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凭什么?
“晚会到此结束，各商户营业员确认消防卷帘门底下没有货品挡着，所有电源设备关上，电源插头拔掉之后才能离开。如果被我发现你们哪家店存在消防隐患，查出来了，第二天自觉点来办公室领罚单。你们要是不想给人打白工，那就下班前再看两眼，别给人添麻烦。”
王雨婷拍了拍工作交接本，冷淡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如冰。
“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营业们重重叠叠的声音在四楼响彻，哪怕是在商场一楼也能够听见。
也就只有王雨婷值班的时候，这群宝崽才肯表现得乖一点。换作是罗主管在这里，估计都是有气无力的，仿佛快要死了一样。他们之所以怕王雨婷的主要原因，在于王雨婷记住了他们每个人。哪个人要是想要偷偷溜走，第二天店长就要来办公室领罚单。不交罚单也可以，今后任何活动都不要参加了，进货或是出货也别想了，这就是商场管理制度的唯一性。
王雨婷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营业员们的回应感到满意，喝道：“解散！”
“耶！”
营业员们欢呼雀跃，总算是结束了忙碌的一天，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了。
王雨婷还不能走，她得把明天早会的工作内容提前写在交接本上，然后检查各个商户的电源设备，待到安保部人员二次检查完毕才能离开。如果安保部人员发现状况，那么他们会用无线电通知王雨婷到专柜拍照保存证据，再拔掉电源设备，然后在每月楼层综合成绩上扣分。
这种情况哪怕每天强调无数遍，还是会有营业员犯错误。
那能怎么办？
罚呗。
开罚单只是一种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手段，而不是最终目的。
因为营业员们交罚单的钱都是给到商场，跟楼层管理员没有任何关系。
王雨婷开再多罚单也不会有半毛钱收益，反而会让员工们记恨她，但她不得不这么做。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就不是罚一两百元的事情了，整个商场付之一炬，甚至还会造成人员伤亡。
防患于未然，在灾难发生之前掐灭苗头胜过一切事后补救。
“……”
王雨婷眉头一皱。
三楼的孙经理从电梯上来，神情肃穆，来势汹汹。
在消防通道准备离开的营业员见到孙经理摆着一副司马脸，面面相觑，纷纷决定留下来看看情况。他们对孙经理可没有什么好印象，这家伙整天闲着没事干就到处乱逛，指手画脚，说一些有的没的，自以为很懂的样子，典型的外行指导内行。
三楼的综合业绩在商场全楼层排名倒数第二，孙经理也不想想怎么提升自己管理的楼层，反倒是有事没事就来综合业绩排名第一的四楼指指点点。有一次，四楼一位刚上班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营业员被孙经理骂哭了，第二天选择了辞职。
这件事让王雨婷十分恼火，她管理的员工凭什么让其他人骂？她去三楼骂人，三楼的管理员难道就不会感到寒碜？最恶心的是，孙经理完全无所谓，他对三楼的营业员们丝毫不在乎。在公司年会的时候，孙经理借花献佛，要求三楼男装店的员工分出人过去六楼帮忙搬桌椅。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看着，最后说两句慰问的话，就把人给赶回去了，连瓶矿泉水都舍不得给。
“孙经理有何贵干？”
王雨婷知道来者不善，但她也没有避让的意思，就在这里谈。
孙经理见王雨婷语气一点都不客气，他也懒得跟对方套近乎，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问？昨天薛总监让你完成的任务，怎么没做好！”他说话的时候运用了点技巧，让声音听起来更加洪亮，嗓门儿大得跟雷公似的，就连五楼都能听得见。
五楼肖主管正在给营业员们念活动要求，被这大嗓门吓得抖了一下。
五楼的营业员们没有笑话她，他们也感觉心里一堵，感觉像是有东西压在胸口上。
