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错吗
涂然拎着两根雪糕, 一路飞奔到篮球场,朝场上正在扣篮的简阳光招手:“简阳光,快来吃雪糕, 陈彻他们买的!”
干饭刻不容缓,简阳光立即把球丢给张何彬, 咧着嘴屁颠屁颠跑过来。
涂然习惯让别人先做选择, 把两根雪糕都举到他面前:“选一个。”
简阳光也没客气,随便拿了一根,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芒果味的酸甜溢满口腔。
他们并肩坐在篮球场旁的树荫下,一个并着膝盖, 手臂撑在腿上, 一个敞开腿, 手掌撑在地面。
吃着雪糕的工夫,简阳光决定跟她好好聊聊,他也不拐弯抹角, 直奔主题问:“兔妹,你这两天是不是在躲着阿彻?”
涂然瞬间身体僵硬, 声音也僵硬至极:“有、有吗?”
简阳光侧过脑袋, 看着她的眼神像老父亲一般怜爱:“你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撒谎。”
还没撒谎就被识破, 涂然尴尬地扯了下唇角。
简阳光换了只手拿雪糕,右手比划出是数字八也是手|枪的姿势,对准她的脑袋,像个正义警察一样逼问:“快说!坦白从宽, 抗拒没饭!”
“……好吧,”涂然也不是什么嘴很硬的人, 很快就妥协,“我跟你说,但你先不要告诉陈彻。”
简阳光立刻收了手|枪,后仰的身体都坐直,笑嘻嘻跟她保证:“放心,我口风很紧的!”
得到他的保证,涂然这才开口,她老实交待:“我在戒除自己的雏鸟情结。”
“雏鸟情结?”简阳光倒不是没听说过这个词,只是用在她和陈彻身上,着实诡异。
涂然把这段时间她对陈彻过于关注和依赖的事情一一告诉他,最后说:“我请教了祝佳唯,祝佳唯说我这是雏鸟情结,导致太依赖陈彻,我不想这么麻烦他,所以在纠正自己的习惯。”
简阳光听懵了,信息量大得他雪糕都忘记吃。
“你是说你总是控制不住去看阿彻?”他不确定地问。
涂然点头。
“那……平时和阿彻相处,你会觉得紧张吗?”简阳光又问。
涂然想了想,说:“以前不会,现在会。”
简阳光沉默了,吃口快化了的雪糕先压压惊。
他之前胡诌涂然避着他们吃饭,是为了和祝佳唯说悄悄话,聊喜欢的人,没想到一语成谶,这胡诌竟然是真的!
她喜欢的人竟然还是……
但祝佳唯为什么要诓她说是雏鸟情结,这么荒诞的理由她也说得出口?不,祝佳唯这人看上去就很死脑筋,不懂这种少女心思也正常。
她们俩没准是半斤八两,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作为朋友,简阳光觉得自己有责任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少走弯路。
简阳光想了想,说:“你这个……情结不需要纠正。”
涂然疑惑:“为什么?”
“因为……”
简阳光正琢磨着该怎么跟她解释,涂然的视线在某处停留两秒,条件反射似地,她立刻站起身,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回教室”,拔腿就跑了。
简阳光一脸懵,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少年,又了然。
他朝陈彻暧昧地挤眉弄眼,把刚才的保证抛到九霄云外,“阿彻,请我吃顿饭,我卖你一个好消息。”
陈彻却没搭理他,像是失去灵魂的机器人,视线扫过他手里的芒果味雪糕时,眸光彻底黯淡。
简阳光凑到他眼前,继续暧昧地挤眉弄眼,“阿彻,阿彻。”
陈彻一掌扣他脸上,把他推开,没有感情地开口:“最近,有什么架可以打吗?”
简阳光:“?”
陈彻失焦地望着虚无的空气,黑眸毫无神采:“把陈融喊过来吧,让我揍一顿。”
简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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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楚以走进5班教室,上体育课的时间,教室空****,只有一个趴在桌上睡觉的人,蜷缩着身体,脸埋在双臂间,一动也不动。
他朝那个人走过去,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手肘搭在桌面,微微侧身,单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她紧攥的手上时,有些好笑地扯起唇角。
不愧是扎人的刺猬,连睡觉都紧握拳头。
祝佳唯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
她经常做一些在梦里仍保留一丝清醒意识的梦,清醒地知道只是在做梦,但干预不了自己在梦里的所作所为。
和现实完全相反的梦境。
上一次是梦见她妈妈,她背着书包离开家时,给了女人一个拥抱,擦干她脸上的眼泪。
这一次是梦见涂然,她们坐在教室,天真的长发少女,向她倾诉青春期会有的苦恼:“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呀?”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全身心地信任她,想从她这里寻求一个答案。
祝佳唯想要否认,却控制不住梦里的自己,眼睁睁看着梦里的自己竟然点了头。
她被梦里不争气的祝佳唯气醒了。
从梦里醒来,仍觉得气愤,身旁传来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的声音,料是简阳光回来了,简阳光回教室,也意味着体育课要结束。
她撑着桌面坐起身,转过头,却看见并不是她同桌的人,正不请自来地占着她同桌的位置,在她同桌的草稿纸上画画。
寥寥几笔的线条,纸上的画就初具雏形,一只正在飞踢的……刺猬?
