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一命换一命◎
“打死你个不男不女的腌臜货!”
乌云漠漠, 暴雨如注。
耳边咒骂不断,陆衡之清俊的脸苍白。板子重重落向腰身,他漆黑的瞳阴如死水, 笑得瘆人。
这刑罚受了三日,阿虞却未见过他一回。可见, 江晏行已经亡故,她忙着处理后事。
思及此, 陆衡之双眸发亮,病态笑起,又一板子狠狠敲上头骨, 他疼昏过去。
*
“起来喝药。”
陆衡之遍体鳞伤,费力睁眼。阿虞坐于榻前,手里端着碗汤药, 见他醒了拿勺往他嘴里灌。
他剑眉微蹙,被呛得直咳嗽, 一咳五脏六腑跟着疼, 才发觉不是梦境。
药灌入他嘴里,陆衡之黑眸沉沉,直直盯着阿虞看,“我们如今已结血契, 割肉剜血这等小事也不无需我自愿,为何还要在此惺惺作态?”
他垂于袖摆的手握的泛青, 茶眸隐泛水雾。
细数对他好的几次,次次另有所图。
阿虞嗓音沙哑,“江晏行死了。”
话落, 陆衡之漆黑的瞳亮了亮, 虽早已猜到结果但听到那刻心底是久未有过的喜悦。
阿虞深深看他一眼, 拎着食盒转身离去。
他原以为今日刑罚定会令他痛不欲生,江晏行病体孱弱,若没春.药,许是能多撑几日。
他加快他的死亡,只是可惜,那丫鬟蠢笨,让他清清白白地活在阿虞心里。
他从天明等到天黑,院门紧锁,也未等到刑罚。晚饭时,阿虞拎着食盒前来,“吃饭。”
她太过反常,陆衡之想。
可见到她头上簪了朵素白的花,双目哭的红肿,又不觉奇怪了,江晏行逝世于她打击重大。
知晓这一事实,陆衡之胸口闷的难以喘息,他极为不解,“你就那般欢喜江晏行?”
阿虞沉默吃饭,片刻后,“别给脸不要,这个饭不吃,就滚去吃狗食。”
他垂下眼皮,强忍伤痛站起,可被杖责受伤严重,未走几步,便直直跌倒在地。
他结结实实摔倒,一双柔软的手却将他拉起,陆衡之难以置信,被阿虞扯到饭桌前。
紫檀木桌,二人对立而坐,一如前世农院时光,他为她洗衣做饭,伺候她衣食起居,与她一同生活。
陆衡之被鸦睫遮住的瞳看不清情绪,他想自己疯了,从前嫌弃的日子,竟是如今奢求不来的。
“我还有什么值得你算计的?”他眼尾泛红,目光不离阿虞,她往他碗里夹菜,见他吃完又从食盒拿药,一如早上般灌他入嘴里。
陆衡之双眸微怔盯着她消瘦的脸,喂完药阿虞便走了。
依旧,没等来刑罚折磨。
次日,他原以为阿虞不会来了,只当昨日是她的一时兴起,他抱着双膝,落寞坐着。
午时她却推门而入,丰盛的菜肴一如昨日,她冷着张脸喂他喝药,而后又告知他,今晚还会来。
陆衡之只觉自己下贱,只是一同用膳,便有些魂不守舍,他盯着燃断的香,只期盼过得很快些。
他五官精致,高鼻薄唇,经历这般多折磨,那张脸虽病恹恹的,但稍加收拾便风光霁月。
今夜见着阿虞时,她身着素衣,形容憔悴。
陆衡之茶眸黯淡,这样也好,她对江晏行死越在意,便也会越在意自己。
他害死江晏行,如今话本不复存在,无法重生。
阿虞也不会纵他轻易死去,会用尽手段折磨他。
刀锯斧钺于他只是皮肉之苦,还能被算计的只剩这颗心了。
陆衡之鸦睫半垂,看着满脸病容的阿虞,冷不丁地开口,“江晏行就那般好?”
阿虞未理会他,往后一月皆是一日三餐给他送饭喂药,期间也会交谈几句无关仇恨的日常。
直至他伤好,阿虞便未再前来,陆衡之被关在院里,限制行动。
轻微风吹草动便立马睁眼,起身查看门口,熬得眼下乌青,魂不守舍。
他坐在榻上,自认伪装的极好,他面上还是如从前那般冷淡她,未变分毫。
他期盼她来见自己的念头涌出,陆衡之浑身发颤,沉寂的心砰砰跳动,他不会是真欢喜上这毒妇了…
陆衡之脸白的瘆人,怔然摇头。
他定是被她折磨疯了,所以离不开她,他怎会欢喜上阿虞。
每回对他好,皆是有利可图。
他眼尾猩红,抬手疯狂扇着自己耳光。
她逼他自宫,将他变成蛊人。
不人不鬼皆是败她所赐,怎能欢喜仇敌。
思绪涌动,她于他酷刑浮现脑中时也伴随他于她的折磨,第一世阿虞又何其无辜……
陆衡之苍白消瘦,泪蓦然掉落,内室漆黑,他无力笑起。
他恨诞生于话本,恨被设定好深爱叶玉,他与阿虞,从前隔着叶玉,如今隔着江晏行。
若不生于话本,他们二人,才是青梅竹马。
他一蹶不振几日,未按时用膳,阿虞才再度现身。
这回她的精气神足了些,罕见地同他解释起巫族事物繁忙,这几日没空前来见他。
陆衡之闻言身形僵硬,怔然良久问道,“你算计我让爱上你,爱上你然后呢?”
