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总要有一个人背锅
七楼执行总监办公室。
孙经理站在门口，手抵在门上，忐忑不安。
他被薛总监安排去叫人上来，结果四楼张经理无视他，五楼林经理不见踪影。
孙经理本想放下面子去请张经理上来，但是他越想越气，于是转头就走。他就算是辞职了，从七楼这里往外面跳下去也不会去求那家伙，这是原则问题。
“咚咚。”
孙经理敲了敲门。
“……请进。”
明明只是过去了三四秒的时间，但是对于孙经理来说无比漫长。
孙经理心惊胆战地走进办公室，想要开口解释，向薛总监举报四楼张经理目中无人，以及五楼林经理在上班时间不见踪影，联系不到人。可当他进去之后，发现五楼的林经理早就在这里了。
林经理提了提方框眼镜，她在得知消息之后，主动地过来找薛总监。
“林经理，原来你在这里，我还找你好久呢。”孙经理向林经理示好地笑了笑，心中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嘴快，不然就难收场了。
林经理没有回应他。
这让孙经理感到脸有些疼。
见鬼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拽？
孙经理本想发作，然而薛总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就老实了。
“老林啊，坐坐坐，在那站着干什么？你工作辛苦了，喝杯水休息一下。”孙经理从饮水机那接了杯水，规规矩矩地放在林经理面前的桌子上，完全没有一丝嚣张的气焰，笑眯眯地说道，“咱们找你也就是想谈谈一件事，这次那么多人想离职，肯定是有原因的对吧？就想问问员工们有没有什么诉求，公司一定能够能够给出个满意的答复，没必要都走对不对？”
林经理看着孙经理献媚的模样，她只感觉到恶心，桌子上的水碰都不想碰。
“他们辞职的理由不都跟尹经理说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林经理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尹经理，这尹经理也不知道是哪里吃错药了，整个人陷入自闭之中，披头散发，双眼无神，嘴边还在碎碎念着些什么，表情时不时变得狰狞起来，然后又变得空洞茫然。
说实话，还挺渗人的。
“这个嘛，你看看他们的辞职理由，这不是在敷衍吗？”
孙经理将三张辞职信都递给林经理看，林经理接过来扫了一眼，放回桌子上。
“这辞职理由有什么问题吗？”林经理拿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触碰过辞职信的手指，仿佛被孙经理碰过的东西很脏似的，这个小动作让孙经理感到心中恼火，偏偏他现在不能发作。这薛总监就在旁边看着呢，他要是把事情搞砸了，最后连林经理也辞职，那他就完了。
孙经理好声好气地说道：“你看看，这小杨他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现在工作有多么难找。这多少人想从主管升到主任都做不到，他现在说不干就不干，就为了这么个理由。你想想看，我们这都是为了他好啊，他要是以为到哪里都一样，能够轻轻松松地升职加薪，这反而是害了他。”
孙经理痛心疾首，仿佛这杨主任就是他的亲儿子。
不对，亲儿子都没有这么亲，他从来就没管过亲儿子的事情。
因为他儿子不让他管，也不听他说的话，他只能在公司的时候对楼层管理员和营业员们倾诉自己多年来总结的经验。孙经理完全不在乎对方能不能听懂，他只是想要让人一起溺死在鸡汤里。
“说完了？”
林经理听着孙经理唠唠叨叨的，满脸都是嫌弃和厌恶。
孙经理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这五楼的林经理对他这么不友善。
我们都是经理级的，不应该都是站同一阵营吗？这手底下的员工不听话，就该好好收拾收拾，这难道有错吗？我懂了，你背叛了经理阶级！
“你说完了，那就轮到我说了。”
林经理瞥了老孙一眼，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地说道：“这小杨的路是他自己选的，轮不到你替他操心，他的心思既然都不在工作上，那就让他走呗。怎么，你以为就凭你那不切实际的空谈就能够让人回心转意？你自己都没有起到带头作用，电脑除了开机和关机之外你还会用什么？”
孙经理不会用电脑，每次都把工作丢给手底下的员工，自个儿跑去偷懒的事情，整个商场的人都知道。他还美其名曰是在锻炼楼层管理员的工作能力，没有他的付出，员工们就无法进步。这属于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怎么样都有他的道理。
“你——”
“我话还没说完。”
林经理拿起第二张辞职信，她直接问道：“人要回去结婚，你还管得着吗？怎么，公司平时培训的时候跟员工反复强调公司比家庭重要，就算是家里人出事了，也要好好上班工作……这些鬼话你说多了，你自己也信了？小肖的辞职理由有什么问题，你告诉我？还是说，你觉得公司有权利让人不去结婚，一辈子守在这里，给你打一辈子工？那你可真行，你怎么不去吊路灯呢！”
