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香港客
金银河那条四十多米宽的河道,盛着清亮的湖水潇潇南下,河两岸散落着大小不一数十个村庄。这里,春夏秋冬四季分明:春呈绿肥红瘦、夏时浓荫馥郁、秋来天高气爽、严冬冰霜白头。河两岸上空,从早到晚炊烟袅袅,气氛祥和。河东刘家和河西木子坪李家两个大村庄,分别座落在连通两岸的七孔桥头,交通便利的地方人财两旺这也是很自然的事。
一九八一年金秋十月,金银湖木子坪来了两位贵宾——祖籍金银湖现为香港议员的冶炼大亨陈洪盛和他的夫人李竹。他们是应侨县县委和县政府邀请从香港回大陆探亲的。得讯后,县委四大家主要领导坐小车在离县城46公里的国道上岔路口迎候;在县宾馆住了两晚,又由县长陪同陈先生回金银湖探亲。说是探亲,实际上只是几个本家侄辈和一些远房亲戚。县里拨了专款给木子坪村用于接待,县宾馆的两位高厨已由专车送抵木子坪为摆酒迎风宴席作准备。
李家和刘家在民国时期因“倒灯”(倒灯是金银湖民俗活动,小说后部将详述)打官司结怨己几十年。几十年来,双方都寻求压倒对方的途径,但无论哪方面,刘家一直屈居李家之下。这次是因为县里和乡里一再强调,刘家才和李家一样挂起了“热烈欢迎香港冶炼大亨陈洪盛夫妇回故乡探亲”的横幅。横幅红底白字,格外耀眼,实际上,刘家人骨子里是不情愿的:“他妈的,木子坪凭什么事事占上风。”
三辆小车离村还有两、三百米,木子坪村李支书便下令后生们呜放鞭炮。
刘金明先在桥西,但很快来到桥东。他挤近内弟李龙良,嘴上哆哩八唆了阵,又把龙良拉到一边,显得很见多识广地说:“龙良,这回,你得向你叔叔多要些米米。”
龙良故意反问:“米米是什么?姐夫。”
金明说:“米米就是钱啊!”
龙良用鼻子笑了声:“钱就是钱罗,米——米,洋鬼子样。”
金明说讲米米好听,香港人回故乡都要带很多钱。上次某某某某带来了50多万。
龙良说我不想我有什么资格向他要钱,他有好几个侄子。
金明歪着嘴吧故作惊讶道:“唉!他两口子带着孩子定华逃港是你爸送到广州的。那时,逃港的很多。走到彬州,上不了火车,你爸蹲在地上先让你叔你婶踩着肩膀爬上火车后,自己又拼命爬上火车护送到珠江码头帮他们挤上开往澳门的客轮,他陈洪盛不可能不报恩。”
龙良又笑了声说:“我爸是我爸,我是我,爸不在了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不料金明认起真来,说龙良你千万别傻,为这事,你爸挨斗到死,你劳改三年。你不要,我出面也得替你捞一把。龙良不笑了,脸沉了,也很认真地说我绝对不想,你千万别出丑丢格。说完,龙良一个人走了,他要去厨房安排事情。今天的迎风酒,他任总指挥。
“龙良,龙良,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快去快去。”金明还在后面追,“你看你看,他们都去了,都去了。”金明指着洪盛几个侄子催促。
“有宝贝让他们去捡,我不想。”龙良边说边往公厅屋里走。
第一辆小车上下来的是县侨联主任和两个一般干部,四个后生不认识上去拉住喊叔叔。侨联主任哭笑不得,但知道是洪盛的侄子,说你们的叔叔在后面。
第二辆车下来的是洪盛夫妇和陈县长。陈县长先下,四个后生又喊叔叔。待后排的洪盛夫妇从车上下来,陈县长向前来迎接的村支书和洪盛夫妇互相作了介绍,四个侄子自已也不由笑了。但他们仍然上去争着喊叔叔,婶婶,都争着往自个家里拖。把村支书挤倒在地,亲热得走了样,令两位港客无所适从。
县长叫大家让开点,让陈先生夫妇自己走。陈洪盛扯起李支书,问我李洪昌兄弟在哪?我得先见见他。支书说洪昌早就不在了,他儿子龙良住在那里,今天办酒,他管全盘。洪盛连说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住洪昌儿子家,你带我们去。支书又说村里作了安排,龙良家屋窄。
但大家没拗过洪盛,还是带着往龙良家走。
支书派人把龙良找来了。洪盛夫妇迎上去拉住龙良的手说,很象洪昌哥,真的很象。跟在后面的金明立即上去自我介绍道,我是洪昌的郎古子,龙良的姐夫。
洪盛问龙良说你姐叫什么名字,金明抢着回答说叫竹英。洪盛要他等下把竹英叫过来,金明说我马上去马上去。
几个侄子侄媳见洪盛夫妇对龙良如此亲热,面露不满之色。
迎风酒宴的丰盛自不必说;县、乡、村三级干部和亲友的轮番热情敬酒也不必说。陈洪盛夫妇对此并不惊讶。他们惊讶的是阔别30年的金银湖并无多大变化,山石田土依旧,矮房茅坑依然;所不同的是人们的衣着由30年前的长袍改成了稍微带点洋气的短装,但大多是灰蓬蓬的旧衣;再不同的就是李龙良他们办了家“华兴冶炼厂”。陈洪盛到那里看了看,想笑不好笑,只说了声:“好,还不错。”陈洪盛对老伴李竹轻轻叹息道:“家乡还很穷”。