孙经理从商场开业就在这里上班，说是元老也不为过，这也是为什么没人能够管得了他。孙经理这么多年来啥本事都没学会，唯独训人方面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接一套。这大嗓门再加上一副敢杀我的马的批脸，肥胖高大的身躯，以及资历最老的经理身份，让无数新人感到畏惧。
王雨婷则是例外。
她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对方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货色。
事业到了尽头没有再继续提升的可能性，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体健康逐渐冒出来各种毛病，家庭婚姻经营惨淡，内心矛盾重重，面对年轻有朝气的新人感到自卑焦虑，从而产生出嫉恨的情绪。为了维护仅存的可怜尊严，只能在工作岗位上谋取安全感，避免整日在家面对黄脸婆和孩子们的脸色。逢人遇事就吹嘘自己当年有多么英勇，十句话里也许有九句话是假的，剩下一句话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信。终日感到若有所失，内心空虚，只有做点恶事才能找到存在感。
为了博取关注，哪怕是被人憎恨也无所谓，至少彰显出自身的存在感。
王雨婷看了看孙经理，心中知晓对方完全没有好好说话的意思，她也没打算给他面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恶心人，想必是为了让她在营业员们面前丢脸。
最重要的是，对方的意图很明显，想让她加班。
这就触及到王雨婷的底线了。
如果不是为了避免出现消防安全隐患，她巴不得现在就立刻回家。
林玖可是答应她了，今晚要陪她一起打游戏来着。
“屁放完了没？”
王雨婷深深蹙眉，她捂住口鼻，用工作交接本扇扇风，毫不掩饰厌恶之情。
“没什么事就请回吧，你不做事还有别人要做。”
王雨婷面容冷漠如霜，毫无情面可言。
好猛啊。
我们的主任好猛啊！
这就正面刚了？完全不给三楼的鳖孙留面子！
四楼营业员们收起下班回家的心，除了少数人急着回去，其他人都留下来看热闹了。
吃瓜看戏，这是刻在国人骨子里的传统，改不掉的。更何况现在当事人之一还是王主任，有的男生已经做好英雄救美的准备，若是孙经理想要动手，那么他们会冲上去。反正人多，一人过去踹一脚，踹完就跑。第二天要是过来找茬，大不了就一起背锅，人多不怕事。
“你这是对待上级领导的态度吗！”
孙经理勃然大怒，转头瞪了一眼在偷笑的营业员们。
他收拾不了王雨婷，难道还收拾不了他们？他这人记性不太好，但是记仇特别在行。
“如果上级领导的态度就是在我的员工面前大吼大叫，如同中年危机晚期般歇斯底里。那么，请问我的回应有什么问题？”王雨婷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
“好！”
“霸气！”
“主任威武！”
营业员们的欢呼声胜过庆祝下班，对这种硬气的领导爱得不行。
“下班了就赶紧回去，聚在这里看什么热闹？不用赶公交车啊？”
王雨婷挥了挥手，对待员工的态度，明显比对待领导的态度友善多了。
孙经理脸色骤变，他完全没想到王雨婷昨天接受薛总监批评教育之后，今天还敢这么硬气地跟他说话。不仅如此，她那目中无人的语气还变得更加尖酸刻薄，惹人恼怒。
“这是你没做完的活，明天早上必须给我交过来！”
孙经理将手中的文件夹甩在王雨婷身边的柜台桌子上，说完了，便要转身离开。
“恕难从命，我现在是下班时间，待会检查完消防隐患就要下班了。”王雨婷看了一眼文件夹，这是她昨天加班做的档案资料，她自己都挑不出问题，想必薛总监看都没有看一眼。虽然明天早上原封不动地交过去也不是可以，但是……凭什么呢？
“你刚刚说什么？”
孙经理回过头看着王雨婷，一副见到鬼的样子，眉间紧蹙，问道：“我不是听错了吧？你昨天直接走了，我还没说你呢！你现在就想下班了？”
孙经理不说还好，他一说，王雨婷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昨天看在张经理的面子上，加班加点将薛总监要求的活动文案做完了，准备离开的时候薛总监把她叫去会客室等着。王雨婷人在会客室喝了四杯茶都没见到薛总监的人影，一问秘书就是在开会，她连晚饭都没吃，就这么等了两个小时。最后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没见到薛总监。