他茶眸湿漉漉的,无措地望向阿虞,“然后,要怎么折磨我?”
阿虞沉默良久,认真看他,“没想好。”
四目相对,陆衡之黑睫颤抖,强撑着笑道,“我没那么下贱,你我二人有血海深仇,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他不再看她,一字一句,“若想为江晏行报仇,还是换个法子吧。”
阿虞低垂着眼从袖中拿出被手绢包好的月饼她递给他,轻声道,“红豆馅的,很好吃。”
陆衡之修长分明的手发颤,盯着月饼看了良久。
见他不吃,阿虞将月饼喂他唇边,陆衡之低垂着头,薄唇轻动将月饼吞咽。
再抬头时,他红着眼圈,阿虞又道起京中热闹的景象,“可惜你为蛊人,武林中人想争抢你,不然今日定要带你出去瞧瞧。”
银白月光,犹如轻纱,二人坐在台阶赏月,阿虞与他共吃那块月饼。
陆衡之指尖聚拢,明知危险却又沉沦其中。
立冬,二人照风俗吃了饺子,也迎来今年第一场雪,暴雪漫天,阿虞拉着他堆雪人。
她认真堆雪人,陆衡之目光不离她片刻,听她忽然道,“其实我最不喜的便是冬日。”
她转身看他,“我会想起蛊寒虫的痛苦。”
陆衡之只觉全身冰冷,心脏如被针扎过般疼痛难忍,想辩驳解释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他脸色苍白如雪,又听她道,“那时我极为不解,你我无冤无仇,为何那般憎恨我。”
陆衡之眼眸湿润,蓦然落泪,认真看向她,“你给我种蛊寒虫。”
阿虞笑笑,而后他也反应过来,蛊人血可解所有毒蛊,蛊寒虫自也没法折磨他了。
陆衡之怨恨自己,阿虞所受的苦楚皆来源自他,他手骨节捏得发白,心闷的难以喘息。
他掰下树杈,用力抽打自己。
阿虞却阻止他自伤,“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秀眉微蹙,片刻后,猛地吐出血来,陆衡之搀扶阿虞,紧张焦急唤着来人。
内室围满太医巫医,他被挤在外面,听着几人诊脉而后惊慌不已,“中了蛇蛊毒。”
陆衡之踉跄摇晃,茶眸湿漉,拿刀便要给阿虞剜心头血解毒,医者却摇头道,“此法无用。”
毒来源那盘饺子,秦衍到时,在榻前同阿虞道着下毒的是晋王余党。
她闻言,视线却落向他,“你问我算计你什么?”
她声音微弱,“不想算计了,我死后你去账房支些银两离京,安度余生……”
陆衡之茶眸湿漉,满头墨发急得生出几缕白发,听她道,“我许是,注定不得善终。”
他双唇失了血色,见阿虞昏厥,猛地吐出血来,陆衡之绝望崩溃,支离破碎地像堆燃尽的灰。
他日夜不眠地去翻阅医书,跪拜佛祖。
天意见怜,第二场雪下时,先前给阿虞算命的老者前来,他缕着胡须,“倒也有救。”
“不过是你的命换她的命。”
他漆黑的瞳亮若繁星,就像是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哪怕代价是他的命,他也甘之如饴。
蛊人血可解所有蛊毒,但万物相生相克,自也需蛊人心甘情愿换血救人。
他跪在雪里,求着那老者,将他的血换给阿虞,他要救阿虞一命。
他脸泛着病态的白,屏风隔开他与阿虞。
陆衡之被扎进无数根针,他想,上苍怜悯,换血后还剩三月寿命,还能在她身边陪伴三月。
*
内室药味极浓,冰**的清俊男子长睫轻颤,清咳不止。
阿虞红着眼圈,踉跄走上前,“我原以为你醒不来。”
江晏行垂下眼,漂亮漆黑的瞳蒙上水雾,见她消瘦,他泪蓦然掉落,哑着声,“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
屏风左侧陆衡之被小厮抬走,蔓蛊换入他体内,陆衡之病弱苍白,鸦睫覆盖住茶眸,久久不见醒来。
老者捋着胡须,三月前,江晏行被下春.药后便病入膏盲,没几日可活。
阿虞四处寻医问药,老者于心不忍,将换血这法告知于阿虞。
蛊人百年未出现,无人知晓此法,但百年前据巫史的几笔记载,换血救命不会成功。
这需蛊人完全自愿换血,一命换一命。
更需将中毒者变成植物人。
江晏行原能撑一月,若想用此法,需江晏行服药失去意识,变成植物人冷冻于冰床。
每年第二场雪时,蛊人血药性最强。
若失败,二人也错过最后的相处时光。
三月前,阿虞走投无路,只能一试。
老者捋着胡须,看着冰床前紧紧相拥的二人,又想到雪地磕头求他相救的陆衡之。
老者转身离去,他手指轻动,算着几人渊源,真是一报还一报。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差不多能正文完结~和宝子们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