林经理将辞职信轻飘飘地丢到桌子上，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嘶喊吼叫，也没有气急败坏的抱头怒嚎，而是心平气和地跟人讲道理。她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显得杀伤力十足。尤其是孙经理这种人，他无时无刻不在缅怀着过去的荣光，陶醉在十年前振臂高呼，台底下所有人纷纷跟随的美好回忆之中。要让他认清事实，还不如让他放弃现实。
孙经理被林经理怼得哑口无言，在一边吹胡子瞪眼，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那你说说，这个辞职理由是什么！”孙经理抬起手重重地落在最后一张辞职信上，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布响丸辣！
什么乱七八糟的。
孙经理如同在地铁看手机的老人，数不尽的困惑都凝聚在表情上。
林经理瞥了孙经理一眼，没忍住骂道：“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这是四楼的罗主管提出来的辞职理由，这四楼的人你不去找四楼的经理，你在这里跟我吼什么呢？对了，总监不是让你去找四楼的张经理上来谈话吗？人呢，你让他解释解释，在我这找什么牌面呢。”
林经理说的每句话都是大实话。
孙经理的气势当场被浇灭，他再怎么牵强，也不可能说出来四楼的事由五楼管。这要是真说出来了，然后五楼林经理也答应了，那么这四楼五楼合并在一起，这还得了？这林经理真是耍得一手好枪法，进可攻退可守，提到杨主任就是关心同事，说到罗主管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张经理目中无人，欺人太甚！”孙经理厉喝道，“我跟他说了薛总监有事请他去办公室一趟，但他一点脸色都不给，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空，就连借口都不打算找一个。谁不知道这四楼的张经理游手好闲，什么事都不做，全部都丢给手底下的员工。这两个月每次开会，张经理都是重点批评的对象，办事不牢，心里面一点规章制度都没有！”
办公桌前，薛总监沉默地盯着孙经理，心中盘算他说的话里几句真几句假。
薛总监这两个月确实是在开会的时候反复敲打张经理，但她的主要目标其实是王雨婷。谁让王雨婷刚升职后就天天请假调休，不讲纪律，更不懂得尊重她。就算如此，这也不是孙经理能够把她当作挡箭牌的理由，这让她感到非常不悦。
林经理没注意到薛总监的表情，她向着孙经理冷笑道：“请问现在四楼有多少人值班？”
孙经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对四楼的情况了如指掌，毕竟这四楼就是他的心腹大患，每次听到有人夸四楼踩三楼，他就感到特别不爽，恨不得把四楼给吞并到三楼来。这四楼现在被他弄走了一个王雨婷，又走了个杨主任，连个打杂的罗主管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光杆司令。
笑死。
手底下连一个能使唤的人都没有，这还当什么经理？
孙经理笑着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现在不也一样嘛！
“没事，你不关心商场的同事，这很正常，人能够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还能管得着别人？”林经理见孙经理闭口不言，她干脆就把话都给说完，“现在四楼就只剩下张经理一个人值班，整个楼层的工作都压在他身上，他的重心放在工作上有问题吗？对了，我听说了，三楼的周主任前几天走了，黄主管今天也离职了。这三楼现在看来，就只剩下你一个人。”
林经理说到这里，不由地挑了挑眉，问道：“那你怎么还有空在这里？你没事干？三楼不用人管理的？难怪三楼每年都是销售业绩最差的，原来如此。”
孙经理被骂得没法反驳，因为林经理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从林经理进来办公室到现在，她一直反复在提醒孙经理面对现实，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薛总监，我来找您是为了一件事。三楼，四楼，五楼现在人手不足，请让人事部的同事工作积极一点，尽快安排新员工入职，维持商场正常运营秩序。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工作岗位去了。我们五楼很忙，不像某些人，还有闲工夫。”林经理瞥了孙经理一眼。
薛总监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
林经理这才点头离开，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孙经理也想走。