“你听听你刚刚说的是人话吗？”王雨婷眼神凌厉，锋芒毕露，“我就算是正常下班离开公司又有什么问题，更别说我昨天还是加班了整整六个小时才走。现在你跟我说不准走，来，你给翻译翻译。”王雨婷拍了拍工作交接本，“凭什么不准走？”
孙经理冷哼一声，理所当然地说道：“没做完工作就不准下班，这点道理还用我教你吗？”
“翻译翻译。”
王雨婷就像是没听见，重复地说：“我让你翻译翻译，凭什么不准走？”
孙经理的脸色逐渐发紫，似乎全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厉喝道：“没做完活就不准下班！”
他的眼白逐渐泛起血色，血丝密布眼球，额头青筋暴起，嗓门因为大声说话而破音。整个人都歇斯底里起来，看起来极为恐怖，就连之前在看戏的营业员们都感到害怕。
站在围栏边上的营业员们，有几个原本还想着英雄救美的男生，下意识地退缩了几步。
“怎么了？”
肖主管从五楼赶下来，三楼的黄主管也因为听到经理的声音，急急忙忙地赶上来。
两人看着孙经理与王主任对峙的模样，想要过来劝止，但是又被孙经理的姿态吓到了。
黄主管看到柜台上的文件夹，再想起孙经理今天一整天不对劲的样子，心中隐约有数。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并且示意五楼的肖主管把营业员们清场，别把事情闹大了。
肖主管也明白这些营业员们除了起哄之外屁用没有，真要是打起来估计全部都跑了。与其让他们留在这里挑事，或是之后传出各种谣言，还不如赶紧劝走。
“你们别挡在这里，去去去，都下班去。”
肖主管说归说，但是听的人却没有多少，磨磨蹭蹭堵在消防通道门口。
比起那些磨磨唧唧的男生，反倒是上了年纪的女营业员站了出来。
她们没有说什么，但是她们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表示。
王主任对四楼的员工有多么好，她这一年多以来做的都是实事，尊重着每一位营业员，而不是让人干活自己却在偷懒。这里点名批评某位姓杨的四楼主任，就知道天天跑去五楼喝奶茶。
肖主管见到她们这样，也没有继续劝止的打算，只是挥了挥手让人别拍视频。
“王主任，你就别跟经理呛声了，我帮你一起做，我给你帮手，你看看行不行？”
黄主管的职位比王雨婷低，他也不好说得太过分，再加上他是三楼的，他只能跟孙经理站在同一个战线，否则就是背叛小团体。
“想都别想，让她自己做，没做完不准下班！”
孙经理见到黄主管过来，连他一起吼，颇有见谁打谁的气势。
王雨婷看着这两个人，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说到底，无论是孙经理还是薛总监，不都是给人打工的而已。
只不过是手中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权力，就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可以肆意踩在别人头顶。
她又何必跟这两个人生气？
在孙经理与黄主管的目光之中，在肖主管与四楼营业员们的注视之下，王雨婷把她做的那份文件夹从柜台上拿起来。
孙经理憎恶的面容缓缓放松了几分，多了几分嘲弄的嗤笑。
年轻人。
你拿什么跟我斗？
有本事就别来，怕受气就别上班。
在众人眼里，王雨婷终究还是妥协了。
也是，谁面对这种情况能不妥协呢？
四楼营业员们能够理解她。
肖主管则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啪塔。”
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因为速度太快，肖主管没怎么看清。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才理解了眼前这一幕。
王雨婷甩手将文件夹摔在了孙经理的面前，纸张横飞，像是在隔空扇脸。
她还是那句话。
“翻译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