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sir的白月光又逃了

第七章 变成雪落在先生的肩膀上

01

凌晨五点。

肖白从迟越开来的车上拿来毯子盖在尤浅的身上,又小心地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轻轻地亲了亲她的眼角,做完这一切,他才轻声关上了门。

迟越正坐在院中的台阶上发呆,陆谂则在另一个房间里突击审问人贩子,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声,肖白敲了敲窗:“小点声,问清楚,别弄出人命。”

陆谂扬了扬头,汗水直飞,他应了一声,再下手就轻了些许,很快就只剩下低低的声音传过来。肖白坐到迟越身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他:“来一根?”

迟越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叼在嘴里,肖白给他点燃,也给自己点燃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想起刚刚的失而复得,笑意勾起,转而又忍不住往房间里看去。

清晨的阳光藏在薄雾中,朦朦胧胧地勾勒着窗户的轮廓,不清晰却又极温柔的光线,投射到他的眼中。

万般温存,万般柔情。

“咳咳咳……”迟越被烟呛了一口,冷不丁咳嗽起来。肖白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问:“不常抽?”

迟越摆了摆手,一夜未睡,他的脸愈发显得苍白,“偶尔。”

他昨天接到尤亦然的电话后就在联系尤浅,但尤浅的手机关机,他等了一天才等到陆谂的电话。陆谂让他第二天早上再到,他担心尤浅,又听陆谂说有他找的人的消息,就连夜赶了过来。

“这一晚上过得太惊险了。”迟越又小心地抽了一口。

肖白见他那么小心,不由觉得好笑,教他该怎么抽。迟越一反往常地嬉皮笑脸,沉默地看着肖白,说:“李惊凡也教过我。”

“他教你?”肖白微怔,随即失笑:“他那也叫抽烟?”

迟越“嗯”了一声,说:“他只抽温和的烟,淡淡的薄荷味,他说他大哥总是笑他不抽点烈一些的。”

这里的大哥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两人很自然地谈起了李惊凡,谈起少年意气时,他的优秀与出类拔萃,谈起卧底生涯时,他的无畏和杀伐决断,又谈起13年0915跨国贩卖儿童案中,他的壮烈和不怕牺牲。

“这起案件中的6名嫌疑犯,都是由惊凡击毙,在我们询问了部分受害人后,再以我对嫌疑犯的了解,基本还原了案情真相。”肖白眯起眼看着天边的云彩,语气骤然发狠:“这群变态当时对孩子起了歹意,意图给他们注射毒品,以方便做更肮脏的事。”

迟越闭上眼睛,细细地想象着当时的场景。

李惊凡喜欢穿白衬衫,如果打了架,沾了血污,则显得落拓。他出声喝止暴行,卧底五年来第一次亮出身份。

很快枪声响起,声声尖利,穿透空气,打在身上,嵌进血肉中。

雨声浩**,他狼狈地却仍是那般骄傲地挺直了背脊。

“那时候,我去叫外援,被大雨堵在了山口,惊凡身受重伤,被找到的时候……身上中了三枪,最致命的一枪在心脏下方。”肖白抿了抿唇,好半天才缓过来神:“当时惊凡还在执行另一项秘密任务,任务没有完成,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不能以烈士之名被人追悼。”

肖白笑了笑,苍白而讽刺,刺得人眼睛生疼。

“你不知道他的身份是正常的。”

“他中枪后,没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也许是知道等不到了,李惊凡冒着雨顺着山路往上走,走到能收到信号的地方。

迟越忽地觉得喉咙发干,他咽了咽口水,语气艰涩:“他……留下了什么?”

“他去的是高处,只有那里有信号。他编辑了三条短信,一条给我,他说大哥,我走了啊。一条给阿谂,他说阿谂,要平安。最后一条,应该是给你的,但没发出去。”

迟越勉强笑笑:“谢谢我救他一命?”

“大概吧。”肖白笑了笑。

晨曦微光在迟越的眼中晕染开来,像蒙了层水汽般,他略微哽咽:“他是我这些年来的心结。我常年在山上,师门人少,关系最好也只有浅浅。救了他后就多了个朋友,可是我那次看到通缉令后,觉得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救了他。”

他狠狠地抽了烟,缓缓地吐气,轻笑:“知道他的身份,也没觉得心里松快些,只是以后能光明正大地给他烧纸了。”他侧过脸看向肖白,嘴唇微动:“肖警官,我能叫你大哥吗?”

肖白一怔,与他四目相对。

迟越的薄唇不见血色,眉眼惫懒,理智被道德与法律折磨了五年,感情上却坚定地维护着好友,有着他自己的顽固,手却藏在日出云霞里颤抖着,暴露了他的情绪。

终于,肖白轻笑一声,伸出拳头,说:“当然可以。”

两拳相抵,仿佛同昔日与李惊凡抵拳的旧场景重合,肖白忽然想起有一次与他谈心,说起梦想。李惊凡不爱笑,语气淡淡:“大概是想当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世人都是我的紫霞仙子。”

迟越听着笑:“是那句台词吗?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我的意中人,是位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我。

——可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不走下去,谁知道结尾是什么呢?

迟越仰头,咽下梗在喉咙里的苦涩,虽然走下去很难,但他还是打算走下去看看。

尤浅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木叶的酒店里了。她睡了整整两天,胃饿的绞痛,低低地哼了一声,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冲了过来,沿路不知道踢翻了多少东西,气喘吁吁地将她揽在了怀里。

尤浅以为自己在守拙,被打坏的是她的古董字画,眼睛立刻睁开,扯着嗓子:“阮归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看清了场景,她愣了一下:“这是哪儿?”