薛总监问道：“你去哪？”
孙经理回答道：“我去把张经理给叫过来。”
总要有一个人背锅。
这个人就该是你，姓张的！
“不用去了，你就算是去了也没用，少丢人现眼。”薛总监摇了摇头，她已经对孙经理不抱任何期待，再继续指望他，估计连她的职位都保不住。
孙经理无话可说，只好低头。
薛总监看着他这怂样，心中暗想。
总要有一个人为这件事买单。
孙经理就很合适。
老员工嘛，含金量高，用来背锅最合适了。
在公司里浑水摸鱼这么多年，无所事事白领工资，不赶你走赶谁？
薛总监心中下定决心，但她不会当着孙经理的面说出来，免得这家伙狗急跳墙。
“尹经理。”
“尹经理！”
“你听见没！”
在薛总监的反复喊叫之中，尹经理总算是回过神来。
尹经理抬起眼来看着薛总监，再看了一眼孙经理，他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心性了。长时间的失眠，再加上一次又一次具有冲击性的事情摆在他面前，他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年。
“我要你尽快落实招新员工的事情，三天内必须确保三楼和四楼有新的楼层管理员入职，不能随便应付，否则进来几个人没几天又辞职了。还有一件事，你去调查这几天辞职的人是不是找到了下家，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会集体辞职。”薛总监命令道。
尹经理脑袋嗡嗡响，他其实想请假三天好好地休息，调理身体。
现在看来，薛总监不可能同意他请假，这三天怕不是要天天加班。
薛总监见尹经理精神萎靡的模样，摇了摇头，指示道：“孙经理，你负责给他当助手。”
“砰——”
尹经理感觉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大脑都在颤抖，全身发麻，这是他听过最恐怖的事情。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来忙这些事情，那他拼上命应该能够做完，可要是再加上一个孙经理，那他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用。尹经理的脑海中都是自己在一边忙得快要吐血，孙经理在旁边玩手机开视频软件放最大的声音，一些经典的歌曲作为背景，混杂着浮夸至极的短视频台词。尹经理光是想想就觉得血压升高，鼻头一热，被气得流出鼻血。
“总监，总监在吗？商场出事情了！”
一楼的经理急急忙忙地敲着门，最后也不管了，直接把门打开。
他看都不看在场另外两个人，直接跟总监说道：“楼下有人在拉横幅！都是一些商场的老员工，他们过来讨债了。说是被无故辞退，而且商场还没有给她们发赔偿金！”
“什么？！”
薛总监急急忙忙地来到窗户边上往下看，一群人在商场门口拉横幅声讨，路人们在围观。整个场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就整得跟个小品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店开业搞活动，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发现这比开业大酬宾还要有趣，这腿就像是扎根了似的，站在边上看戏。如果只是小店出事情，那大家只是一笑置之，闲聊两句就走了，现在是这么大的店出事情，那就有意思了，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薛总监脸色苍白，这可不是小事情，她已经能够想象出今晚都市频道的新闻会是什么了。她整个人向后踉跄退了一步，隔着七层楼高的距离，仿佛都能够听到讨薪的声音。
“还不快点把她们赶走！”
薛总监回过头，朝着员工怒吼道。
“赶，赶不走啊——”
一楼经理面露苦色，喃喃道：“她们提前向派出所申请报备，而且还拿到了许可。”
“怎么可能……”
薛总监整个人恍惚了，险些站不稳，靠在墙壁上。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有两位民警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你们哪位是尹振富？有人投诉你违法侵吞员工经济赔偿违约金，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我们调查此事。”民警人员出示相关文件，向办公室里的人说道。
“我！我就是尹振富！我有罪，带我走吧，你们带我走吧！”尹振富两眼布满血丝，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他只想离这个商场远一点，离孙经理这个猪队友越远越好。
民警两人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积极投案自首。
“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