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宫当社交悍匪

第32章

用一句话来形容秦玉逢现在的心情:当事人表示非常后悔。

后悔自己为了让皇帝感受什么是与全天下作对, 而决定办学。

要办学不是她嘴皮子一张一闭,一句话就能搞定的。

这地方没有官学,也没有科举, 只有族学和大儒设立的学院。

要抓教育,无疑是在动世家的蛋糕。

所以三舅舅准备先种田修路,搞搞农业和科技,然后再慢慢搞教育普及。

她一时生气,决定要办学。

信都送出去,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只能抓紧时间拿出一个世家能接受,皇帝能高兴的方案。

当然也能让秦氏自己内部商讨出方案。

但即使秦氏有借此降低自己威胁值的想法, 受限于时代和世家思维惯性,也不会拿出让她满意的结果。

只能自己干活。

秦玉逢悲痛地坐起来, 扭头问:“我托堂兄找的筑林书院的职位表和管理管理规定送来吗?”

筑林书院由大儒庄易创立, 离她老家不远。

作为秦氏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秦跃因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 当年被开除此列), 秦琰曾被送去筑林书院学习过。

“秦琰公子说自己没有参与书院管理, 无缘接触到那些档案, 只能凭印象给你默写一份, 如果有问题,他再帮忙去信询问师长。”

“堂兄还有别的话托你带给我么?”

“公子说, 陛下年少,尚缺乏信心, 各族中亦有年少者对未来惴惴不安, 若有人能做天子门生, 想必会两全其美。”

“不愧是秦琰堂兄啊。”

秦玉逢听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又思索许久, 她将面前写着“国子监”三字的纸烧毁,又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稷下学宫。

单教六学治国之策不合适,那啥都教一些,让各类学士自由地去教,大家自由地学,不就合适了么?

到时候把三舅舅的人往里头一塞。

农学和科学的技能树也能顺理成章地点起来了。

进度刷的一下就上去了。

振奋精神,她打开秦琰的回信,准备埋头工作。

有人打断了她:“娘娘,圣上派人来问您有没有空闲一起出去走走。”

秦玉逢:?

“他不需要处理公务的吗?还是说这消息是皇后派人来传的,打算约我去暗处决斗……不对啊,她就是再脑子不清醒也不该觉得自己能打过我。”

来传话的宫人:“……圣上的仪仗就在宫外。”

“哦。”秦玉逢转念一想,觉得这小子估计是来哄自己的。

有什么比一个工作狂在工作时间跑出来跟自己约会更浪漫的事情呢?

她该受宠若惊的。

但目前只有把人抓过来一起加班的冲动。

“就说没空。”

她想看看皇帝如何应对。

皇帝没想到自己都等在门口了,华妃还能说自己没空。

他呆了呆。

不由询问身旁的赵海德:“华妃她在忙什么?”

赵海德想了想最近的传闻,悚然发现华妃最近居然没有跟任何人起过冲突,也没有去找贤妃或是淑妃玩。

太安静了,怕不是在憋什么大的。

心中这般想着,他嘴上很是委婉地说:“奴才不知,只知道华妃娘娘最近确实不常在宫中走动,常待在纤云宫不出。”

皇帝立刻与他想到一处,心中的恐慌突破了被拒绝的尴尬,亲自下去,直奔内殿。

掀过珠帘,可以望见披发的美人坐在书案前,姿态闲适,垂首阅读书卷。

娴雅文静。

这四个字恰如其分。

但用在华妃身上,着实有些惊悚。

他忍不住去盯她手中的书封,发现写的是《贤士致筑林书院语·集录》。

这是一本收集筑林书院师者,或者是应邀过去讲过学的名仕对筑林书院的评语的书。

因为这些人在当世都很有名望,所以有这样一本书。

但也是非常非常冷门的书籍。

冷门到他怀疑书封底下已经被替换成了兵法。

皇帝小心翼翼地靠近,瞥了一眼,发现还真是这本书,奇道:“爱妃怎么看起这本书了?”

