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人

五、断指发誓

陈大贵关在县看守所的第七号监房里,努力回忆了一天也没明白自己到底是犯了哪一条。

那天他从宾馆出来后,到热水瓶总厂取好400元硝酸银样品,把40万元硝酸银粉装好袋,封存好便坐车回家。他放下袋子,从里面拿出那包取回的样品交给候生田说吃过中饭马上做样,如果与化验的样没有出入马上去省城提货。谁知刚端上饭碗,四个公安进来把他铐走了。

号子里的窗子很高,只一尺左右见方,还装了钢筋。号子里连他八个人。

“喂,犯了哪条!”一个样子凶猛的人问道。陈大贵很沮丧的回说自已都不清楚。

凶汉见大贵文弱书生的样子,又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觉得是块软料,要他把身上的钱拿出来供大家享用。大贵常在外面走,也懂得牢里的规矩,就从身上拿出一百块请客。

那凶汉命令大贵全拿出来!大贵说那是不可能的!

那凶汉手一挥全都上来了,把大贵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但他抓住钱袋至死不放。管教来了,大贵爬起来摸摸脸,脸肿了,摸摸牙齿,牙齿松了。他扫视了一下那七个人,全都无所谓的样子。大贵把仇恨集中在那凶汉身上,他知道,不制服凶汉,自己在这呆一天会被他欺一天。

在养伤的几天里,大贵思考报复计划。这几天,他已得知,凶汉是杀人犯。杀了自己的老婆,他已知道自己是活一天算一天了。他来这个号子里的时间最长,后来的几个人都遭他打过,抢过。因知他是杀人犯,都不敢惹他。其它几个有两个是小偷,有一人是**犯。他犯疑,有那么多嫖的地方,还有**犯?还有两个是参与打群架的,烧过对方的房子。只有大贵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一来二去大贵和他们都熟了。逐一和他们扳手腕,试过各人的力气,但唯独凶汉不和他扳手腕。大贵一伸手,凶汉就用眼瞪他。

这天,他托人买来了一袋子水果和饼干。本来他想带几瓶酒来,但凡是硬东西都不准进号子,包括硬底胶鞋。大贵给各人递了水果和饼干,唯独不给凶汉,凶汉要,大贵提出要和他扳手腕。凶汉不肯,大贵不给。凶汉便把各人手上的水果和饼干都抢丢了。来抢大贵手上的时,大贵俯身钻进凶汉胯间一拱把凶汉拱倒了。随后上去“砰砰砰”往凶汉身上脸上就是几拳。凶汉叫喊着想还手,被大贵扭住两手一拧,哇啦哇啦叫:“你他妈的,杀老婆有什么卵用,老子走南闯北,流氓都不怕,还怕你?你再欺负大家,我要你早点死。”

凶汉怕了,大贵成了号子里的老大。

大贵天天等提审,可是一直不审,闷得他想死。想见亲人不允许,也不准写信。过一天,在肚里数一天,数到第88天上,放他出来剃头,大贵突然看见自己初中时的同学罗良在这里当管教干部。他喊了声罗良,罗良使劲才认出是大贵,吃惊道:“大贵,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关了88天,没问我的话。”

“哪有这种怪事?我替你问问。”

一问才知是斜眼三人诈骗案发被抓,却供出头子是陈大贵,大贵大叫冤枉,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照说,既然犯案应该审理,对证,但他的案子却总是这么捂着不问。为此,陈大贵受罗良暗示起诉公安局。

“在共产党的看守所里,竟有这样的怪事,犯人关了88天,还不知犯了什么罪。你们马上给我查!”法院责成公安局。

一问一查,果然是怪案:钓杆,斜眼,矮瓜对大贵赢走了他们的钱怀恨在心;骗了那么多人却没骗着大贵也恼火不过。当天,三个人换了一家宾馆继续行骗被抓,怀疑是陈大贵举报的,便合口诬诈陈大贵是他们的头子。于是次日早便到金银湖抓人。而三个真犯押到侨县不久便放了。就这事,公安没说出个一二三,承认关错了,立即放人。不知按什么标准,补给他500块钱。大贵没要。

凹鼓岭的新屋里,只有候生田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见头皮削得溜光的大贵进了屋才缓过神来。他告诉大贵说艳辉和他和小花去过县里几次,但不准见你。你父亲不肯出面,厂里的鼓风机让人偷了,还有一些废渣也让人偷了,艳辉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大贵说任何东西丢了都不要紧。艳辉她为何不守自已的家回娘家?

