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9

◎说不出口。◎

029

瞬间锥心的痛楚, 扎的切利奥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咬紧牙关，绷住了神情。

不该是这样子的。

莉可说他们是同伴——本该如此，不是吗？是切利奥·席尔瓦亲口纠正了莉可, 这是他们之间最为安全、最为妥当的关系形容。

这是正确的答案。

是切利奥自己说的, 他不该为此痛苦。

可是……

坐在床榻边的圣骑士垂下眼, 他的喉咙艰难地滚动着。

席卷而来的酸涩在口腔内翻涌，胸腔内蓦然充斥着不可言说的胀痛。尽管圣骑士年纪轻轻, 可他亲历过不少战争与纷乱。然而, 遭受再重的伤痛、接下再危险的袭击，都好似没有莉可这么一句“同伴”带来的伤害真切。

真的是, 正确的答案吗。

同伴不会亲吻, 不会拥抱, 更不会因肢体接触而产生不可遏制的欲望。

无数纷乱的思绪与情感积压在心口，可切利奥却找不到将其化为逻辑言语的方式。

他只能把它们悉数咽了回去。

不成形的话语就像是生硬的钢铁, 吞咽进肚，恨不得要将其食道与肠子划的鲜血淋漓。

“……走吧，”切利奥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该回城堡了。”

已经知晓了路德·芮文的大概计划, 眼下最为重要的是找出下河城城堡内绘制的召唤法阵。

莉可走在前面，一路小跑到酒吧吧台, 把自己的红宝石递给了加雷斯。

“加雷斯要替我好好保管，”小魅魔认真地叮嘱, “这可是魔主送给我的！要是弄丢了，你们地表世界就要遭殃啦。”

加雷斯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似乎没想到切利奥能“说服”莉可。昔日的游侠迅速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圣骑士，而后接过了宝石。

“放心, 小小姐, ”加雷斯掂量着掌心里分量不小的宝石, “还没人能从我这里偷走什么东西，不过……”

“不过？”

加雷斯的灰眼往掌心一扫，意味深长道：“迪拉尼特很喜欢你呀，小小姐。”

莉可理所当然地开口：“那是自然，魔主就是喜欢我。”

“我听闻深渊尊主的性格阴晴不定，没有任何存在能琢磨透他的想法，”加雷斯换上了仿佛满不在乎的语气，“小小姐又是怎么办到让他喜欢你的？”

“喜欢就是喜欢啊。”

莉可很莫名其妙。

她不是没听出来加雷斯语气中的试探，但这有什么好探究的呀？

“我是魅魔，所有人都喜欢我，”莉可说，“喜欢我，也不用我去做什么呀，难道地表世界不是这样子的？加雷斯没有被女人喜欢过吗？”

加雷斯：“……”

旅店老板被她过分直接的言辞噎了个不轻。

莉可好似还想再说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酒馆里欢庆的佣兵遥遥招呼：“席尔瓦大人，莉可小姐，不喝一杯再走吗？”

“是啊，莉可小姐，还得感谢你发现了小偷，我请你一杯吧！”

“不喝酒，饮料也行。快，给莉可小姐端杯苹果汁！”

苹果汁！

小魅魔双眼一亮。

她在下河城的城堡里吃过苹果，味道和那色彩鲜艳的蛇果差不多，但要更酸甜可口。

与一句话带三层意思的加雷斯比，苹果汁的**力要大得多。莉可瞬间便把加雷斯抛到一边，拎着裙摆就往酒桌前走。

加雷斯倒是对此毫不在意。

莉可一走，他便收敛了笑意，带着几分凝重看向切利奥。

“你听到了，”昔日的游侠警告道，“小小姐恐怕不是普通魅魔那么简单。”

切利奥抿紧嘴角。

他一早就意识到了，迪拉尼特很喜欢莉可——甚至远不止是“喜欢”，说是宠爱也不为过。

深渊尊主为她提供住所、提供庇护，会把能够引来争端与战争的宝石随便赠与她。

他们之间会是什么关系？

在深渊里，当莉可感到饥饿时，迪拉尼特会……亲自喂饱她吗？

切利奥只觉得胸腔一紧。

就像是真的有一枚铁锥，它不仅扎穿了自己的心脏。在意识到莉可也许是迪拉尼特的眷属时，更是刺透了他的脊椎。

难以遏制的疼痛自后背符文的位置一路向上，在切利奥的脑内轰然炸开。

他尽可能不将情绪表露在外，但加雷斯的灰眼仍然暗了暗。

“你最好迅速解决这件事，”加雷斯催促道，“切利奥，你受到的影响太深了。”

“我知道。”

切利奥不赞同地拧起眉头：“最紧要的是找到下河城的法阵，阻止路德召唤恶魔，之后我会委托伊托雷想办法送她回到深渊。与莉可签定契约确实影响到了我，但我没有失去神智、更没有陷入疯狂，这远不能说是影响太深。”

“是吗？”