听见她的动静,周楚以朝她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脸上的压痕,镜片下的桃花眼微微弯起:“醒了?”
祝佳唯没心情跟他客套招呼,冷冷开口:“这里不是1班。”
“我不是路痴,知道路的,”他把刚买来的巧克力放到她桌上,笑容温和,“听涂然说你人不舒服,我来看看你。”
祝佳唯初潮那会儿买卫生棉还会避着人,懂得多了些后,便不再觉得月经羞耻,坦坦****提起经期,坦坦****去买卫生棉。
此刻看到他送过来的巧克力,莫名觉得不自在。这并非因为月经。
祝佳唯把巧克力丢回他面前,冷硬地拒绝他的关心:“你的暖男光线不必向我发射,我不吃这套。”
周楚以笑了笑:“只是作为朋友的关心而已,如果是涂然不舒服,我也会关心她。”
祝佳唯为他虚伪的言论觉得可笑:“说得好听,你一开始不是为了报复陈彻才接近的她?”
周楚以并不在意她话里的讥讽,语气平和地说:“有目的的接近,和跟她成为朋友,并不冲突。而且我已经收手了。”
祝佳唯冷笑:“收手?谁信?”
不被相信也无所谓,周楚以撑着下巴,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排斥他们俩在一起这件事?”
祝佳唯说:“友情一旦变质成爱情,就是再也干净不了的抹布。他们现在这种状态是最好,再往下发展,他们一旦分手,就不只是失去恋人,还是失去朋友。”
变质。
周楚以注意到她的措辞,觉得有趣,可以理解,但不能完全理解。他问:“为什么还没开始就在设想关系破裂呢?”
看到婴儿出生就想到他今后注定会死,这种心态未免太悲观。
“因为这就是现实,没有童话会写王子公主在一起之后的故事。”
祝佳唯并不觉得自己这是悲观,她所说的是随处可见的事实。
生活不是童话,没人能活在童话里。
周楚以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的眼神里透着坚毅,这坚毅却是悲观消极的。
“你今年多大?16岁?还是17岁?”他忽然问。
祝佳唯不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第一反应是他想用年龄压她,于是并不正面回答:“怎么?”
“我只是好奇,”周楚以善意地笑笑,“明明还是小孩的年纪,为什么要去想大人们该忧虑的问题?”
祝佳唯皱眉,说:“我不是小孩。”
周楚以:“小孩才会反驳自己不是小孩,大人们可是每天都在念叨着如果自己是小孩该多好呢。”
祝佳唯:“你现在就一副你是大人的口吻。”
周楚以微微眯起眼,笑了:“听你说这话,我可真受打击,我一直想把自己当成小孩,如果是长不大的小孩,那就更好了。”
他像是感慨,语气又似遗憾。
最后又笑着说:“我和你都还年轻,他们也都还年轻,年轻是我们试错的资本,你不放手让他们试一试,岂不是辜负了正当好的年纪?”
祝佳唯说:“我这是及时止损。”
她这话,就等于在间接承认,涂然这几天对陈彻的回避,有她的“功劳”。
周楚以也早就猜到,说:“你这是过早干预。”
祝佳唯难得带点赌气成分地回怼:“你这是牙尖嘴利。”
周楚以像是被她逗笑,肩膀一抖一抖,唇边溢出低笑。
“打个赌吧,”他提议道,“我们两个人都不插手,看他们自己能走到哪步。”
祝佳唯拒绝他的提议,说:“朋友不是给你用来解闷的。”
“朋友啊……”周楚以声音很轻,“我把涂然当成朋友,把陈彻当成朋友,也把你当成朋友,但是,你呢?”
祝佳唯看着他,没说话。
长相斯文秀气的少年,笑容像白开水一样温和,也像白开水一样寡淡,那双看似勾人的桃花眼里,被薄薄的镜片遮盖了不少锋芒。
“你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吧,”周楚以语气很淡,却是笃定,“你只是把涂然当成你的所有物,你关心她的交际,也妄图操纵她的交际,你只希望她围着你一个人转。至于我和陈彻,如果不是因为涂然,你根本就不想与我们接触。”
祝佳唯盯着他良久,搭在桌面上的手,早已不知不觉紧攥成拳,指甲陷进肉里,疼痛感却不真实。
像是再次陷入一场混乱的梦境,保留一丝清醒的理智,却干预不了被情绪控制的行动。
理智在疯狂劝说,这时候应该否认,应该愤怒。
但她却忽然觉得疲倦,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没错,”她承认,“你说得没错,但我也没错,”她反问,“人自私一点,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