生田说她说你这次是因赌起祸。去吧!多说几句好话。你看,多好一个家,总不听招呼!

大贵解释说这次抓不是因为赌。生田问那到底为什么关你那么久?大贵说李步青他们告我诈骗。生田说,可艳辉听说是你和月亮的儿子他们赌,他们的钱全输给了你。他们不服,要用货和你赌,你不来,打架了。

大贵没和生田说什么,转身去艳辉娘家。

艳辉带着儿子也是坐在门口发呆,大贵来了,她不惊不诈不笑不哭,只眼望门外问:“你来干什么?”

大贵说来接你回家。艳辉说我回去干什么?大贵说我出来了,又得找货开炉,你带好儿子料理家务。艳辉说你货别找了炉别开了,万贯家产你赌输好几次了;你走,我和孩子不去,我怕他跟你学坏。大贵笑起来,说这次我没输,赢了。

艳辉脸一沉:“我不在乎输赢,在乎赌不赌。赌棍没一个有好下场。你走吧!”

大贵这才慌了,连忙保证说,我坚决不赌了;艳辉不理不睬说你的话放屁样,保证过好多次了;大贵说,以前的不算,这次是真的。

艳辉抱着孩子不声不响往厨房走,大贵也往厨房走。艳辉指着案板上的屠刀说:“大贵,两条路,由你选。一条,你把我娘俩杀了,我眼不见心不烦,儿子不会向你学坏。”

大贵惊讶说:“那哪能呢?你讲这种话,宁愿我死,也不能……”

艳辉冷冰冰地说:“第二条,你有心戒赌,剁下一个手指头。”

大贵认真道:“十个指头个个有用,那我今后怎么提钳锅?怎么数钱?”

艳辉还是冷冰冰地说:“与其赚来的钱赌掉,不如不赚!你走!”

大贵说我坚决不赌还不行吗?你暂时不回也可以,过段时间我来接你!我马上去长沙提货。

艳辉还是冷冰冰地说:“提不提货别对我说,我不想回那个家。你走!”

大贵虽然无奈,但爱面子,只好走。

大贵回家后,从衣柜底下取出88天前从省城带回的硝酸银粉样开炉做出,连本带利竟有800块钱,大贵喜出望外。他马上带40万赶到省城提货。厂里说,我们等你不来,又听说你出了事,厂里要周转资金,20天以前就卖掉了。下次吧!

大贵怔呆了,400元的样回收了800元,照这样算,40万元货净赚40万元没问题。88天的冤案让他损失了40万不说,还很可能会妻离子散。大贵没精打采地回到家里,躺在**想来想去不是滋味。他忽地起身喊:“姐夫,你过来一下。”

候生田闻声过来,只见大贵把左手的无名指搁在砧板上,咬牙切齿一刀下去砍断,发誓道:“我陈大贵再赌,不是人;不把冤案搞清,不算人。姐夫,你把这个指头了包好给艳辉送去,把我的话告诉她。她实在不来,算了。”

生田看着地上还在蹦跳的无名指,吓呆了。

脸色煞白的大贵己从神台上的香炉里抓一把香灰捂着伤口止住了血。

刘艳辉回来了,见大贵真的剁了手指却抱住他抽泣起来。

这一年,大贵只从省城买回硝酸银粉回收银子赚了30来万,其它任何地方都不去,专门找被关过又放出的犯人问情况。请他们吃饭,给他们治病,他们要做点小生意,三千、两千的给他们垫本钱。还找到了斜眼和矮瓜,逼他们说出了真相。

那天,他们和大贵分手后,诈得13万元钱,但立即被抓住了,押往侨县收审。到了侨县后,好办多了。钓杆的姐夫与接手这个案件的吴明生极好,两家各给吴塞了5000元红包,6条良友烟,吴明生诱使他们供出一个替罪的就可放人,这个替罪的就是大贵。

大贵把搜集到的吴明生所有受贿枉法的材料送到彬州市举报中心,经查属实,吴明生被清除出公安队伍,下到造纸厂当工人。他在操作机器时,两只手都轧断了,终身残废。这,大概就是报应吧。大贵对刘艳辉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间一到,一定会报。你看金银湖那些淘金人,凡走正道的,做好事的,都有好报,干坏事,使歪心的,都没好下场。”

艳辉说:“你心好,不赌了,什么都会好。钱多钱少,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