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你

第6章

因为天天的恶作剧,燕澜提心吊胆了两天自己的兼职是不是要提前结束了,以后就连谢韵之的一眼也见不着。

当初面试通过后,谢韵之对他还算满意的原因就是觉得他能够镇得住天天,但经过那天的事情,燕澜不认为他还会这么想。

惶惶的两日过去,到了星期三,燕澜早上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杨晓乐抱着麦片碗看他一个帆布包,一本画册,一个水瓶来来回回地收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道:“不是没收到被解雇的短信吗?谢韵之应该犯不着因为孩子的一个恶作剧就把你给解雇了吧?会手语的美术老师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你和那个孩子都相处这么久了。”

燕澜摇摇头,抓起手机打字:谢韵之对他侄子的教育和要求很严格,如果不是我告诉天天谢韵之讨厌虫子,他不会想到要用虫子捉弄他,那天谢韵之很生气,就算天天不告诉他是我,他应该也会重新考虑我是否还能继续胜任。

杨晓乐看得一脸复杂,“可又不是你教他的……那你要是真被解雇了怎么办?”

燕澜继续打字:不知道,被解雇了就只能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兼职了。

杨晓乐重重叹了一声气,“小孩子果然麻烦,所以我就不乐意兼职打工给孩子上课,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谢韵之他侄子那么讨厌他啊?”

这个问题燕澜也很想知道,天天对谢韵之的排斥不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他是真的很讨厌他。

下午一点半,燕澜出了美院南门就像往常一样先搭乘公交车再换共享单车,等走到谢家门口刚好还有三分钟就到两点三十。

他在门口站了三分钟,直到时间走到两点三十才按响了门铃。

阿姨开门迎他进来,告诉他天天在画室等他,燕澜上楼推开画室的门就看到天天坐在地毯上,正在专心地摆弄什么东西。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天天抬起脸看向来人,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燕澜疑惑地走过去,接到手里了才看清是什么,是一张纸折的千纸鹤,折得还挺好的。

燕澜一手捧着千纸鹤,一手指着自己,天天点头。

这意思是送给我的吗?

送给你。

燕澜静静地看着天天,把手里的千纸鹤收进帆布包里,比划手语: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欺负你叔叔吗?

天天低下头用手指抠地毯,假装没看到。

燕澜握住他的小手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一脸严肃:你不应该这样欺负他,他会伤心的。

天天眉头一皱,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手语动作又快又急:我就是要他伤心!他欺负我爸爸,我就欺负他!

燕澜看得一愣,天天的爸爸也就是谢韵之的哥哥谢涵之,两年前和妻子因车祸离世,是当场死亡的,那时候各种报道和新闻铺天盖地,第二天谢韵之就从国外赶回来,还有记者在机场拍到他双眼通红,神色憔悴的模样,那之后没多久谢韵之就接手了Venus珠宝,直到现在。

虽然燕澜并不了解谢家的事情,但据他所知谢韵之是很尊敬他哥哥的,大学专业被迫填了不想学的管理,他能做出的反抗也就是去剧组打工,怎么可能欺负谢涵之?

燕澜眉头微蹙地看着天天:你有证据吗?

天天两只手比了比自己的眼睛,气呼呼地从地上站起来,绕过燕澜走出了画室。

燕澜起身追出去,赶在天天关卧室门之前用自己的脚别住,不让他关。

天天一个孩子比力气肯定比不过他,一看自己关不上门扭头就想往床底下爬,被随后进来的燕澜眼疾手快地抱住了。

天天生气地抓挠燕澜抱住自己的手臂,抓出一道道红痕,燕澜吃疼但不肯放开他,任由天天在他怀里像只发怒的小兽。

两人都是发不出声音的人,一个耳朵还听不见,于是连歇斯底里的挣扎都因沉默而显得悲凉。

最后还是因为天天没有力气才停止挣扎,小胸脯起伏剧烈,连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燕澜松开他,扶着他的小肩膀把他整个人转过来面向自己,手语动作都显得有些着急:你的叔叔不是坏人,你一定是误会他了,有的时候就算眼睛看见了也未必就是真的。

天天气愤地瞪着他,漂亮的蓝眼睛像能冒出火星子来。

燕澜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但天天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就算他兼职保不住了也无所谓,事已至此他没办法再眼看着这叔侄俩的关系继续僵持恶化。

天天忽然直起身双手用力推了燕澜一下:老师什么也不知道!他就是欺负我爸爸了!我看到他欺负我爸爸了!