秦玉逢想了想,给他讲了个故事。

“为臣妾启蒙的是祁亭居士,她曾经带我去过筑林书院。”

祁亭居士是一位在江南地区都很有有名的女居士,本命郑月,才华出众,孀居多年,很少见外人。

秦家为她请这位当启蒙先生,不可谓不用心。

但她依然对此有意见,质问爹娘说:“为何哥哥上的是族学,我却要单独上课,是女儿见不得人么?”

她当年的作风,简化成两句话,就是“哥哥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和“我没有的,哥哥也别想有”。

在另外一位当事人的无条件配合之下,她可谓是屡战屡胜。

并且借此成功PUA的爹娘,站在了家庭食物链的顶端。

不过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爹还做不出来送她去上族学的事情。

“郑师说,族学所教困于一族,难见天下事,难有容天下之胸怀,不妨去筑林书院看看。”

皇帝听完,拍掌赞叹:“祁亭居士眼界胸怀之宽广,人心事理之通达,胜过世间大多人,不负盛名啊。”

世家子弟,人才良多,但大多以宗族利益为先,爱搞党争,还在他需要的时候装聋作哑,明哲保身。

怪不得他父皇临死前都对他说,一定要及时打压,权衡各派势力。

听完秦玉逢的话,他才意识到,这些人从小上族学,学的不知是经传道理,还有族中长辈给自己灌输的宗族概念。

这样长大的人,自然会一心向着家族。

皇帝:“所以爱妃曾在筑林书院念过书?”

秦玉逢看了他一眼,面色古怪:“我答应过庄老先生,不将此事说出去,但若是不说,便是欺君之罪了。”

“朕绝不会将此事外传。”他郑重承诺。

她也只好慢吞吞地交代:“确实去过,不过没待多久。”

秦玉逢的初衷,只是就教育问题给家里人上一课,并不是真的想深度学习文化知识。

但郑师托了筑林书院山长的人情,答应偶尔给学生授课,换她去跟着一起上特别设置的少年班,她也不好意思说不想去,就硬着头皮去了。

刚开始还好,毕竟是穿越者,她要跟上同龄人的进度很容易。

直到他们开始背诗。

一些刻进灵魂的东西使她开始篡改别人的DNA(大概类似于“领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之类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全班人包括先生都没法笑着离开诗赋课。

然后是同班有人发现了她的身份,鼓动其他人一起嘲笑她,试图逼她离开。

她就趁着他们去澡堂,雇人偷走他们的衣服,捆在一头老牛身上,将牛放走,然后放了女孩子的衣服在原来的地方。

达成一人霸凌全班的成就。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地进入怼天怼地的状态,不到半年,书院里的师长都像是苍老了十岁,却拿她没什么办法。

最后山长庄易亲自出面,带着她学习了一段时间。

大佬就是不一样,博采众家之长,无论是说理还是辩才都十分厉害,让她这种喜欢搞道德绑架和诡辩的都无力反驳。

那段时间她堪称是心如止水,差点儿出家。

没坚持多久,她就表示自己性情顽劣,不适合再在书院进修,请求离开。

庄老先生在她走的时候,送了一封夸她的书信让她拿回去给祖父交差,然后语重心长地嘱咐她:“女公子日后无论有了怎样的成就,在外都不必说自己在书院中学过。”

“你在外边惹出事情来,不要说是我教的”的委婉版。

皇帝听完,觉得合理又荒谬。

荒谬就荒谬在这一系列事放在某人身上十分合理。

他艰难地消化掉这种荒谬感,问:“所以你读这本书,是想起自己在书院的日子了?”

“不。”秦玉逢摇了摇头,“臣妾是想要建一座书院,正在翻阅与书院制度有关的书籍,希望能找到可借鉴的地方。”

荒谬感重新填满皇帝的脑子:“你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建书院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教师和生源足以卡死大部分有这种想法的人。

目前所有的书院,建立者都是非常有名望的大儒。

这些大儒本身就门生众多,受世家推崇,才能有实力建立书院。

女子办学,前所未有。

然而他眼前的女子,仿若并没有发觉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样,轻描淡写地说:“贤妃很喜欢书卷,学识极佳,多年来修撰古籍百卷,写下经学注解数十本。如果有一座书院能让这些书籍派上用场,她大约会高兴。”