抱着她的人委屈:“浅浅姐姐,你怎么在梦里还不忘了骂我?”

尤浅侧过脸,只见阮归期正顶着个熊猫眼看她,眼中关切尤甚,她头疼了一下,缓过神来,:“我是谁,我在哪?他……”她忽地想起什么,一把攥住阮归期的领子,艰难开口:“他在哪?”

阮归期拍了拍她的手,把自己抢救过来,轻咳了两声:“你说迟越师兄啊,他去买饭了,你刚醒应该饿了吧?这里还有粥。”

“……我睡了多久?”

“两天……浅浅?!”

尤浅光着脚跑下床,打开窗帘,夕阳刺进她的眼中,让她一阵恍然。

居然都过去了两天。她对那晚记忆除了缠绵到昏睡过去,隐约还记得她被人抱了起来,她稍稍睁开眼,能看到肖白微抬的下巴,还有他把她放在车后座时,轻声在她耳边说的话。

“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回来。”

“乖,等我。”

“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尤浅把额头抵在窗户上,沉默地看着屋后的巷子,青瓦上投着昏黄的光影,巷子安静地享受着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渐渐没入黑暗之中。

阮归期在她后面弱弱举手:“你怎么了?”

“没事。”尤浅摆摆手,又“咦”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她不提还好,一提阮归期立刻就炸了:“你还说我?我都约好人了结果被你放了鸽子,本来想去问问亦然哥你去哪了,结果他直接把我打包去了机场,让我接你回家!”

阮归期自小就没出过远门,这一路飞机转火车再转大巴来到木叶,可把他折腾坏了。小可爱少了几分可爱,更让人心疼,尤浅连忙上前顺了顺毛,阮归期再接再厉:“浅浅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是来旅游的吗?”

“……是来旅游的。”尤浅微讪,“游到一半,性质就变了。”

阮归期脸色大变:“你……迟越师兄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

尤浅脸一黑:“你胡说什么?”

阮归期:“你看你脖子上,耳根后面,有好几个……”少年到底脸皮薄,说到一半音量降下来:“……草莓。”

尤浅的脸由黑转红,正尴尬着不知道怎么解释,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迟越轻声走进来,看到两人在黑暗中站着,不由吓地跳起来,看清是谁后,他“啪”地一声打开灯,怒斥:“你们两个演恐怖片啊?”

尤浅眼前一亮:“师兄!”

几天不见,迟越竟一反往日的苍白形象,面色红润,薄唇殷红,一双桃花眼从人身上划过,漂亮的不像话。她感慨:“师兄你真好看。”

“你睡傻了?”迟越把饭放在桌子上,说:“过来喝点粥,明天早上回家。”

不但好看了,也稳重了。

他师兄这是被人……魂穿了?

尤浅放飞思想,边喝粥边瞄迟越,迟越气定神闲地接受着她的偷瞄,阮归期还在跟她窃窃私语:“我也觉得师兄不太对劲,好像中邪了。”

“嗯嗯,对,这两天还一直对着窗外傻笑,怕不是傻了吧?”

“有时候走路,走着走着还跳起来,像是要飞,什么毛病啊?”

“喂!”迟越终于受不了了,“阮归期你说人坏话能不能别低调点?我不要面子的吗?”

尤浅拿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腿,挤眉弄眼:“梅开二度了?”

“你这什么比喻?”迟越气笑了,随即,眉头微皱,说:“说起开花这件事,我还有事要问你。”

尤浅无辜:“嗯?”

迟越掏出张纸条递给她:“肖……”又顾忌阮归期在,将话咽下去:“他给你的。”

尤浅手忙脚乱地接过纸条,缓缓展开。

是她熟悉的肖白的字体,起笔落笔都有力,干干净净地铺在纸上。

他说:“很抱歉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爱你。”

尤浅眼眶一热,好不容易将那股委屈咽下,抬起头,刚要谢谢自家亲爱的师兄,谁知道一下子撞到迟越意味深长的目光中。

尤浅:“呃……”

什么情况,给不给人煽情的机会?

迟越皮笑肉不笑:“不是男女朋友?”

“……”

“逢场作戏?”

“……”

“把你送上车,自己又溜回来献身?”

“……师兄!”尤浅捂住脸,羞得求他别说了。迟越见他皮厚的师妹居然害羞成这样,觉着好玩,还想逗逗她,还没开口,就见旁边阮归期一脸地被雷劈了的表情。

迟越:“小可爱,你怎么了?”

小可爱控诉:“原来我和浅浅真的没有缘分了!”

一句话,旖旎没了,羞涩没了,尤浅一脚踢过去:“闭嘴!”

02

当时来云南是两个人,回去时却带了个拖油瓶,偏偏阮拖油瓶还不自觉,一上飞机就倒在尤浅肩膀上睡死了过去。

小呼噜轻轻响着,脸上还没褪去婴儿肥,白中透红,特别可爱。尤浅揉捏了几下,惹得少年弱弱地瞪了她一眼才肯罢休。一回到三月街,阮归期就奔向画室,作势要睡个天昏地暗。

尤浅打开守拙的门,半个月没人,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挥了挥灰尘,咳嗽了几声,不急着打扫,擦干净两张椅子,坐下,抿了抿唇,看向迟越:“说吧。”

迟越:“师妹,我好久没回山上了,师父他……”

“少拿师父说事。之前七七一直在,我就没问。你为什么会回来?你不查了还是查到什么了?你又怎么会把我带回来?”

