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第71章

海面上, 岁近两千的大黑蛟和现任龙王的疯金龙缠斗起来,搅得东海掀起惊涛骇浪。龙屹立在水族之巅,天生压蛟一等, 只是那久寇修为凶悍,战绩彪悍, 也曾距离化龙一步之遥,若不是被天雷劈下长出的龙角,也不必后来偏执入妄。

可怜倒霉的还是龙王吾乐,生来就天生不足, 前被嚣厉报复剜去护心鳞, 后被晗色砍掉龙角,如今沦为昔日最瞧不起的五弟手中的傀儡, 然后被久寇一顿扁。

悬在高空上观战的少睢也笑了出来:“大哥啊大哥,你可真是龙族百代以来最废物的王。”

他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直到吾乐快要被久寇咬断脖颈, 他才不慌不忙地从空中降落,指尖划开一个化龙诀,金鳞自眼角开始龇裂,降至半空时, 劲瘦的薄薄身形已经化成了一尾浅金色的龙。体型比之吾乐久寇都不足,但咆哮而出的灵力却翻倍凶猛。

龙宫的一众水族都聚在门窗,怔然看这现场厮杀。王已衰弱,而摄政王正当鼎盛之年。

久寇正起劲地痛扁嘶鸣的龙王,忽然感知到天空灵流爆裂,一爪便将龙王摁进深海, 随后抬头硬碰硬。谁知他犯了低估毛病, 防守灵力不足, 被小金龙当空撕下来,老鳞半飞。

顶层的观涛嘴闲不住了:“哎呦痛痛痛!”

晗色也吓得眼皮直抽,龇牙咧嘴地闭上眼不敢看:“啊……”

观涛嘴皮哆嗦,一股脑地把灵力输给他:“我把灵力都输给你!赶紧恢复过来,我们这就走!老家伙年纪大了,可别打完架就躺**养老了!”

“好!”晗色反手抓住观涛肩膀,毫不客气地抽取他的灵力,“既然如此,贱受大哥,先把你的灵力借给我!”

“来——等等你丫的,怎么这么快!”观涛只觉小草妖的手像个究极吸盘,滋溜滋溜一口气就倒抽走了他半数灵力。

“得罪了!”

观涛喉咙里的嗷嗷还没迸完,灵力已经抽到见底,他一脸懵逼、猝不及防地缩回了蝎子的原形。

蝎子一个跟斗倒栽葱,被晗色揪住往怀里一塞,然后破窗而出。

在从天而降的狂风里,缩成一小只的蝎子还在懵逼:“什么,我这就被榨干了?我这么不禁榨的?”

这会儿小金龙在海面上摁住黑蛟不放,抽空仰天一声长嘶,那被揍进深海里的龙王硬South wind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冲出来,浑浊着龙瞳扑向黑蛟。

远处山阳惊呼:“久寇大人!”

大黑蛟瞳孔一竖,一瞬间敛去灵力,在巨浪里化回人形,挣脱出了两条龙的围剿,踏风跃上高空。底下的巨龙张着血盆大口咬上来,久寇一手按住血流如注的肩膀,扒下那血迹斑斑的外衣,两下卷在拳头上权当武器,一拳暴力地把扑上来的巨龙打下去,只听震耳一嗡,巨龙断了龙牙。

而那条小金龙踩在巨龙身上腾跃,向他发起第二轮攻击。

久寇只来得及避开第一击,生死关头还抬眼去找远处白翅鸟上的哑巴,看那家伙一副担忧大吼的傻样,手上便多了几分力气。

小金龙凶猛卷来第二击,他避之不及也就不打算避,待要蓄全力痛快一战,背后忽然响起阵法破碎的大动静,狂风怒号袭来,还夹杂着十分熟悉的、微弱的蝎子挥舞钳子的声音。

“少睢!”

