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这把稳了
商场。
三楼办公室。
孙经理面色阴沉，他从周主任口中得知了昨晚四楼营业员们过来办公室闹的事情。
现在就敢过来闹事，还威胁周主任下班回家路上小心点，下一次岂不是要找到他头上？
孙经理恼怒的原因是这点，若是他昨晚没有请尹经理去吃饭，而是赖在办公室里享受加班费的话，那么这麻烦事就要怼在他头上。这是何等耻辱，简直就是工作履历上不可抹去的污点。
“没挨着吧？”
孙经理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周主任。
“没有。”
周主任如实回答道。
他昨晚下班的时候走的是正路，下了正路就直接叫计程车，坐车回家去了。他平日里都是跟人挤公交车，在公交车跟人挤个大半小时才到站，接着再走半小时的路才能到家。毕竟公司没有报销车费的说法，打的一次要差不多五十元，坐公交车只需要两元，那他肯定是选择后者。每天上班不就是为了赚个辛苦钱，打工说白了也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好一点，能省就省，预防不测。
能让一个吝啬鬼花重金坐计程车回家，由此可见周主任昨晚被吓得不轻。
他回到家之后立刻就把门锁了，睡觉前还不忘记把窗户都关上。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可他有做亏心事啊！
做的亏心事还不少呢！
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周主任能坐一次计程车回家，也不可能天天如此。那样的话，每天光是吃饭买水坐车的支出就相当于收入的三分之一，这还干个毛线。他每天坐公交车来回两个小时的路程，不就是为了多省点钱嘛，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在家附近找个差不多的工作。
周主任想了想，还是决定求助孙老大。
这事儿是孙老大捅出来的，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受罪，那不成。
你得给我摆平了。
周主任是这么想的。
谁料到，孙经理听完之后就没了。
“没挨着就好，还不快干活去，在这里聊什么呢。”
孙经理把话说到这里就没了，人也跟着离开办公室溜达去了。
周主任看着孙经理离开的背影，眼中冒出戾气，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这都什么玩意？你惹出来的事，我替你背锅，好处没有破事一堆，连句安慰都没！
这谁脑抽了才会继续跟着你啊！
周主任心中恼火，但没有办法，只好咽下这口气。
工作的心思自然没了，外面又有孙经理在逛街，那他怎么办？
打把游戏得了。
周主任想了想，拿出手机玩游戏。
正当周主任玩得不亦乐乎，笑容逐渐火力覆盖，想着这把能吃鸡了。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以为是三楼的营业员过来要出货单，也就随口应了一声：“请进。”
办公室的门敞开，周主任头也不抬，他在天命圈里蹲人开黑枪，这把稳了！这把稳了！
因为全神贯注地打游戏的缘故，周主任没有去搭理进门的人，他的眼睛都快要贴在手机屏幕上，除了他之外还差一个小队活着，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片刻都不能马虎。
“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敲得特别响。
正在跟人对枪的周主任被吓了一跳，这手指往上一滑，开枪开到天上去了。
在这个时候掉链子，结局可想而知，当场重伤倒地，惨遭补枪，快递到家，精准服务。
“敲敲敲！敲丧钟啊敲！！”
周主任气得肺疼，怒火攻心，当场猛拍桌子仰头瞪过去。
他平时被孙经理打压就算了，他惹不起也躲不了，那他还不能找手底下的营业员出出气吗？
然而这次进门来的人不是三楼的营业员，而是薛总监。
薛总监蹙紧了眉头，她没想到三楼的周主任脾气这么火爆，上班时间玩手机还有理了。
“你今天下班的时候，去财务部一趟，把这个月的工资领了。”薛总监淡淡道。
周主任两眼一黑。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了自己从主管升职到主任的经历。
这一路来不知道被孙经理当作太监一样使唤过多少次，每天都在受气，有时候睡醒了还会哭着不想上班，最后还是为了工资撑起来，洗把脸将自己整理出一副人样，继续挤公交车去。
昨天上班的时候还被人堵在办公室里臭骂一顿，还有人打算追到他家里去。
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周主任忽然明白了那个人的心情了。
他现在也有点……想要追到孙经理的家里去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孙经理的家人过得好不好。
“哦。”
周主任应了一声。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他想了想，点击确认下一把游戏。
我人都要走了，我还管你什么大浪滔天？
薛总监见此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下子气得面红耳赤，恼火地把办公室门一甩。
周主任见她把门关了，还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说完，他低头继续玩游戏了。
游戏正在加载，手机屏幕里映出了周主任的脸。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时间有些惆怅，不知道有多久没这么开心地笑了。
“你造孽啊！”
孙经理得知周主任的事情之后，火急火燎地杀回办公室，直接把门轰地推开。
周主任抬眼看了看孙经理，没搭理他，继续打游戏。
任由孙经理怎么说，他都没回应一声。
“你跟我去薛总监的办公室，找人道歉！快！”
孙经理伸手去扯周主任的手臂，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周主任猛地甩开他的手。
“我不去，你爱去就去。”
周主任语气冷淡，漠不关心。
他凭什么去道歉？
薛总监都说了要炒他鱿鱼，那他过去办公室找人道歉的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继续当狗，要么连狗都不如。
前者无疑是回到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不对，既然他得罪了薛总监，那么他在职场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今后迎接他的将会是更加严酷的工作环境，没准还会被使小辫子，最后连主任这个职位都保不住。
后者则是白挨一顿骂，辞退的事未有改变，反倒是成全了孙经理。
孙经理找周主任去给人道歉，说白了就是给薛总监一个出恶气的机会。
他是舒服了，那么周主任呢？
“你——”
孙经理瞪圆了眼，气得直咬牙。
孙经理自认为培养了小周那么多年，将他从主管带到主任，每次都安排任务磨炼他的工作能力。现在好了，小周长本事了，有能耐了，敢跟他呛声了。