迟越“咦”了一声:“师妹,你好像突然聪明了,是爱情的魔力吗?”

尤浅拉下脸,不跟他说笑。迟越架不住她这样,只好投降:“好啦,我说。”

迟越一改往日话痨,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沉默地走到厨房,接了两杯水,推给还在呆滞的尤浅,尤浅无意识地喝了一口。

迟越:“有空陪我去给他烧点东西?”

手一抖,水洒了一地。

尤浅站起来,不管杯子水渍走到迟越面前,将他一把扯进怀里,他个子高,压在她的肩头佝着背,有点局促地躲着:“浅浅!”

“师兄。”尤浅踮起脚,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我陪你去,一个人去的话,肯定要哭了。”

“买豪宅烧。”

“三层大别墅带院子。”

“手机。”

“8plus。”

“衣服。”

“他穿哪个好看就买哪个。”

“……他穿哪个都好看。”

“那就都买。”

迟越被她逗笑了,窝在她肩头又哭又笑。尤浅一下下地轻轻拍着他头,像安抚受了委屈的小兽。她十岁那年被救回来后,患上严重的PTSD,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断地梦回木叶,把那一段经历复习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有心理医生指出,她因安全感缺乏,有被害妄想症的趋向,建议可以学点武术傍身,有利于安全感的建立。正巧尤秋舫的老友宋任收徒,就把她送了过去,尤秋舫陪她在山上呆了三个月。

在山上,她认识了迟越。

迟越特别皮,整天被宋任拿着鞭子满山追着跑,他哇哇大叫着还不忘带着尤浅,眼神晶亮地冲着她笑。在山上的日子欢快又有趣,尤浅渐渐忘了在木叶发生的事情,甚至可以坦然地去面对生活,活蹦乱跳地活到了现在。

尤浅轻轻叹气,侧过脸蹭了蹭迟越松软的黑发,说:“在去之前,先陪我去陆教授那里报个到。”

下午五点,尤浅坐在心理诊所的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骂自家师兄没义气,不管是治心理的还是治宠物的,迟越一听医院就过敏,麻溜地收拾行李回山上了。

她无奈之下,只好让阮归期陪她来,顺便给她拍张照,发给尤秋舫。

是你的尤局:你还知道回来?

尤钱钱:云南太美了,多留了几天。

是你的尤局: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尤钱钱:是!

尤浅放下手机,抬起头,她的心理医生正戴着眼镜翻着她的病历,见她不聊了,抬起头,“开始?”

“陆学长,你就随便帮我写个结果,我好带回去交差,别浪费时间了。”尤浅还是有点抗拒别人探索她的内心,尤其是刚刚从木叶回来。

她欠了欠身子,就要离开。

陆延白“哦”了一声:“咨询费一小时2000。”

尤浅动作一顿,手划过桌面,拿起杯子,又顺势坐了回去:“来都来了,聊个五毛钱的。”

“看来恢复的不错。”陆延白推了推眼镜,“重游故地,感觉怎么样?”

冷不丁地进入正题,尤浅有点发怔,半晌,她往后仰了仰,叹气:“还行。大学那会儿,你建议我把让我痛苦的地方推倒重建,我照做了。可是照片看了再多张,真正站在那里的时候,还是觉得冷。”

陆延白沉默地看着她,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

“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好像……”尤浅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打着颤,怎么也接不上下一句话。

陆延白:“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尤浅嘴唇微颤:“……是。”

窒息感从心底爬上来,顺着血液直冲上大脑,尤浅紧紧地攥着扶手,忽地,一双含笑的眼睛如天光般乍现,明亮而温柔,他的手掌有力,将她箍进怀里,锁在他宽阔的胸膛。

是肖白。

还好,还好他在。

尤浅心底一松,睁开眼,对上陆延白那双波澜不惊却能穿透人心灵的眼:“当时有人在?”

“嗯。”

“很信任的人?”

“……喜欢的人。”

陆延白了然,他转了转笔,说:“跨过了这道坎,基本没问题了,以后每个月来一趟。”

尤浅微怔:“这就完了?你上次还给我催眠呢。”

罕见地,陆延白揶揄了她一眼:“我听你哥说,你都可以独自看店了,想来睡得应该还不错?”

“好了,打住!”尤浅跳起来,这事说起来就丢人,她从山上下来后,没了迟越的安慰,睡眠质量差得要命,恰好阮归期还小,小小年纪便承担了“陪睡”的责任。

当然,后来阮归期一大,就被她踹出了门。

从陆延白的心理诊所出来后,尤浅感觉轻松了不少,但心里担心肖白,在饭桌上免不了要旁敲侧击问爸爸几句。尤秋舫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脸一黑:“我还没找你说,你倒是找上门来了?”

尤浅心虚地往自家哥哥那边瞥,尤亦然无视她的眼神,毫不理会饭桌上的硝烟,低头扒饭。她无奈,唇角往下一拉:“我不是想听机密,我就是……”

说到一半扭捏起来,见了鬼了,谈个恋爱居然把她的脸皮谈薄了。

“就是想知道她家肖警官怎么样了。”尤亦然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对吧?”