当空一声喝,小金龙去势一顿,瞳孔倒映出一道疾冲来的白影。

久寇笑起来,趁龙分神,一拳狂扁下去。

而背后狂风卷到,也是毫不留情的一拳狂殴。

小金龙口鼻出血向下坠,一声极怒的长啸,海面水柱向空中爆裂。

久寇撒开卷在手上的外衣,挡住了近距离炸过来的水柱,啧啧称奇:“好小子,看来这下是真被惹怒了。”

晗色刹在半空,粗鲁地抹去唇上干涸的血迹,活动麻了的拳头。

蝎子塞在他衣领里,钳子都挥抽筋了。

小金龙在水柱中褪成人形,站立在浑噩的巨龙头顶,怒不可遏地冲头顶怒吼:“晗色,你就这么爱和我作对吗?”

他眼中的小草妖此刻现在不是病美人,那么康健和蓬勃,眼睛亮得让他只想戳瞎。

晗色半句废话都没有,只冷冽地伸手:“剑来。”

少睢怀里的乾坤袋骤然发烫,他回神欲阻止却为时已晚,眼中所见的天地失了一瞬的色,只见到一柄快剑出鞘断水,劈断了水柱和天海,争鸣一飒劈到了身前。

他下意识地祭起本命灵武——一片断贝抵挡,不问剑却汇集了锋利,劈碎了贝,砍进他侧肩。

“少睢,我来报余音的仇了。”晗色面不改色地舔去唇齿间的血腥,灼灼盯着他,“你看,报应这种轮回,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

少睢抬手抓住不问剑锋利的剑身,疼得视线模糊,兀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眼睛,记忆里忽然涌现那真正的病美人临死前的眼神。

那时她唇角也凝固了干涸的血迹,手按在他此刻被劈砍的肩膀上,眼睛发亮地朝他说一句走。

炽热的,望我得救,和望我往生的眼神,只此瞬间,天地在你眼里通通因我而让步的专注眼神。

的确就是一眨眼的事。

少睢握紧不问剑,朝他笑起来:“我果然非常、非常中意你。”

晗色一愣,这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少睢含着笑吹了一声口哨,脚下的龙王听号令,突然猛烈甩头,带起的罡风一下把他们俩甩飞出去。

空中血珠飞溅,晗色从观涛那里抽来的灵力是一次性物件,劈完石破天惊的一剑内里空虚,只仗着不问剑的灵性稳住。

少睢却突然松手不阻剑的劈势,沾染着血腥拦腰抱住他摔进海水里。

晗色张口一顿骂,海水瞬间冲进来:“&$¥#!”

溺水的感觉灭顶,海水挤压下来,天日远去,血花绽开,执迷不悟的少睢扯住他飘散的长发,顺着不问剑纵横蜿蜒的剧创,抵上来卷进一个沾满血腥的亲吻。

“我爱你。”

“……”

不远处,另一道人影骤然扎进海中游来,那人闷着一口气潜到少睢身后,一手捞出他,一手抓住不问剑抽开。鲜红的血花交相混同,那人眼里寒芒炽热,晗色一看清他的脸,当即提起一口气御剑冲出海底。

刚把脑袋钻出海面,一只翅不沾水的大白鸟便呼啸而来,鸟背上的大块头伸长手臂,眼睛比水中那人还亮。

晗色收不问剑锋,咳着呕着吐着朝他伸手。

大块头捞住他,一举将他抱出深渊,紧紧揣进了怀里。

白翅鸟迅速向天空疾飞,耳边传来各声焦急的呼唤,晗色甩去脸上水珠,甫一睁眼,先听到海面上传来的低哑笑声。

他眼睛往下一瞟,只见少睢苍白着脸浮在海面上,半身血不能止,正痴痴仰望空中。而在他身后,湿漉漉的临寒托着他,手按在他肩膀上止血。

“晗色,我还没死,你的仇还没报完,我还等着你。”

晗色没忍住,扭头一声“呕——”。

*

白翅鸟载着一行湿漉漉的妖怪飞翔在东海上,龙宫已在身后甩开老远,海岸线还没窥见。

太阳已照到中天,鸟背上稀稀拉拉躺了一半的人,只有山阳和水阴俩夫夫驱策着一行大鸟。

山阳清清嗓子,回头挨个喊起来:“久寇大人!您伤得怎样?”

