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一轮银月高高地挂在半空, 地上的积雪折射出惨淡的光。
远远地眺望过去,是一望无际的浅蓝色。
四周一片安静,仿佛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一眼望去, 皆是空旷的原野。
大约是昨天晚上又下了雪的缘故, 所有的一切痕迹都被掩埋。
甄娴玉站在原地没有动, 目光复杂地落在很远的一片树林上。
树叶早就已经败落, 只留造型独特的枝丫, 夜色里黑漆漆的, 张牙舞爪。
甄娴玉抿了抿唇, “已经问清楚了是吗?”
跟在她身后的小黑沉默的点了下头,连一个嗯字都吝啬。
甄娴玉:“……”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我是不让你说废话,不是说让你连话都不说了。”
小黑眨了眨无辜的大眼, 一脸倔强平静, 被甄娴玉盯了半晌, 最终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了两个词,“少说、少错。”
甄娴玉:“……”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黑是个棒槌。
不过想到以前八皇子吩咐他的那些事情, 他做得也槽点满满的时候, 甄娴玉彻底服气了。
绕开小黑, 她看向另外一个人。
那是傅淮安给她留下来的暗卫。
人长得没有小黑帅也没有他壮。
但作为一个暗卫他可以说是相当的合格。
因为他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中等个子,大众脸, 音色平平,也没什么性格。
像个幽灵影子一样, 有时候甄娴玉都会忘记他的存在。
甚至于名字都叫的那么平平无奇。
甄娴玉吸了口气,问道:“傅一, 确定那个人是亲眼看到世子等人进了这片密林吗?”
傅一一脸平静,声音没有什么起伏道:“是,少夫人,属下已经确定过他说的是真的。”
甄娴玉早就已经通过系统的实时定位,确定了傅淮安的位置,如今这样问,不过是为了伪装。
得到他的回答之后,她点了点头,“那我们就进去找吧!世子怕是得到了国公的消息,从这里穿过密林可以翻山到客川,大家都小心一点。”
傅一的任务就是保证甄娴玉的安全,听到她的吩咐之后,他难得蹙了蹙眉,不赞同她的做法。
“环境恶劣,情况不明,属下还是不建议您跟着一起去,不如少夫人等在镇子上,等我们回来,世子曾交代过,您的身体不好,要我们保护您的安全,世子一定不愿您以身犯险。”
甄娴玉知道像是他们这样的人一般都比较倔强,她就算认真解释,估计也解释不通,还不如干脆霸道一些,直接命令他。
“既然你们是世子留给我的,那怎么做,就是我说的算。你们只要听从我的命令就是了,还是说,你们不认我是国公府的半个主子,我没那个权力吩咐你们?”
傅一不动声色地抿了一下唇,低垂下头,“属下不敢。”
咸鱼支棱起来,也是能齁死人的。
这里面她最大,她执意如此,没有人能管得住她。
甄娴玉微微蹙眉,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没有异议了,所有人都赞同我的决定,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说完她率先走向了那个密林。
其他人:“……”
望着独断专行的甄娴玉,一群大汉都无奈了,只能跟上。
……
另一边,已经跨过客川的傅淮安抵达了他爹消失的位置数日后,不但一点关于他爹的线索都没找到,甚至还不小心撞上了正与大周开战的北鹘国的斥候队伍,两方人飞速地展开了小型的交锋。
最后因傅淮安的人马发现对方早,将之剿灭为结局。
然而还没等他们休息片刻,又遇到了大周的人马。
傅淮安本想暗中躲避,却没料到那一伙人就是奔着他们而来。
估计是刚刚他们与北鹘国交锋的声音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接连几天的爬山涉水,因为担心镇国公,傅淮安几乎这半个多月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再加上,算上这一次,这已经是他们遇到的第四次截杀。
众人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现在的疲于应付,好不容易把人杀了之后,众人立刻打扫战场撤退。
雪地不容易隐藏行踪,他们小心地处理完,找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息,众人脸上全都写满了疲惫。
傅淮安坐在火堆前,一脸肃穆,嘴唇因为暴露在冷风中都有些干裂。
因为没能及时收拾,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
火堆发出了哔啵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说话,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样。
傅淮安修长手捏着一根断枝,轻轻地拨拉着火堆里的干柴,指节缓缓收紧,因为过于用力泛起了白色。
他的眉头紧蹙,因为低垂着双眸,长睫在他的眼睑处落下了一小片阴影。
浓黑如墨的眼底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旋涡,充斥着急切愤怒和茫然等情绪。
从他爹失踪那日,他就立刻带人返回,寻了一周多才终于摸到了他爹留下的线索。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这山中找寻他爹的下落,但这期间除了遇到了几波刺杀的人马,其他的一无所获。
他仔细的回想着,本该沉静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情绪。
