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法盲的现实地狱
又是一个月后。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彬州地界。到了畀牌岭。前面是一辆红色的小车。司机是李步青,里面坐着刘金明和上次那两个农民。后面是白色公安车,车内是谭兵古,所长和行长。
白色公安车看到了红色小车,但不知红色小车内的内容;红色小车也发现了后面的白色公安车,他们则百倍警惕。
这次,首先是金明害怕起来,说不是跟踪我们吧?李步青说这很容易,我加速,如果它也加速,肯定是跟踪;它不加速,就不怕了。
白色公安车内。谭兵古被扣了手铐。行长开车,所长与兵古并排坐着。所长要兵古摘下手铐,但兵古说没关系,防备着好点;所长说你是防备我,你娘的,头一次你还哄我说老板坐飞机结帐去了,哪知老板就是行长;兵古说做生意,派头越大越好嘛!所长说你娘养的一个半文盲,怎么鬼精一样?兵古说我告诉你我是侦察班长出身,字不识几个,记性特好。我们打个赌,前面那红色小车是李步青的。所长说你怎么清楚?兵古说他的车牌号我记得。我还打个赌,如果我们的车紧跟不放,他一定会加速跑,如果加速,肯定是在走私。
所长叫行长,跟紧点!
行长依言提速。那红色小车果然马上加油,箭一样向前窜;
所长叫行长再提速,那小车竟没命地往前跑。刘金明叫,快!快!被跟踪了,麻烦大了。
兵古叫别追了,我们己经走四回了,他们比我们走的次数还多。险路不可多走,说不定他们或者我们己被广东警方注意了,这次让他们打头阵,我们慢慢跟。
李步青加足油门超车,终于甩脱了公安车。刘金明说好在我警惕性高。李步青说,我看是走私车在赶跑走私车,真是跟踪的,肯定走不脱。
待白色公安车在海丰城外停下来,红色小车早己不知去向。兵古坚持在城外的河南宾馆住下来,他们办理住宿登记和车辆寄存手续后三人一起进餐。所长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兵古说,今晚少喝两杯,明天让你喝够,交货之前我不喝,讲好,你只喝两杯。
所长喝了三杯,已醉意朦胧,歪歪斜斜地走进房间里,倒头便睡;行长进了洗手间洗澡;兵古打开电视;他一边看电视一边用牙签捅牙缝。
广东台正在播放广东新闻。
女播音员在用广音十足的普通话播音:海丰缉私队又破新案,一辆从湖南来的红色小车,被我缉私队截获。从小车备胎内搜出黄金3000克,白银150公斤,价值人民币50余万元。走私犯正在审讯之中。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电视里播出拦截抓捕的镜头;
电视里出现刘金明、李步青和供销社两个职工铐上手铐亮相和接受审讯的镜头。
兵古轻轻“啊——”了一声,立即下床敲洗手间的门:行长,行长,出事了!
行长打开半边门,探出脑袋问出了什么事?这么惊慌。兵古说刘金明他们被抓住了。我们得赶快跑。
行长也啊了声,手忙脚乱地套上裤子,抱着衣服出来,胡乱套在身上。
所长己发出粗重的呼噜声。兵古一把抓起他,起来起来!
所长梦中回答说不要了,快醉了。
兵古拍了所长一巴掌,还要不要的,起来,出事了。
所长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兵古已把他拖出房门低声说,赶快跑,等下说。所有押金都别退了,开车回湖南。
海丰县公安局缉私队在奉命紧急集合,抓捕走私巨犯。目标,全城各宾馆旅社,各金银交易场所,专查白色公安吉普,湖南牌照。
一辆又一辆公安吉普车轰隆轰隆开出公安局大门。
白色公安车亡命奔逃;谭兵古的双手铐着,所长提着手枪押着他;白色公安车每逢超车、会车皆呜笛示警。
海丰城内各宾馆都在查车,查住宿登记。天渐渐亮了,缉私队一无所获。
武装走私黄金的白色公安车到了界牌岭,此时正当拂晓。所长替谭兵古摘掉手铐。
兵古伸伸懒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妈的,电视是个好东西,广东新闻是个好节目,报道及时,不然,300多万泡了汤。却又不无担忧地说,行长,货运回来了,怎么办?
行长说回侨县,把车停在银行车库里。兵古认为广东肯定不能去了,建议金银最好存在银行金库里,想办法在内地销售。行长说都是金锭,没有铸锭资格。谁敢卖?谁敢收?兵古说这倒不碍事,可以重新熔解成金坨。但行长考虑目前是限额收购,而只有人民银行具备收购资格,这是巨额黄金,恐怕不好办。
行长和兵古都长时间沉默。
过了好一会,行长的忧虑又多了层,说银行金库肯定不能进,全银行只有我和信贷股长参与这事;商业银行只存纸钞不存金银更何况这么大一批金锭,一进,事情就暴露了;还有银行资金要尽快回笼,我认为来个出其不意,马上进广东。
兵古说马上进广东?我不敢。
行长说我的理由是,他们估计我们没这么大的胆,要去也会等凤平浪静后。这段时间会放松警惕,我们偏不,钻个空子,搞了这回不再搞了。
所长也附和行长的意见说我们三个都是当兵出身,这在兵法上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兵古说你们的兵法我还是有点担心。行长也担心,说夜长梦多,我看是这样的,所长,我认为车放在你派出所最安全,过一天南下。所长却不同意,说放派出所不行,因为所里随时要用车,几百万的家伙谁能保证不露馅。还说,这个事你们尽快拿主张,耽搁久了,会影响我。要不你们把货卸下来,我不参与了,这次的费用也免了。
兵古脸一沉认真了,说所长老弟,你别这样说,我们三只蚂蝈己经拴在一根绳上了,谁也挣不脱。现在,只有想办法怎样把事办好,行长说了过一天南下就过一天南下吧,车也不用存,我守一天一夜,押解公文得重开一张,但海丰不敢再去。
行长说这建议不错,我马上去海丰联系,要他们改变交货地点。
第三天,兵古和所长的车刚过彬州,在界牌岭便被广东武警拦截。
所长递上证件:押解犯人!