尤秋舫刀子般的目光扫过来,尤浅硬着头皮点点头:“我和肖白在谈恋爱,他很好,我很喜欢他。”

万万没想到,防了肖白十年,不让他接近自己宝贝闺女,这才两个月,就跟人跑了?

不愧是他的得意学生,特训班的第一,干得漂亮!

尤秋舫咬牙,把筷子扔了

尤浅吓了一跳,眨眨眼,怯生生:“爸。”

本来一肚子火,尤浅软软地喊了他一声,怒火顿时消下去,他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了。本来我是打算等肖白完成任务后介绍给你的。”

尤浅:“哈?”

尤秋舫努力让自己笑得慈爱点:“不记得了?去年除夕夜你给我打电话,我说了要介绍一个很好的小伙子给你。”

尤浅微怔,她记得去年除夕夜,家里没人,她给尤秋舫打电话,还没说两句尤秋舫就要给她介绍警察小哥哥,条件特别好,夸得像朵花。

她当时惊叹:“这么厉害吗?”

尤秋舫还没说什么,就听到旁边有低沉的笑声传来,男人的声音像碎在暖阳中的冰:“是啊,很厉害,我真的还不错,认识一下吧。”

然后电话就被匆忙地挂断。她的小日子过得精彩,很快就把这事忘了。

所以当时说话的人,是肖白?

与肖白认识的时间突然提前了一大截,让尤浅有点窃喜,缠着尤秋舫多说点肖白的事情,尤秋舫局里忙,吃完饭就匆匆地走了。

她意犹未尽地回忆着,唇角的笑收不回去。

等尤亦然要走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问的问题还没有答案,连忙拦住他。尤亦然清瘦了不少,下巴扎了点胡子,他犹豫了一会儿,折回来坐在她对面,说:“浅浅,我不是很赞成你和肖白在一起。”

尤浅心底一凉:“哥。”

“肖白很好,真的很好。”尤亦然说:“我比谁都清楚他的好。这么多年来,他是我们能够信赖托付的大哥,能撑起所有的重担,所有的苦难都可以轻描淡写地带过,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走在枪林弹火中,也可以笑吟吟地和毒枭谈判。”

“可是太苦了。”他的语气掺杂着酸涩与苦意,眼泪几乎涌出眼眶,却又迟迟不肯落下:“和我们这样的人在一起太苦了。你应该不知道,归期的妈妈,枝枝阿姨曾经的恋人跟爸爸是同事,1999年牺牲的。后来,枝枝阿姨领养了归期,终身未婚。”

尤亦然:“水深火热,不知道以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很苦的。”

尤浅:“就因为这样,你才不愿意和旗袍店的姐姐在一起吗?”

尤亦然蹙眉:“说你呢,怎么扯我头上了?”

尤浅点头:“好,说我。”她攥紧拳头,“在肖白不认识我的二十八年里,他尝过痛苦孤寂酸涩,但唯独没有过甜。”

“哥,你看我多幸运,我是我喜欢人心里唯一的甜。”

她是他心底唯一的甜,太重要了,她根本舍不得走。

尤亦然没再说什么,只是提了一句肖白现在很安全就走了。尤浅赤着脚在店里走来走去,打开后门,沿着台阶坐了下来。

她想起刚知道肖白的身份时,他堵在这层台阶上,身上有与笑容相悖的极其寡淡的烟草气息,像亘古长河上的一抹月色。

疏离冷淡却炽烈地爱着她。

他那时说:“你那么瘦,一日三餐有好好吃吗?”

后来他又说:“我很快回来。”

尤浅抱着膝盖,慢吞吞地将自己埋在臂弯里,喃喃:“可是肖白,我现在就很想很想你。”

她长久地停留,渴望那抹月光再次将她照耀。

03

从云南回来后,迟越回了山上,尤浅跟上山住了一段日子,还是放心不下她的古玩店,里里外外收拾一遍,重新开张。

而阮归期开学上了高三,整天为了学习焦头烂额,没空来骚扰她。她闲得无聊,把店丢给迟越照看,接受了省博物馆的工作,朝九晚五,点亮了不少技能点。

可是无论时间怎么消磨,无论是在博物馆还是在守拙,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她对肖白的想念一刻都没有停止,甚至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她完全无法想象,喜欢了她十年的肖白,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偶尔她跟迟越聊天,小声埋怨肖白,她的世界太丰富多彩,他也不怕她喜欢上别人,又觉得窝心,补充:“还好我没喜欢上别人。”

有些人,是注定要互相喜欢的,除了他,谁都不行。

天渐渐凉下来,雨一场场冲刷着临溪市,叶落满地,迟越身子不好,早早地换上了风衣,缩在沙发里看肥皂剧。尤浅抵了抵他的肩膀:“师兄,来打一架吧。”

迟越懒懒地摆摆手:“你去找木桩子,我太累了。”

尤浅:“辛苦你吃了睡睡了吃。”

迟越转移话题:“对了,昨天出了个唐代的屏风,钱你收到了吧?”

尤浅把电脑翻开,钱已经到账了,她熟练地操作转账业务,收款方是某家慈善基金协会,随手转了一半的钱,才把电脑关上:“日行一善,完成。”

迟越小声嘟囔:“今晚吃排骨吧。”

“那你给七七发个消息,让他放学买点菜。”尤浅瘫在沙发上指使迟越,正说着,一旁的电话忽然响了,她不理会:“记得要买小排,炖汤喝……”

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非要让尤浅把它接起来,尤浅不耐烦地拿起话筒:“喂?”