皇帝一直知道贤妃是才女,也知道对方很喜欢书,还曾让对方随意翻阅藏书阁的书。

但依然没有料到对方竟然喜爱到如此程度。

他怔然片刻,用一种莫名的语气说:“朕只将藏书阁交给贤妃掌管,终究不如爱妃来得贴心。”

“现在改过还来得及。”秦玉逢将手中的书塞进皇帝手里,目光真诚,“陛下不妨与臣妾一道规划此事,有了您参与,不怕招不到学生啊。”

皇帝:“……”

你也知道可能招不到学生啊。

秦玉逢丝毫不在意他的充满吐槽的表情,给他画起大饼。

“到时候就说圣上才是书院的创建者……嗯,书院二字不能将圣上与其他人相别,不妨叫做学宫。等成立了,圣上再抽空去讲上几堂课,有成为天子门生的**在前,还怕没人愿意入学么?”

皇帝险些在一声声“圣上”中失去自我。

但“学宫”二字戳中了他的政治敏感,让他迅速意识到这并不只是一件“令贤妃高兴”的事情。

这世界的历史从秦后拐弯,所以是有稷下学宫的。

稷下学宫乃齐国君主所建立,广邀百家入内交流学习,掀起过一场学术风潮,也使齐国拥有了大量的人才,走向繁盛。

如今天下已经统一,情况与当年截然不同。

但依然可以从中得到灵感:以天子的身份创建学宫,招收少年学子,对其进行教育资源的重新分配,不仅能增加自身的威望,也能提升臣子的忠诚度。

这不比在已经出仕的士人中培养心腹强?

秦玉逢见他已经发现了其中的利害,微微一笑,将另外一边摞着的书也放到皇帝手中:“圣上觉得如何?”

他被压得不轻,回过神来,口不对心地答:“不好吧,各家皆有族学,朕若是召他们来学宫,不免大张旗鼓些,也容易坏了人才。”

秦玉逢:“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一直待在族学的。大多数世家子弟在启蒙之后,要么去游学,要么就自行拜师,出身不佳,无长辈关爱的几乎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办学的本质是打破阶级桎梏,使处于较低阶层的人能够得到与高层相同的教育,初步获得人脉,拥有与其同台竞争的初始资本。

这才是世家所不容许的。

世家中不受重视的子弟,是他们如今唯一能接受的“寒门”。

秦琰发现了她的用意,才用那样一句迂回的话来点拨她。

“如此实在是可惜。”皇帝嘴上说着可惜,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不如来京入学宫进学,朕聘贤师为他们指点迷津。”

这是连学校建在哪里都想好了。

秦玉逢搬起另外一摞书,准备继续往他手上堆,一旁的赵海德见状,连忙凑过来:“娘娘交给奴才就行。”

她挑挑眉,松手将书给他。

赵海德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小太监将皇帝手里的书也接过去。

“圣上若是在学宫讲学,可愿让臣妾与贤妃扮作学子前去听一听?”

皇帝觉得不大好。

但转念一想华妃也不是没有出过宫,他打算建学宫的位置就在京城之内,比上次出京的路程还近上许多,要去也没那么麻烦。

而且她都主动说要“扮作学子”了,已然非常体贴他。

“自然可以。”

他一口应下,有些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件事推上日程,但突然想起自己是来约华妃出去玩的,不由看着她:“爱妃还有事要忙吗?”

“圣上若是愿意替臣妾烦恼这学院之事,臣妾自然清闲许多,正好能应贤妃之邀,去替她整理书籍。”

“那好,朕回去先把这些看完。”

皇帝看向手中的《贤士致筑林书院语·集录》,不再是看冷门书籍的眼神,而是在看老师人选。

秦玉逢将自己准备的所有书都都给皇帝打包带走。

高高兴兴地目送他离开。

带着她工作离开的皇帝也十分高兴,走到半路才突然醒过来:“华妃要使贤妃的藏书不被埋没,直接捐给筑林书院就行啊。”

赵海德以为他终于回过味来,不由生出两分期待。

“所以她的目的是让朕办学宫。”

是的,就是这样。

“她是知道我为党争心力交瘁,才设法为朕找到第二条路。”

赵海德:?

“华妃对朕,当真是一片真心。”

赵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