燕澜眉宇间也浮现愠怒:你既然这么肯定,那我们现在一起去问你叔叔,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一样。

天天坐在地上直直地看着燕澜,忽然就红了眼眶,蓝色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像水洗宝石,易碎得让人心疼,连手语动作都显得委屈又无助:我想我爸爸妈妈了,我想回家。

燕澜看他掉眼泪心里也难受,眼神流露心疼不忍:这里就是你的家。

天天摇头:不是,他不让我回去。

燕澜猜想谢韵之大概是不想天天触景伤情,总念着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燕澜:他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回去了会总是哭的。

天天哭得鼻子红红的,眼泪还在啪嗒往下掉,不停地重复手语动作:我想爸爸妈妈了。

燕澜试探性地朝他伸出手臂,天天没有躲,他的双手便扶住天天的腋下,把哭得停不下来的孩子抱在怀里。

天天太小了,他只有九岁,失去父母那年也不过只有七岁大,已经记事了。

孩子对父母的思念一定是最刻骨铭心的,因为那是本能,尤其是对曾经被父母百般宠爱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父母再也不回来这件事更残酷了,因为无论你有多么想念他们,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

死亡是跳出时间,但对还活在时间里的人来说接受残酷现实也需要时间。

天天或许早就明白了他再也看不到他的爸爸妈妈了,于是固执地记着不知何时看见过的谢韵之和谢涵之争吵的画面。

他厌恶谢韵之,用幼稚的恶作剧欺负他,报复他曾经欺负过自己的爸爸,报复他打他的屁股,报复他不让他回家,而这一切归根结底或许只是他无法接受父母已经离世的事实,甚至拒绝接受谢韵之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的事实。

天天被燕澜抱在怀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白皙的小脸蛋上挂着泪痕,眼睛哭得红红的,十分可怜。

燕澜盘腿坐在卧室的地毯上安静地抱着他,连手酸了也忍着没有换姿势,就怕吵醒了睡着的人。

直到课间休息的时间,阿姨给他们送水果却没在画室看见他们,找来卧室却看到燕澜背对着房门怀抱天天,惊讶得掩嘴。

燕澜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看她,看着阿姨走近先是看了看他怀里睡着的天天,然后用一种怕吵醒天天的声音小声说话,竟是忘了就算她大声叫喊天天也听不到。

“天天怎么了?”

燕澜缓缓摇头。

阿姨心疼地看着天天明显哭过的小脸,悄声道:“我把他抱到**去睡吧?”

燕澜低头示意她看天天紧抓着自己衣领的手,还是摇头。

阿姨叹了一口气,“看来天天很喜欢燕老师,他平时根本不肯让我抱他。”

燕澜看着天天熟睡的脸庞,心里既是心疼天天,也心疼谢韵之。

天天是个孩子,他能哭能任性,能恶作剧发泄不满,但谢韵之不行,哥哥的离世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可他又能去和谁说他想哥哥了?

谢涵之出车祸的时候他人还在国外,还在为了他的导演梦而努力,还在想着要拍电影,将来带哥哥,带嫂子和侄子去参加电影首映,可他书还没读完就和曾经相依为命的哥哥阴阳两隔,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梦想就永远也实现不了。

而那个曾经无比耀眼又张扬的理想之人似乎也随着哥哥的离世而被埋葬,燕澜想再看一眼也看不到,甚至连谢韵之本人都找不回来。

Venus总部地下停车场,一部从顶层降下的电梯走出了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为首的谢韵之阔步走向宾利,没等助理自己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三人上车后,黑色的宾利缓缓开出地下停车场,去往十几公里外,Venus珠宝新广告的拍摄地,谢韵之要亲自过目所有拍摄细节,然后在傍晚七点与姚金妮共进晚餐。