浓浓的焦躁感在胸腔内鼓动,仿佛像是要撞破他的胸腔冒出来似的。
完全没办法沉下心来思考。
如今他能确定的就是他爹藏入这山中,并没有被人找到,但其他具体的情况,就无从猜测了。
那日深得他爹信任的副将突然声称,发现了北鹘国的计划,引他爹落入了埋伏圈。
他爹伤了副将后,在其他忠勇的近卫保护下,艰难突围。
他笃定儿子得到消息后,一定会折返,所以给他留下了线索。
但他却没有提及一点关于他伤势的信息,仿佛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只是从那日战场上的惨烈程度上来看,他爹必然已经受伤。
毕竟那个副将深得他爹信任,完全没有防备,他骤然反水,肯定要打他爹一个措手不及。
傅淮安怎能不着急。
这段时日,除了找他爹的下落,他也让人秘密查探了西北大军。
除了当日与他爹一同出去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外,其他忠于他爹的人也已经被秘密看管了起来,不知道生死。
仅剩下了一个明诚帝指派过来的人,和那个反水暗算他爹的副将。
二人联手齐齐拿下了西北大军后,好似产生了内讧。
现在西北大军乱做一团,不但北鹘国趁乱来分一杯羹,古木国也蠢蠢欲动。
傅淮安的眼前不断晃过他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想到半个多月前自己还与他吵架,结果转眼间老头子就音讯全无。
傅淮安的指尖轻颤,心绪杂乱不堪。
一边担心他爹的安危,一边担心不在身边的甄娴玉。
若不是他的意志力惊人,怕是早就乱了阵脚。
眼前闪过他走的那天,甄娴玉躺在**安稳的睡颜,他单手遮住了额头,闭上了干涩的眼。
甩掉无用的儿女情长,尽力去想他爹可能在的地方。
忽然远处传来了兵刃交接的声音,傅淮安猛地睁开眼。
声音不大,像是离他们很远。
但傅淮安只听了片刻就突然脸色一变,站起身,声音锐利,“走!”
其他人闻言,也不磨蹭,用雪将火堆盖上后,来不及收拾留下的痕迹,就急匆匆地去追傅淮安离开的背影。
果不其然,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了重伤的镇国公和另外三个人。
四个人身上都受了重伤,铠甲破烂,上面凝固了一层厚厚的血。
因为对方的人马实在是太多,四个人眼看不敌,傅淮安立刻带人冲了上去。
一剑挡住了朝傅檀后背挥来的长剑,兵刃发出了极清脆的锵的一声后,傅淮安的手腕微微一颤,将对方的长剑震开。
他的目光飞速地扫过傅檀身上的血痕,眸色一暗,来不及多说,只能言简意赅地问道:“如何?”
傅檀“哈”的笑了一声,嗓音沙哑,“暂时还死不了。”
傅淮安面色不变,但眉眼很明显松了松。
但傅檀身上的赤红实在是刺痛了他的眼。
很快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语气不善,“你闪开,交给我。”
傅檀勾起唇角,那双与傅淮安无二的眸子闪过一jsg丝肆意,“你爹我还没那么废物,用不着你在老子面前耍威风。”
他手上的长剑翻转,几乎让人看不见的速度接连突破对方的防线。
傅淮安在旁边辅以配合,傅檀很快将人枭首。
有了傅淮安等人的加入,一行人很快就将刺客斩杀殆尽。
傅檀撑着手里的剑,大口大口的喘气,宽大的手拍在了傅淮安的肩膀,“这些年在京城,没扔了武艺,不错!没丢我们老傅家的脸!”
傅淮安眉眼微不可察地轻轻动了动,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无语。
他的目光落在傅檀冻得已经皴裂的脸上,眉心皱成一团,“不是说没事,怎么还中了算计?”
傅檀啐了一声,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语气凶残,“怎么和你老子说话呢?”
傅淮安沉默了片刻,“这些年你在西北就只学会了说这些糙话吗?”
傅檀嗤了一声,一身兵痞之气,全然没有年轻时候的风采。
任谁看到现在的他,也猜不到,当年他在京城也是名震一时的大周第一美男子,是靠脸娶上的媳妇。
“老子带兵打仗,难道还像你在京城一样,和手底下的兵也讲那些‘之乎者也’?”
傅淮安看他这副天老大地老二的不可一世的嚣张,接连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骤然一松,眼尾有些红。
虽然极力敛去喜色,但还是被细心的傅檀给捕捉到了。
傅檀捋着胡子,毫不客气地嘲笑儿子,“这么没出息,看到老子没事,你该不会要哭吧?”
“从你记事之后,几乎就没掉过金豆豆了,后来你入京后相隔几千里,老子更是看不到。”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怀念得神情,然后,露出了一个怪笑。
“老子还记得,我第一年带你来西北,那风吹的你的脸皮都皴了,你小小的一只,还没老子的膝盖高,小嫩脸一层一层的掉皮,手冻裂了都没哭一声。受不住了也不知道说,就只知道偷偷的躲起来哭,还被老子发现了哈哈哈。”
“……”傅淮安无比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爹,“都说了几次了,我那是眼睛里进了东西了。”
他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的,结果却眉心一跳,心头笼罩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猛地转头看向傅檀,傅淮安脸色难看至极,“你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傅檀脸色一变,眯着眼朝着山顶望去。
只见,刚刚还安静地蛰伏在原地如同猛兽似的雪山,骤然苏醒。
脚下的积雪微颤,若不仔细,根本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