久寇懒洋洋地单独躺在一只大鸟上晒太阳,血迹把洁白的鸟羽染红了,他却看起来很开心:“不足挂齿,很多年没这么畅快了。”

山阳哦了一声,紧张地喊下一个:“晗色,你怎么样?”

晗色精疲力尽地枕在身旁大块头的胳膊上,仰着头晒那温暖的太阳,倦倦地点着头:“没事,抱歉,麻烦大家跑来了,我没事,就是困了……”

不过几日东海之旅,谁知又整出了一身伤,当真是出门踩狗屎,关门见太岁。

水阴一下子破防了,回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如鲠在喉,只得赶着鸟飞到他旁边,伸长胳膊摸了下他乱糟糟的脑袋:“抱什么歉,还不如来抱我。晗色,你要是困了就睡一觉,日光没了还有月光,我们都在你身边,安心睡吧。”

晗色眯缝着眼歪脑袋给水阴摸,点头应了好。身旁的人又把他的脑袋摆正过来,大手揉着他的脑袋,无声地安抚。

晗色掀开眼皮,端详靠在身边同样虚弱的大型抱枕,无声地张了张嘴,默念哑巴。

哑巴眼睛清亮,脸上有还没散去的淤血青肿,伸手改去轻抚他脊背,拙拙地一笔一划说道:【在这】

晗色心里顿时一片宁静。

山阳眼睛湿润,抿嘴笑了笑,继续叫喊:“周隐小仙君,你和你的灵宠也安好吗?”

躺在另一只大鸟背上的周隐还没回声,团在他胸膛的小松鼠田稻就吱吱回答:“他还好!就是天生体弱,病秧子体质经常生病,海上水汽重,待久了就风寒了。没事的,我这主子铁打的不怕虐,晒晒太阳就好了。”

山阳也是哦了一声,真心实意地道起谢来:“谢谢你及时把哑巴捞出来,唉,那什么,仙君你也知道的,真的万分感谢……”

周隐冷着声音打断他:“不是灵宠,这是我未过门的道侣,谢谢。”

“啊?哦哦。”山阳应完如梦初醒,大惊失色,“啊?”

另一只大鸟背上的蝎子也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你和那鼠是一对?开玩笑吧周大仙君?”

周隐拢住掌心里毛茸茸的、吱吱呀呀传音给他的小松鼠,安详地晒太阳:“你有意见么。”

观涛备受打击:“不是,这么说来,在场各位英雄好汉,就我和老……大人是光棍?”

久寇远远扔来话:“我有后代。”

观涛吃瘪,无能狂怒地挥了挥钳子。

山阳笑起,转头向水阴招手,把人招到身边来,两人依偎着一起驱策一行白鸟,一同数落观涛:“蝎子,其他人都伤着病着才躺着,你呢?你干什么偷懒?”

“我灵力都被榨干了!这你们都没看出来?八百年的灵力!一下子!就被那小东西抽干了!”

观涛气得在鸟背上跳脚,跳起来往那边大鸟看看,操着富有磁性的低音炮小声抱怨:“有嚣厉撑腰了不起啊,赶明我也去找个修为离谱的,双修个三天三夜……”

结果他把自己说得一身抖:“呃,tui,还是别了。”

放眼望去,这一堆有情人哪个不是把自己惹出了一身伤残,既然他无姻缘,就做个潇洒孤身汉,一心去踏遍山川,游览造化神秀,又有何不可。

一行人就这样躺在春日下,徜徉微风里,有的闲聊三两,有的相拥沉眠,从容地滑翔过累积数百年恩怨的东海。

静好岁月短又长。

*

晗色再醒来时,人已经在人间客栈里,手让另一只大手拢着,他微动一下,身旁的人就醒了。

那大手顺到他脊背蝴蝶骨,轻拍两下轻揉三下,动作俨然是从前嚣厉在床笫之间的习惯。

晗色神智一下子绷紧,安宁换震**,弹簧一样蹦起来。

身旁的哑巴茫然睁开眼睛,也跟着坐起来,揉着眼睛老实巴交地瞅着他。

“哑巴?”晗色大口喘气,不自主地抬起手到唇边嘎嘣一咬,“!”