风声裹挟着雨点拍打着话筒,伴随着“刺啦”地电流声,刺得耳膜生疼。她皱了皱眉,忽地,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

那呼吸太轻,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飘**在空气中,笔直而准确地撞进她的心脏。

尤浅攥紧了话筒,嘴唇微颤:“……肖白?”

迟越坐直了身子。

那边低低地“嗯”了一声。

尤浅又觉得不确定,连着喊了三四遍,他耐心地一遍遍应着:“是我。”顿了顿,低声说:“浅浅,我好想你。”

他反复:“真的,太想太想你了。”

一根电话线,将她和他隔成两个世界。

一方四海承平,一方烈火黑暗。

“肖白……”

“你说说话,我想听你的声音。”

说什么?尤浅鼻子一酸,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想听他说喜欢,想把他从话筒里揪出来锁在家里,再也不会受人威胁追杀。可是她都不能。

挣扎半天,她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你那边下雨了吗?”

“嗯。”

“雨大吗?冷吗?你带衣服了吗?”

“……不冷。”

“可是肖白,我很冷。”尤浅挨着沙发蹲了下来,她没穿鞋,地板冰冷,掠夺着她的温度。她小声而认真:“你要快点回来,不然我就去找其他人抱我了。”

“不准。”

“我不管,你要走到我身边,披荆斩棘不准受伤,完整无缺地走过来。不然……”

“说了不准!”

尤浅听出他语气中的怒火,无声地笑了笑:“肖白。”

“嗯?”

“爱我吗?”

霎时间,电话那头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尖利而过的枪声,喧嚣震天,雨声磅礴,她听到肖白轻声说:“我爱你。”

他小心地亲了亲话筒,重复:“我爱你。”

尤浅绕着电话线,抑制住要回答的唇舌,硬着心肠:“好,我知道了。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会爱你了。”

“不行。”他抿了抿唇,“你说了喜欢我,就要永远喜欢我。”

“霸权!”

“我会回来的,平平安安地站在你面前。”

“所以你只能喜欢我。”

“……好,我只喜欢你。”

她说了喜欢他,就要一辈子喜欢他。

04

三个月后。

肖白和陆谂蹲在马路牙上等车子来。他掏出烟盒,熟练地抽出两根烟,陆谂按下打火机,烟头闪烁。

肖白望向沉沉黑夜,吐了一小口烟圈。

他的目光平静,甚至有点冷淡。如果尤浅看到,肯定要说他扮深沉。想到这里,他眼底有了笑意。

陆谂手指夹着烟,转了转,没有吸。临近过年,路上的车子急着回家,愈发匆匆,不少从外地赶回来的车辆后备箱装了满满的年货,门关不紧,春联从里面飘下来。

“岁岁平安日。”陆谂眯着眼念道,他又抵了抵肖白,说:“大哥,你最喜欢什么节日?”

肖白挑眉看向他,轻笑:“又放不了假,哪个都不喜欢。”

“我喜欢过年。团团圆圆的日子,虽然我们没有团圆,但因为有我们,才有万家灯火的平安。就特有成就感。”

肖白若有所思地看着来往的车子,说:“那我喜欢清明节。”

“我之前跟的老大,什么节都不过,就过清明节。说什么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的鬼话,我后来嫌他烦,把他踢下去了。”

陆谂笑,说:“我知道,道上传了。”

当时的肖白费尽心思打入某个团伙,后来他设计团伙老大,老大问他为什么的时候。肖白哦了一声说:“我在家排行老大,当大哥习惯了。”

从那之后,他以狠戾著名于黑白两道。

他们等的车缓缓驶来,灯光闪烁。肖白眼睛一眯,他站起来,随手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说:“来了。”

大货车稳稳地停下。车窗摇下来,有人探出头“呦”了一声,“今天肖先生亲自来了?”

肖白抬起眼,明明是仰着头看人,他却没有丝毫的低姿态,他冷声道:“赵哥放心,我也放心。卸货吧。”

那人利索地下了车,交易在黑暗中进行,肖白朝陆谂使了个眼色,陆谂点头,低下头装作验货的样子。

肖白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耳朵动了动,能听见不远草丛处有风拂过的动静。

他冷漠地勾了勾唇角。

尖锐的枪声毫无预兆地划过黑暗,直直地砸了过来,肖白早有准备,微微侧头,他面前的人已经倒了下去,眉心处的黑洞血流汨汨。

他的同伙破口大骂,掏出家伙对准肖白:“玩阴的?”

肖白懒得理他,在尤亦然带人包抄前就势一滚,朝陆谂大喊:“警察!跑!”

那边这才知道是警察来了,都是亡命徒,见跑不掉了,竟然不顾一切地火拼起来。几乎是一瞬间,风声裹挟着碎石子扑面而来,尖利地刺伤皮肤。

“大哥!”陆谂的喊声突兀地响起,“快躲开,有炸——”

“嘭!”

肖白反应迅速,就地一滚,暗暗啐骂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到陆谂身边,帮他挡住了碎片,陆谂双眼赤红,吼道:“大哥!”

肖白闷哼一声:“按计划行事。”

陆谂差点哭出来,他用力点了点头,借着肖白的掩护,迅速消失隐在黑暗之中。

没一会儿,冷喝声骤响:“不许动!”

“举起手来!”

肖白扯到了伤口,倒吸了口冷气,他转过身去,对上尤亦然冷酷的眼睛,挑眉轻笑,没说话。

尤亦然看着揪心,面上却冷笑一声:“抓起来,送医院!”