这原本并不在原定的行程里,是昨晚谢韵之接到姚金妮的私人电话后才加上的。

本该在剧组进行电影拍摄的姚金妮因导演出国参加颁奖典礼而迎来了难得假期,她希望能和谢韵之共度晚餐。

谢韵之没有理由拒绝她,挂了电话后就让林秘书重新调整了行程,忙碌完所有工作后从广告拍摄地直接去往姚金妮预订的法国餐厅。

那是一家米其林三星的法餐店,是姚金妮最喜欢的既浪漫又奢靡的巴黎风格,谢韵之毫不意外她会选择这家餐厅,尽管他并不喜欢法餐,不过这对姚金妮来说或许并不重要。

从宾利停在餐厅外的停车场开始,那些藏在远处草丛里的摄像头就对准了他拍摄。

谢韵之走上台阶进门前还转头看了镜头一眼,这一眼威严得狗仔险些没拿稳相机。

姚金妮是一个喜欢讲排场也很会取悦自己的女人,无论她去到哪家餐厅,和谁一起吃饭,一定会选择包场,让店里的小提琴演奏家专门给她一个人拉乐曲,让餐厅的大厨专门为她一个人烹饪最精致美味的料理。

而她会选择坐在餐厅里最好的位置,穿上她喜欢的裙子,优雅地品尝红酒。

谢韵之到的时候她就正在喝红酒,但很少见地没有让小提琴手站在她边上拉琴。

一看谢韵之来了,姚金妮妆容精致美艳的脸庞便露出一个少女般明媚的笑,抬起青葱般的手指伸向谢韵之,等着他过来执起自己的手亲吻手背。

私下里,姚金妮从不掩饰自己对谢韵之的爱慕,尤其是在这种只有她和谢韵之两个人的时候,那双在大荧幕上也美得毫无瑕疵的眼睛此刻便是柔柔地望着谢韵之,红唇轻启,温柔似水,“韵之,最近过得好吗?”

谢韵之松开她的手腕坐到长桌的另一头,“老样子。”

姚金妮含情的美眸直直望着他,“我很想你,在剧组拍摄也总想着你会不会来探班。”

谢韵之笑了笑没应话。

姚金妮见状眼神失落,“你总是这样,总让我感觉我离你很近,可是又好像很远。”

“金妮,你早就知道的,我们之间,利大于情。”

姚金妮不甘地看着他,“难道你对我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谢韵之眸子沉静,“怎么样能算得上是有感觉?”

“比如……”姚金妮优雅地起身,莲步走过餐桌,不盈一握的腰肢惹得人手痒。

她手肘压在谢韵之桌前,棕色的大波浪长卷发落下肩头,带着一阵芳香贴近了谢韵之。

“……你现在吻我,就叫有感觉。”

谢韵之视线落在那红唇上,没有一点反应。

他并不讨厌姚金妮,相反的,他很欣赏她,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和她合作。

但这种欣赏无关情/爱,也没有欲/望,在他看来两人的关系大概只够算得上是友谊,发展不成爱情。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事物排名第一是天天,第二就是Venus珠宝,没有第三。

他明白姚金妮对他的情意,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说并不是没有领会,而是不适合说出来。

谢韵之此时的沉默便是答案。

姚金妮美眸泛出一点浅浅的水雾,很快就散了。

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拍手让候在外面的小提琴手进来,她端起红酒杯恢复众人熟悉的冷艳,没有看谢韵之,也没有看小提琴手,只是淡声道:“可以开始了。”

这个女人永远骄傲,就算失恋了也骄傲得像只白天鹅,被拒绝了她也只会优雅地游开,连翅膀都不会扑腾一下。

林秘书和助理小张没有进入餐厅,只是在外面等着,出乎意料的是晚餐比他们想的结束得要快。

而且最先出来的人是姚影后,她戴着一顶很大的帽子和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非常迅速地离开。

林秘书一看就知道,肯定今晚这餐吃得很不愉快。

没多久谢韵之也出来了,不过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他心情如何。

林秘书看着他只犹豫了一秒便道:“谢总,燕老师发来了一条短信,希望能和你约个时间谈一谈,是关于天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