宿教不值得追随后，又自己独立出来，重新建设另一个组织，为了他的言传身教，努力了十几年，到头来，他却说，他以前错了，四宿教也不该诞生？
那我这些弟兄们努力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我这些好兄弟们又为了什么而死？我十几年的努力，难道都付诸东流？”
绝龙放下双手，身上翠光疯狂暴涨，在白昼之中，生成了仿佛星象一样巨大的图案。
“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能否定我、我兄弟们那么多性命？凭什么，他就说这一条路一定走不通？
我一定要按照这条路走出来，我一定要，用他当年所言所语、用他当年的理论，成为宗师！”
嘶——
虽然荀武已经多少抓住一些感觉了，但还是没想到，绝龙竟然会这么【执拗】，这么【疯狂】。
荀武早已经有所预料了，都有些吃惊，更何况其他众人？
以别人的理论成就宗师？
要知道，在这个天下，宗师基本上是不可【复制】的，即便是绝世高手，他们教出来的弟子，哪怕成为了宗师，也基本上不会跟他们的师傅相同。
原因很简单，一样米养千样人，就算是罗曼的师傅拳圣，都没指望罗曼跟他走一样的路子。
想要成为宗师，除了要能自创武功，身体达标、内气达标，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悟了】。
这个悟，基本上没有人能说清楚，荀武也只从左燕寒那里知道，宗师要符合“人道”。
荀武不知道“人道”具体怎么回事，但这所谓的人道不管如何，总归要符合自己本身，如果自己不适应、不接受那条路，又怎么可能成为那种宗师？
“荀武...不要废话了。”绝龙看着荀武“你如何探查都没用的，我会杀了你，证明一切。”
荀武看着他心中一沉。
已经找到了他心中的破绽，可这个破绽...着实有点儿难用。
荀武抿了抿嘴，摸向腰间的【无欲】。
但...也不是无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