“沈医生,准备手术!”

“马上。”沈渡戴上口罩,往手术室走去,他走上手术台,诧异地发现病人还醒着。他拧了眉:“怎么又是你?”

肖白的伤口已经进行了应急处理,豆大的汗从他的额头上滚下来,脸更是疼得煞白,见到沈渡,他竟然咧嘴一笑,轻飘飘地“嘿”了一声:“沈医生,好久不见啊。”

沈渡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说:“不长记性。”

肖白还想再说些什么,终是疼得没张开口,却偏偏没有晕过去,可见意志力惊人。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炸弹碎片取出来送给警察手里,肖白则送到单独病房。沈渡接下来没手术,便在病房等他醒来。

沈渡看着监护器,上面的波纹摆动。他忽地眉头一动,转目看向病**的人。

果然,肖白已经醒过来了。他张了张口,笑,说:“有烟吗?”

“……”

“行吧,没有算了。”

“能说话了?”沈渡问:“警察还在等着你录口供。”

肖白无所谓地笑了笑,说:“不想录口供,说我没醒。”

沈渡:“我看着像是你的私人医生吗?”

伤口还隐隐作痛,肖白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他皱着眉头,闭上眼睛:“我都这样了,可怜可怜我呗。”

沈渡动了动唇,到底没说什么,就站了起来要往外走。谁知道还没转身,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脚步声匆匆而凌乱,打破了满室的沉静。

沈渡眉头微皱:“病房里禁止喧哗。”

转过身,却怔住了——闯进来的是个女孩,穿着粉格子睡衣,额上的刘海被汗水浸湿,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望过来,顿在他的身上,惶惶地不敢移到身后。

沈渡意识到这是来看肖白的,他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尤浅的目光顿时落在了病**,肖白紧闭着眼,眉宇间是藏不住的惫懒,唇色惨白,不染一丝血色,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尤浅的呼吸一止。

“肖白……”几乎是呓语,他的名字从她的唇边溢出,甫一出口,却惊到了自己。她的表情骤然一变,大步走到病床前,一把揪住肖白的衣领,凶他:“我怎么说的?肖白!我说了什么?”

她说,你要平安的站在我面前,不然我就爱别人了。

力道之大,让沈渡的脸色变了变,他皱皱眉刚要说什么,便见肖白的目光看过来,他竟然一瞬间就读懂了其中的意思:关门谢谢。

沈渡略微颔首,体贴地在外面关上了门。

病房里,尤浅没放开肖白,肖白静静地看着她,看的她眼神渐渐软了下来,刚要松开手,肖白却忽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尤浅一怔,便见肖白舔了舔发干的唇,低下头,细碎的吻落在她的手指上,逐渐将它们染红,尤浅动了动指尖,肖白轻轻地咬了一下,舌头划过,在警告她不要乱动。

尤浅没有再动。

吻顺着指尖上移,至手背,再稍稍抬脸,他吻住了她皙白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颈窝处,痒痒地,闷闷的声音传来:“想你。”

没听到她的回应,他又拿松软的发蹭了蹭她,亲了亲她的下巴,眼前却是一恍,眼泪猝不及防地掉在他的唇边,他喉咙微干,从未有过的慌张,捧起尤浅的脸,将她的眼泪一一吻去:“我没事,真的没事。”

尤浅闭了闭眼:“你知道,当我哥打来电话,跟我说你受伤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

那时她已经睡了,噩梦中惊醒接到尤亦然的电话,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来了,她能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知道他没事,知道他脱离了危险,可是一想到危险曾将他笼罩,她的心就不可能不疼。

“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尤浅委屈,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控诉着:“你一点也不疼我,肖白,你不疼我。”

肖白吻着她的唇,眼底的情深不减:“疼你,最疼你。”

他像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一遍遍哄着陪他早恋的小姑娘,哄得尤浅的火气消了,说想看他的伤口,肖白怕她看了心疼,捂着不给她看。尤浅急了,作势就要扯开他的衣服,肖白笑着躲开:“耍流氓吗?”

尤浅被他说了也没有不好意思,扯掉他第一颗扣子:“反正再流氓的事都做了!”

“也是。”肖白放任她胡作非为:“感觉还不错。”

尤浅心头一跳,眯起眼:“只是还不错?”

病号服的第二颗扣子解开,男人硬朗的身材显露出来,他稍稍靠近她,主动解开第三颗扣子,轻声:“是特别特别好。”

“咳!”

门外传来重重的咳嗽声,是在提醒屋里的人有人要进来了。尤浅听出了是谁,吓得立刻缩回了手,结结巴巴:“快快快……快穿好!”

肖白抿着唇,憋笑:“不看了?”

“等会再看!”

门被缓缓地推开,尤浅坐在床头,双手放在膝盖上,装巧卖乖。

05

尤秋舫走进来,看了一眼“乖巧”的尤浅,又看向肖白,肖白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笑意浮上眼底:“老师,您来了。”

尤秋舫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浅浅,你先出去。我和肖白有话说。”

尤浅哪里舍得离开,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老爹,老爹对她的卖萌抵抗力强,装作看不见。倒是肖白看了心痒痒,他还没怎么见过尤浅撒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尤浅察觉到他的目光,悻悻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去给你买吃的,你想吃什么?”

肖白:“肯德基。”

尤浅失笑:“要不要儿童套餐?”