这小周现在就敢摆脸色给他看，将来会做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你跟我说说，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孙经理看着埋头玩手机的小周，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吃错药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开摆了？
周主任没搭理他，忙着吃鸡呢，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孙经理作势去抢他手机，就像是他看到自己孩子没写作业而是在玩手机的时候，上去抓住手机就是往地板一甩，破口大骂：“我每次进门都看到你在玩，玩玩玩，整天就只知道玩游戏！”
然而周主任并不是他的儿子，反手一拍，直接将孙经理伸出来的手拍回去。
“啪！”
清脆响亮。
孙经理捂着手背，皮肤渐渐地发红，粗糙的手指轻微地颤抖着。
或是愤怒，或是惊叹，难以置信，百感交集，最终只好把手收回去。
“你这是找好了下家？”
孙经理语气漠然，嘴角缓缓挑起来，冷笑道：“我劝你最好考虑清楚，在这个大城市找份稳定的工作不如意，还是说你想跟那些人一样，整天卖卖男装，一个人才多少钱？这份工作工资是没有那么高，好歹也算是个管理——”
“别囔囔，打游戏呢，听不到脚步声了。”
周主任打断了孙经理的话。
说着，周主任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完全不给孙经理面子。
他想清楚了。
他不想当狗了。
周主任之前还不理解四楼的王主任为什么会离开，现在他清楚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朽木不可雕也！”
孙经理痛斥一声，他本来还想替周主任向薛总监求情，网开一面。不管怎么说，这周主任平日里也没有少加班熬夜，承担了三楼相当多的工作。周主任要是离职了，那么孙经理就得对着电脑头疼了，他可不擅长这些电脑办公软件，打字都得低头看键盘。
算了。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等小周走了之后，他就去其他楼层征用个主管过来。
孙经理是何等的老油条，被他折腾到愤然离职的员工两只手都数不清，他自然会安排后手。再加上每年这个时间点，一般各大院校的毕业时间都是在六月和七月，想要找工作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完全不用担心无人可用。这些大学生可都是宝，哪怕是还没有经过培训，就会很自觉地表明工作岗位是学习的地方，这种心态对于孙经理这种老混子来说简直是送到嘴边的糖。
太甜了。
太天真了。
孙经理的鸡汤攻势，狼性文化，延长学习时间，种种套路用在当代毕业生身上，除了少数的刺头之外，基本上就是一套无解的必杀技。没等他说完，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就已经脑补完了，白白加班给人卖命还不知道，还对他感激流涕。待到工作个一两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那也已经晚了。要么继续做下去，要么趁早滚蛋。孙经理方便找下一批人进来，继续忽悠。
因此，对于周主任自断后路的愚蠢行为，孙经理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
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劝了，省点力气，把心思留在如何讨好薛总监。
孙经理甩手走人，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三楼的办公室跟四楼的办公室不同，无论三楼的办公室闹了多大的动静，都不会有营业员过来凑热闹。孙经理对此很满意，他觉得这是自己教导有方，将商场的规章制度落实了，不像是四楼，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一群人放下工作跑过来看戏，成何体统！实际上，只是三楼的营业员们对楼层管理员们没有任何兴趣，心思不在他们身上。
孙经理门也不关上，一路往七楼总监办公室奔去。
周主任放下手机，伸展懒腰，浑身舒畅。
总算是吃鸡了。
今天下班去财务部拿了工资之后，就去吃麦当当吧。
周主任心想着，继续开了下一把游戏。
至于今天的工作？
关他屁事。
“咚咚……”
孙经理站在薛总监的办公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他在心里反复地揣摩着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如何巧妙地将管理不善的锅甩掉。
孙经理本来的想法是把小周带过来，当着薛总监的面好好地痛批小周一顿，再让薛总监出口闷气，接着看薛总监的脸色决定要不要开口求情。若是薛总监执意要小周收拾东西滚蛋，那么孙经理这个人精自然会落井下石，绝对不会说出半句好话。
“都怪这家伙，害我现在得收拾烂摊子。”
孙经理心中暗骂，但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皱褶都叠在一起了。
“进来。”
办公室里传来薛总监的声音。
孙经理眉头一皱，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不耐烦。
“总监。”
孙经理硬着头皮推开门，第一时间向薛总监问好。
接着，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办公室里的另外一个人，微微点头。
“尹经理？”
人事部尹经理回过头看向孙经理，微微点了点头，眼神说不上友善。
孙经理看着昨晚还在喝酒吃肉的好同事，对方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是刚挨批了。
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小周的事情，这小周真是把人害惨了。
“总监，你听我说——”
“慢着。”
薛总监打断了孙经理的话。
孙经理说话最讨厌的就是有人中途打断他，除了职位比他大的人。
“你看看这个。”
薛总监敲了敲桌子，让尹经理转交过去。
尹经理点了点头，双手接过纸质文件，再单手递给孙经理。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就像是鞠躬一样，当你对着一个人低头，就会对着另外一个人撅屁股。
孙经理心中不悦，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赔笑，低头确认纸张资料。
“这是——”
孙经理的眼睛瞪大了。
尹经理面色阴沉，眼中有火，薄薄的嘴唇抖了抖。
“那个王雨婷，真的去找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把我们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