是疼的。

怎么可能是嚣厉呢?

他分明已死透了。

哑巴眼睛一颤,急切地包住他的手,胡乱地屈指写下:【不要自残】

晗色想到什么,又出神了半晌,哑巴见他没反应,急得眼泪不住掉,他见了热泪才回神:“哭包啊,好了好了别着急,我怎么会自残,好好活着还不够耍的。”

说罢他挣出手打坐自巡灵脉,先前动用搜魂术的反噬好了许多,料想是山阳他们给他疗过伤。

晗色纠结地抓了两把脑袋:“哑巴,其他人呢?”

哑巴翻身下床,噔噔噔跑去桌前拿新衣物,折返跑回来给他。

“谢谢。”晗色接过新衣服展开,是从前惯穿的青衣。他出神地抚了两下青衫,耳边轻响起玉扣清脆的敲击声,他抬头一望,只见哑巴站在床前,浑然不觉地赤着身体换衣服。

“……”

砰!

门一响,哑巴茫然地被赶到了房外,和鬼鬼祟祟徘徊着的山阳撞了个正着。

山阳一见他就红了眼圈:“你……”

哑巴回神,张开手臂拦住门,严肃地朝山阳摇头,一副我老婆在里面,你不能乱进去的肃穆神情。

山阳哭笑不得,一句你了又你,最终只是抬手拍了把哑巴的肩膀,低声一叹:“少爷啊。”

哑巴越发茫然地瞅着他。

这时背后的门打开,哑巴眉目生动起来,扭头看见一身青衣的晗色,笑意便从眼睛里溢出来。

山阳有些紧张,生怕刚才脱口而出的念叨叫他听见了:“晗色,你好点了吗?”

晗色揉揉后颈,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听见,和煦笑道:“那可好太多了,很久没这么饱睡过,谢谢你们。水阴他们呢?”

“在楼下大堂里。”山阳神色自然了些,“他温着早餐等你醒呢。”

晗色便抬腿往楼下走:“我睡了很久吗?”

“还行,就四天。”

“这么久啊……”

到了楼下大堂,一声响亮的拍桌声,点燃了一阵掌声,还有一个憋笑声:“讲得真不赖啊。”

晗色循声望去,憋笑的人白发灰衣,乍然一看,背影和嚣厉有几分相似。

“插句补充,列位可知那黑蛟久寇名字的由来?”堂上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原来是在讲这一段。

那本尊就坐在最近的小板凳上,瓜子磕得叭叭响:“我知道。”

“看官你且说说,老朽先把饭碗递给你。”

久寇笑道:“寇是为贼,久是为长,那黑蛟求道路上遇见一个修士,求名得如此。黑蛟得名时喜不自胜,等这名号发扬光大了,黑蛟也认了字,可惜反悔也反不回来了。”

说书先生笑:“不错,就是这么个乌龙。那赐名的修士也是慧眼如炬,预知了这黑蛟来日为非作歹。”

久寇没指他成语不当,也不辩驳,笑眯眯地听着。

“这黑蛟还有个更为出名的胞妹,单名一个梨字,列位可又知道来处?”

“我又知道。”久寇又举手,嗓音醇厚,满堂的人都专注地看着他。

“她在一株桃花树下化的人形,请个书生来定名,那书生指桃说了梨,称她是,天上人间,未有容姝,终归当离。”

久寇拂去瓜子壳,尘满面,鬓如霜:“我还知道,她折尽了世间桃花,最终折在一个单名叫萧的妖手里。”

“一萧一梨,她的孩子便谐了他们的音,特意取成了嚣厉。”

“嚣厉这二字单拆开凶煞万分,然则合起不过是一对夫妻情甚笃。”久寇抬眼看向楼梯口停驻的人,“这对夫妻书读得少,取名拟字只顾威风,不顾吉凶,列位……见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晚安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