肖白:“吃不饱,要全家桶。”

尤秋舫:“吃什么肯德基?给他弄点小白粥,饿不死就行了。”

尤浅抓着门把手,说了句“可怕”不等尤秋舫反驳就溜了出去。尤秋舫被她气笑了,摇了摇头:“从小就皮。”见肖白的目光还没收回来,轻咳了一声:“回魂了。”

肖白自然地收回目光,伸手:“借根烟。”

“你伤成这样少抽点吧!”尤秋舫拍掉他的手,说:“行了,说说情况。”

肖白:“阿谂没说?”

尤秋舫:“他和亦然已经连夜赶往木叶,电话里说不清楚,跟计划有变吗?”

肖白摇了摇头,说:“按计划,四个月前我和赵峰云碰头,能顶着那么多杀手走到他面前,他对我很赏识,当场就要给我结拜。”他冷笑:“他借着培养感情为由,把我留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不过如我所愿。”

其中的凶险不用肖白说,尤秋舫也能体会一二,遍地都是敌人,肖白伪装自己,小心翼翼地探寻着地势,地图路线,甚至——

尤秋舫说:“刚刚出去的医生跟我反应,在你的手术中,麻醉药用药异常,你……”

肖白仰头,啧了一声:“赵峰云精神有问题,真拿人当兄弟也是个变态,他给我注射了吗啡。”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尤秋舫“咯噔”了一声:“成瘾了吗?”

肖白抿紧了唇,缓了口气,说:“我扛得住。但是如果不注射,我出不来。我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摸完了赵峰云7个据点,地图备份现在在阿谂手里。一周前,我提出要回临溪掌管局面,您知道,自从上次严打,临溪能上位的人几乎都被抓了,所以赵峰云同意了。”

“这单金额很大,我被抓,赵峰云有一半的可能会出来亲自处理这件事。另一半的可能……”他眯起眼睛,“不出来也没关系,一窝端省得行动第二次。”

尤秋舫:“有把握吗?”

肖白:“老师,我是您教出来的学生,您还不相信我?”

尤秋舫没说话,肖白默然片刻,说:“我很抱歉不能参加这次的行动,短期内,我的判断力会大大减弱。”

尤秋舫说:“你现在的身份还处于保密状态,我会派迟越来保护你的安全。那位沈医生可以信任吗?”

“见过两三次,还算熟,是个好医生。”

“他是专业的麻醉科医生,我想请他尽快为你进行全麻性脱毒治疗,”

“唔……”肖白沉吟:“看我能不能抗住吧,尽量少拖点人进来。”

“可以不告诉他你的身份。”

“作为一个嫌疑犯,扔到戒毒所才是最便捷廉价的方法吧?”肖白轻笑:“UROD(全麻下快速脱毒)花费昂贵,沈医生不生疑才怪。”

尤秋舫不置可否,递过一支烟:“辛苦了。”

肖白笑着接过烟,却没有吸,反而拆开纸,将烟丝放在嘴巴里嚼了起来。动作过大,扯动了伤口,他蹙起眉,轻巧地吐出来扔进垃圾桶,说:“没您辛苦。1999年,您的同事阮榆安牺牲,您被调回临溪,却一直都没有放过赵峰云,以至于十四年前,妻儿被抓。”

听肖白谈起以前的事,尤秋舫也点燃了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是啊,当时脱了这套警服,消沉了足足一年,后来想开了,为了爱人,为了兄弟,老子就要跟他们斗到底,看是我先死还是他先被枪毙。”

于是重新穿上警服,戴上警徽,新的计划也在暗暗成型,他花了一年的时间走访了好几个省市的孤儿院,挑了肖白和李惊凡,陆谂则是意外之喜,开始了长达三年的特训。他要让他们成为潜入敌人后方的子弹,扳机在他手上,他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

“无论是特训成绩还是实战,你是三人里面最出色的。潜入赵峰云身边应该是你。”尤秋舫说:“但是,你没有惊凡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卧底两年后,李惊凡单独接受了这项任务,无奈世事多变,他意外牺牲,肖白这才接了任务。肖白“嗯”了一声,说:“幸不辱命。”

尤秋舫说:“我们已经申请请当地警方配合,局已经做了那么久,力求稳妥,一举捣毁以赵峰云为首的犯罪集团。”顿了顿,“你负责总指挥。”

肖白眼眸微动,他正要拒绝,尤秋舫拍了拍他的肩,说:“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那里的情况,阿谂也需要你的配合。肖警官,撑下去。”

肖白喉结滚动,他没说话。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沉默,外面传来敲门声和尤浅的声音:“爸爸,我可以进来了吗?”

肖白先反应过来,说:“我的伤势不重,但是毒瘾不知道会不会复发,就算出院,也不能去浅浅那边。”

他狼狈抓狂的样子,他不想让尤浅看到。

尤秋舫点点头,尤浅推门进来,手里拎着食盒,果然只有小白粥。肖白用眼神谴责她,尤浅选择性忽视,将粥放在桌上打开,说:“我刚刚问过医生了,伤势不是很严重,以你的身体状况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肖白说:“我不出院。”

尤浅回过头:“什么意思?”

尤秋舫说:“这里是特护病房,肖警官目前还在执行任务,就算出院也不能去守拙。我会派人来保护他,你赶紧回去,别添乱。”

尤浅咬着下唇,闷闷地“嗯”了一声,尤秋舫给两人留了十分钟说话就出去了。十分钟时间过得飞快,尤浅站起来,说:“我走了。”

还没迈开步,手腕被人抓住,她没回头,肖白摇了摇她的手:“就这么走了?”