警察把押解证,所长的工作证都拿在手,行了一个军礼:我们接到举报,湖南有一公安车假装押解罪犯非法走私黄金,我们奉命搜查,请配合。
兵古和所长走下车来,硬着头皮让他们搜。武警是有备而来,直接卸下备胎,拆开,金锭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警察开来警车,递上拘留证,叫所长签字,上了手铐。
警察又叫兵古签字。兵古说我没读过书,写不出。警察讥诮道,没读过书,走私黄金胆子为何这么大?兵古说就是没读过书才胆子大。
警察命令道:“不行,签名!”
兵古只好生硬地签名,“谭”字在左上方,“古”字在右下方,成了三级阶梯.三个字的笔画象火柴棍一样梆梆硬。
警察用广东话嚷道:吊----那法----海呀!金银湖的人哪这么聪明呀!文盲也搞大案呀!吊---哪法---嗨呀!
关洪达和莫老板在珠海宾馆如坐针毡地等待谭兵古出现,但等来的是谭兵古和派出所曾承河所长人赃俱获的坏消息。
关行长知道,货是无望了,他对莫老板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不论如何别承认是倒卖,咬死是正常的生意经营,订立攻守同盟。莫老板自然满口答应。
关洪达立即又电告信贷股艾股长提20万现金前往依沙堵口子,订立攻守同盟。自己则设法疏通上上下下的环节和关系。
艾股长提取了20万元现金带回家里,全都是50元一张的码起来有尺把高,开始犯难:小公文包装不下,用大皮包又怕引起别人怀疑。股长的老婆拿出一个蓝色的锁口布袋,布袋上面印着大朵的土布花,土得不能再土,谁也想不到这个土里土气的布袋里有20万元现金。
艾股长到彬州没去住旅社,他要尽快地赶往云南,在火车站的候车室等火车,他把宝贝布袋紧紧地抱在怀里打磕睡。
一个小偷叼着一支烟从他身旁过,以职业的眼光审视出这个土布袋里一定有贵重的东西。小偷不走了,紧挨着他坐下来,瞧个机会,迅速地用刀片在布包上划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钞票立即露出来了,小偷喜出望外,抓了一把就走。艾股长还在昏昏沉沉地睡觉。
执勤人员发现了,但没看清小偷拿走了什么东西。他过来提醒艾股长:“喂,同志,快醒醒,你的包被划开了,看丢了什么东西。”
艾股长睁开眼睛,发现布袋果然划开了一个口子,但里面的钱还在。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为了小事坏大事。他一只手抓住口子,边说边走:“算了,没关系,算了,没关系。”
那执勤的民警的却很负责。紧追小偷。把小偷逼在候车室的另一头,抓住小偷一搜,齐扎扎的五扎票子共2万伍千元。执勤人员大吃一惊:“这人怎么这样大方?丢失了几万元还无所谓?”可等他回过来找艾股长时,见他使劲往人堆里钻。
“喂!同志,你站住!”
艾股长扭头看了一眼,溜得更快了,他以为执勤人员知道他犯了案,在捉拿他。
“喂,你站住,你的钱!”
艾股长没答理他,溜得不见人影了。
艾股长之行未能挽回他们的厄运。所长和兵古被抓后,所长供出行长、行长供出股长,股长招出云南依沙的厂长。只有兵古一直缄口不语。犯了大法,身不由己,就是不愿牵扯别人;派出所长他考虑的是立功赎罪,早日做人,一审全招了;关行长和艾股长很快被扣押起来;身为行长,吃惯了山珍海味,住惯了豪华卧室,如今突然关进牢房,七八个人拥挤在一个号子里,屋角是便桶,睡的地方是铺着稻草的地铺,又脏又臭,不肯进。蹬着脚大喊:“我不住,我不住,按干部级别待遇应给我一个单间。”引得同牢的囚犯都笑起来。
“进去!”刑警把他推了一个列趄,“罗哩叭嗦!谁叫你吃到槽外去!”
开饭了。饭是白米饭,菜是南瓜汤。行长又嚷:“宣布绝食,这种标准,我宁肯饿死。”
你不吃,其它的囚犯却不客气,他们把行长的那份饭夺过来,三下两下就扒光了。
行长饿了两天不到,受不住了,不得不接受牢房里发给他的钵子饭南瓜汤。
谭兵古倒是没和谁发生什么冲突,给什么吃什么;倒在**便呼呼大睡;犯了大法判死刑判无期由不得自己了。只是进监狱时要他脱下脚上的三接头皮鞋死都不肯;狱警说这是规定,防止犯人自杀;兵古笑起来,说我是军人,军人会自杀吗?最后,还是脱下换了解放鞋。他把三接头皮鞋交给老婆时交待说:“你拿去擦干净收好,命长,我出来了还要穿;保不住,让我穿着上路。”
兵古和行长还有依沙的那位牟厂长先是判死刑后改死缓再改无期,最后只关了十把年,都放了。行长出狱后经商,倒是成了不小的老板;艾股长,接到宣判决后,惶惶不可终日,没有经受住监狱的考验,很快一命呜呼。谭兵古出狱后仍重抄旧业,但再没搞出什么名堂,有关他的故事正要渐渐被人淡忘时,他又做出一件惊世骇俗的事。要过一段时间,他才登台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