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

第二十章 飞飞回来啦2

我们慢慢地讲,父亲他们慢慢地听。“革”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逐渐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他们了解了,知道了,完全地明白了。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眉头紧锁。他能说什么呢?才三年的时间,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这样意想不到的变化。才三年的时间,就把经过全党全国努力艰苦奋斗而得来的经济好转的大好局面完全摧毁。才三年的时间,党的组织、各级政权、各级党政领导统统被冲垮打倒。我们千百万**人抛头颅洒热血干革命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党率领人民群众千辛万苦打下江山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全国人民用十多年的时间不辞辛勤地劳动、创造、建设和不断地探索到底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用毕生的理想和追求、用鲜血和生命、用辛勤和汗水,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疯狂无序和恶人当道的混乱世界吗?父亲是一个政治家,是一个对党、对国家、对人民负有责任感的老**员,面对这样一个局面,他不可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什么也不能说。在千里之遥的江西,身处羁旅与禁锢,他只能把思考和信念,深深地沉淀在心底。

不管世界怎样地变化,不管运动怎样地发展,我们一家人在江西的生活,照常进行。只是飞飞回来后,家中的欢乐,又增添了许多。

为了让爸爸妈妈高兴,飞飞拿出小儿子的架势,故意耍活宝。一会儿说:“哎呀,妈妈,咱们家的地板比我们队里的炕还干净呀!”说着就真的一翻身睡在了地下。一会儿又把那根草绳拿出来,系在腰上,还满口学着山西话,怪腔怪调的。一会儿说:“家里的力气活我全包了!”然后便拿起湿溜溜的拖把挥舞一气,把地板拖得水汪汪的。一会儿嚷嚷着要帮着洗衣服,结果把一屋一地连他自己的一身,都弄得**的。

看着小儿子瞎闹一气,爸爸、妈妈和奶奶从心坎儿里高兴。上午,爸妈还是照常去上工。下午在家,大家都凑在厨房里,琢磨着晚上弄点好吃的。我那个奶奶呀,做饭最香了,鱼也会烧,肉也会做,就是最普通的土豆呀青菜什么的,也能做得有滋有味。其实,爸爸也挺会做饭的,一些四川家常菜,信手炒来,又像样子又好吃。爸爸十六岁就离开了家乡,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手艺。妈妈不会做饭,只能帮忙打扇子煽火,不过做饭的理论功底却很扎实。往往是奶奶一边做饭,妈妈一边讲解,有点像现在的现场直播什么的。妈妈请工厂同车间的女工找了一点好的米酒曲子,拿回来后,奶奶把蒸好的糯米发酵做成醪糟,每天早上做醪糟鸡蛋给我们吃。

1月的南方,天气最冷。妈妈这时身体非常不好,血压经常低压一百一十,高压二百二十,加上天冷穿得又多,有时下了楼就上不了楼。晚饭以后,大家收拾停当,妈妈站在楼梯口喊一声:“拉我一把,老兄!”爸爸就会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拉着楼梯扶手,两人相跟着,一步一步往上爬。飞飞有时便趁机跑过来,把腰上的草绳使劲一系,说:“妈,看我劲儿大,背你上楼!”妈妈就会笑得合不上嘴,说:“看你那个蛮样子,非把我的骨头背散了不成!”

由于多年的生活习惯,爸爸妈妈睡觉一直要吃安眠药。“革”以后由于心情不好,安眠药的剂量已吃得不小。到江西来后,妈妈曾请黄干事到医院给他们找安眠药。药是找来了,但可能是怕出问题吧,黄干事给他们每天发一次,开始时还要看着他们吃。来江西一段时间后,活动增加,劳动量增加,父亲一改刚来时的瘦削和憔悴,人胖了一些,精神也好了许多,特别是孩子们回来,心情更是好了很多。从1970年1月1日起,他不吃安眠药了。这么多年的习惯居然能够改掉,对他来说,可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