尤浅:“不打扰肖警官休息了。”

肖白轻笑:“可是我的伤口你还没看……不看看么?”

尤浅回过头瞪他,他的笑意真诚,让人发不出来火,一点大哥的样子也没有。她拿他没辙,靠近病床,就在肖白以为她要解他的扣子的时候,她突然仰起头,飞快地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肖白罕见地断了片,尤浅偷了个香,愉悦地弯了弯眼角,转身走了出去。

肖白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探出舌头轻轻舔过薄唇,笑了笑。

他家浅浅好甜。

这晚折腾了大半夜,尤浅走了后,沈渡又来查了次房,让他早点休息。肖白冲他笑:“沈医生,你女朋友很漂亮,唱歌也好听。”

沈渡写字的手不停:“谢谢。”

“什么时候结婚?”

“……”

“记得给我发请柬,虽然我不去,礼金肯定送到。”

“我们有这么熟吗?”

“你这是第二次给我做手术,一回生二回熟啊。”

“……好。”沈渡写完了术后访问,“那你呢?什么时候结婚?”

“我?”肖白想起尤浅,笑容忍不住放大:“再过几个月吧,冬天不适合结婚,穿婚纱太冷了。”

沈渡轻呵:“消停点。”

说完就给他关了灯出去了,肖白心想,这医生看着冷冰冰的,人好像还不错。

肖白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老师让他做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不只是给个头衔,让他的履历好看一些,是真的放权。

自从李惊凡牺牲后,他接手这个任务,除了尤浅,他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赵峰云,对他了如指掌,现在又有了地图做后盾,这次……

“啪。”

肖白骤然睁眼,凌厉的目光往窗边扫去。

只见一人翻窗入内,身姿轻巧,肖白小心地把手放在枕头下面,摸到冰冷的金属才稍稍安心。

他听到那人极小声地关上了门,脚步声也放轻。

——来人身高不足165cm,体重不超过47KG。

他眼眸微动,霎时间福至心灵,来人是谁,了然于胸,于是神经一松,更加毫无防备地装睡起来。

尤浅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像小猫儿般,一步步软软地踩在他的心尖上,站在他的床边。许是见他睡着了,她轻轻松了口气,柔软的手拂过来,落在他的发上。

细致地、怜惜地,像捧着她最喜欢的珍宝。

肖白的唇动了动,轻声笑:“外面不冷吗?”

尤浅被吓得抖了一下,就见本来是熟睡的人正笑意满满地看着她,她心头微跳,说:“下雪了。”

肖白扬起眉,见她又折了回去,撩开窗帘,果然是下雪了,雪花簌簌地自昏沉的云上飘下来,浸湿玻璃,她站在雪色光影里,好像随时会飞走。

肖白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他掀开被子,往旁边挪了挪:“上来。”

仅仅迟疑了一下,尤浅便踢掉鞋子躺在了他的身侧,她从外面来,带了点凛冬的冰冷,床不大,肖白伸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她自然地把小脸埋在他的胸膛处。

肖白这才安心地长长地舒了口气,低下头吻去她发间的凉意:“偷溜回来的?”

尤浅底气十足:“不然为什么要爬窗?”

“太想我了吗?”

“嗯……”她蹭了蹭他的胸口,声音闷闷:“太想你了,我都没有看够就把我赶走,我才不要。”

“那现在怎么不看我了?”

尤浅扬起脸,黑暗中看得不清晰,她要求他:“吻我。”

肖白弯了弯眼角,温凉的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愿意为您效劳。”转而,加深了这个吻,直吻得她气喘吁吁,修长的手行无所忌地在她的身上游走,勾起了一阵意乱地低吟,她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肖白……你有伤!”

肖白的动作骤止,尤浅松了口气,唯恐跟他擦枪走火,偷偷地想与他拉开距离,却又被他大力箍进怀里,略带委屈:“不做什么,我就抱抱你。”

尤浅温顺地被他抱着,末了,手放在他的背上顺了顺:“肖白。”

“嗯?”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明明之前都不认识。”

肖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以前喜欢你,也许是想象中的你,天真不谙世事,是我所处世界的另一个极端,你就像一道光,让我追逐。”

“可是肖白。”尤浅抽了抽鼻子:“我不是光,我连自己都照耀不了,我怎么当别人的光?”

“对,你不是光。”肖白将她额前的发拨开,对上她的眼睛,他身上淡淡烟草的气息让她安心,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低着嗓:“你是我的浅浅,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光。”

他追逐多年,窥得一丝天光,以为是上天恩赐,却未想过,这抹天光炽烈而温柔,愿意与他同行。

“肖白,我真喜欢你,喜欢这样实实在在的你,喜欢你抽烟时小口吐着烟圈的样子,喜欢你漫不经心对我笑的样子,喜欢你小心地跟我说话时,连呼吸都是浅的样子。”

“我一定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明明是从事艺术行业的,但是不管多少名画多少瓷器古玩,我觉得还是你最好看。”

“可能是因为你真的很好看很好看了吧。”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困意侵袭,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肖白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窗子没关严,呼啸的风吹来,将雪花卷进屋中,他忽然想起他曾听过的一首歌,词中有一句:“你可曾穿过举世洪荒,悄然予我混沌中第一缕光……”

人海茫茫,岁月长长,仍静候那句别来无恙。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

我的姑娘,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