加雷斯冷冷反问：“你见过被魅魔**的人类，应该清楚他们为之失去理智、为之疯狂想要的不过是□□罢了。这样的引诱不过是身体层面的上瘾，一旦解开就会立刻恢复正常。但你呢？切利奥，你能克制躯体层面的**，那你克制不住的，又是什么？”

切利奥：“……”

“言尽于此，席尔瓦大人，”加雷斯的语气里增添几分嘲弄，“我想你比我更擅长对付恶魔才是。”

他明白加雷斯的意思。

昔日的游侠无非是在暗示切利奥·席尔瓦与莉可签订契约的选择是错的。

但切利奥并不后悔。

与其让她因没有限制而危害旁人，还不如自己经受所有的折磨。

并且……

专属于莉可的花香，仍然徘徊在他的周围。

圣骑士不想承认，他在这“折磨”中，竟品出几分甘甜。

况且，只要把她送回去就好了。

切利奥近乎逃避地想：解决完当下的危机，会有办法的。

于是他不再与加雷斯纠缠，转身走向酒馆里欢庆的一角。

剑斗大赛的参赛成员，不是经验丰富的佣兵、就是踏遍世界的冒险者，他们往往强壮又粗犷。

莉可这么一袭象牙色的衣裙站在其中，实在是有些扎眼。

但小魅魔根本不在乎。

她捧着苹果汁，美滋滋地倾听他人的吹捧。

“莉可小姐这么喜欢果汁？那再来几杯！”

“要不是你，席尔瓦大人也不会参加擂台赛，我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门票分红。”

“我之前还想，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席尔瓦大人离开教团，现在看到莉可小姐，倒是理解了。”

“真是相配啊，能有这样的伴侣，我都羡慕了。”

啊。

莉可猛然回过神来。

她对各种赞美习以为常，像这般场面早已见怪不怪。但是切利奥说了，他们不是伴侣关系。

而且，每次提及离开教团，切利奥总会露出难过的神情。

还是不要让他们继续这么说了。

于是莉可开口：“我和切利奥是同伴，不是伴侣。”

言语是会伤人的。

在深渊，恶魔受到了伤害，会肆无忌惮的以暴力还击。

但在地表世界，切利奥收到了伤害，却只选择忍耐。

既然如此，就不要让他们继续这么说。

魅魔最为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莉可看向周遭的佣兵，金色眼眸眨了眨，细微的魔力波动便**漾开来。

“不要这么说了，”她柔声开口，连声线中都带着浅浅魔法的痕迹，“你们都误会了，这会让切利奥感到困扰——”

切利奥忍无可忍。

他大步跨入人群，一把抓住了莉可纤细的手臂：“够了。”

莉可猝不及防，抖了一抖。

**的魔法瞬间中断，失神的众人回归现实。

趁着佣兵们还没反应过来，切利奥几乎是将莉可从人群中拎了出去，带着她匆忙离开了晨风旅店。

室外已是深夜，白日热闹喧嚣的街头归于寂静。

月色明亮，银白光芒照耀在地面，冰冷冷地倾洒在二人身上。

“你不能这么做，莉可，”切利奥郑重告诫，“随意动用你的能力，会招惹麻烦。”

“为什么？”

莉可不解地瞪大眼睛：“我的天赋会让大家更相信我呀。是切利奥说我们是同伴的，我只是在澄清误会而已啊。”

她都没有找别人尝试着吃饭了，只是方便行事都不可以吗？

况且，莉可也是为切利奥好啊。

她的迷茫发自真心，而莉可单纯的神情，让切利奥猛然攥紧拳头。

理智上，切利奥知道莉可如此行事无可指摘。

术士也会用暗示术影响别人的判断，吟游诗人的音乐也可以让顽固的敌人改观。

魅魔甚至不需要动用术法，这是她的天赋。

但——

她在**别人，别的男人。

以此换取信任，换取好感。

意识到这点，介于懊恼与痛心之间的情绪再次涌入心房。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莉可与他撇清关心而难过，还是因为这般行事而产生反感。

莉可是恶魔。

切利奥反复告诫自己：恶魔的天性如此，没有必要强求她去改变，只要他看好她，不招惹麻烦就行。

本应如此的。

但感情上……加雷斯的话是对的。

她也许是迪拉尼特的眷属，她不属于他，她拥有自由的意志通过**的手段达成目的。这样的认知会让切利奥·席尔瓦产生不可遏制的痛苦。

魅魔之吻会带来这样的副作用吗。

他想要的，不止是欲望。

那又……会是什么？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往日切利奥总有许多理由，他不许莉可做这个、不许莉可做那个，一定会讲出说得通的道理。

这越发显得此时此刻圣骑士的沉默非同寻常。

莉可歪了歪头。

“切利奥不愿意，那就算了，”她主动递出台阶，“只是，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而切利奥的反应不过是做出吞咽动作。

一切情绪，细微的神情，莉可全都看在眼里。

恍然间，莉可似乎明白了。

她朝着切利奥伸出手，用指尖轻柔地碰触他漂亮的下颌线条。

“难道，切利奥还是不信任我吗，”莉可轻声开口，“切利奥心生难过，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