县长考虑过惯了优裕生活的陈洪盛夫妇难以适应木子坪的贫困环境,迎风酒宴后要陈先生夫妇随车进城,有什么事明天再来。但陈先生说他30年未回老家了,实实在在想在老家睡两晚。亲友们、叔叔、侄儿侄女们更是拖住陈洪盛夫妇不放,挣抢着叫他们去自己家睡。县长说留下陪陈先生也被谢绝。
陈先生有四个侄子,按脉系分李龙良是外人,但陈洪盛夫妇选定住在李龙良家。
李龙良家住在木子坪村西,村西尽是茅坑、猪栏。龙良家原只一炊一宿,办冶炼厂后来往的人多了,太窄,搭了间偏室做厨房,腾出原来的灶屋做卧室兼客房。“华兴冶炼厂”有什么要商议的,都在这里谈。但陈洪盛不嫌龙良家窄。因为1949年,陈洪盛夫妇逃往香港时,李龙良的父亲、陈家的长工李洪昌偷偷把他们送到广州的恩情一直不忘。
陈洪盛夫妇前脚进龙良家,侄子侄媳们后脚就到了。很快,村里其它各个辈份的人也到了。
陈洪盛夫妇叫龙良夫妇把从香港带来的两个大旅行袋提进里间,四个侄媳瞬即跟了进去,借口帮忙在旅行袋外又摸又捏。
李竹大概看出了几个侄媳的心思,叫龙良把袋子提出来,随即拉开袋子,拿出一些衣裤。全是春秋衫,大人小孩,男的女的都有。让四个侄子家任由挑选。各家女人把自己的娃儿拉到陈洪盛夫妇跟前很张扬地显摆。眼里又拿其它孩娃的衣裤与自己家的比较,探问各样价格,心里计算自己的得失赢亏。陈洪盛夫妇一者是大度之人,再者没给前来与自己叙旧的乡亲买点什么来,觉得难为情,两人便商量了一下,凡在场的人,不论大人小孩包括已送衣裤的侄儿各家人口,每人发100元钱,让他们自己买点点心。这一发,却又引来更多的人——已经给了钱的马不停蹄立即叫家里还没拿的人来领,扶老携幼,拖儿带女,真的是热闹非凡。有两个老人瘫在**不能来,有几个男的在外跑小生意。各家媳妇也报上各自领了钱。木子坪满打满算也只201口人。却发了21000块钱——显然有9人重领了。
这样忙了大半夜,陈洪盛的老伴李竹有点厌倦,实际是有点心烦,借口想困觉先进了里间。
村里人各自计算着一家的收入渐渐散去,走时也不忘叫一声“洪盛哥”、“洪盛伯”、“洪盛爷”去自己家坐。洪盛站起握手连声回说“好!好!”。其实他也有点困了。
村里人走了,四个侄儿还没走。李龙良的媳妇在灶屋里准备夜伙。其他回家的媳妇把孩娃哄睡好后又过来了,也在灶房里帮忙,她们低声议论他们的叔叔婶婶到底带来了多少钱,听说他的钱多得不得了。好处莫让李龙良一家占了。
外屋里的几个侄儿在和陈洪盛拉家常。但说着说着便诉起了苦,一个说自己生病欠了债;一个说儿子大了想起栋屋没钱;一个说孩娃读高中了,送不起,便不让他读了;还有一个不好再重复前面的困难,就说自己近来脑壳总是疼,想去检查一下。只有龙良看着他们好笑,开始一言不发,等都说过了,才说我们还是谈点别的事,叔叔几十年没回家了。
陈洪盛在觉得故乡穷的同时,也感到几个侄儿的俗气。当然,他也很同情困境中的侄儿们。自己是带来了一笔钱。你们不说我也会给你们。但这样,给起来,味道就不同了。
这时,夜伙做出来了,是金银湖待贵客的传统礼数——荷包蛋泡米面。荷包蛋用茶油炸成两面鲜黄,米面在下,荷包蛋盖在面上,荷包蛋或两个或四个或六个。那要看客人的身份与主人对客人尊重的程度。龙良的媳妇轻声叫已经躺下,但并未睡着的婶婶李竹起了床。
陈洪盛和李竹的碗里只在碗底象征性地放了几根米面,每只碗里是六个鲜黄软嫩但熟透了圆溜溜的荷包蛋。蛋还冒着缕缕热气,飘着好闻的生茶油清香。陈洪盛夫妇吃不了那么多蛋,每人留一只外其余的都分给了陪他们打夜伙的侄儿侄媳们。
席间,几个侄儿侄媳又变着法儿向陈洪盛夫妇要钱,李龙良几次打岔都没打脱。便没再作声,只默默吃面条。陈洪盛夫妇也没再说什么,吃完面条后说累了想休息,龙良媳妇打来了洗脸水,叫叔叔婶婶洗脸洗脚,两人打声招呼便进了里屋。侄儿侄媳们也前脚跟后脚走了。
李竹很快睡着了,陈洪盛累是累了,但怎么也睡不着。侄儿侄媳们的意思他清楚,但主要是他们太穷。只是他们不应该以靠别人施舍的方法来摆脱穷困,而应该想法挣钱,而且要挣大钱。看来,几个侄儿中,数龙良本份,气质也好。他那个破冶炼厂,钱是挣不了好多,但从中看到了一种精神——一种拼搏向上的精神。人穷不怕,怕就怕没志气,怕懒,想到这里,他爬起来,穿好衣裤,轻轻叫了声楼上的龙良。
龙良夫妇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叔婶,两口子在楼板上搭了个临时铺。媳妇睡着了,他却没有睡着,他从叔叔看了冶炼厂后那种为难的神情中,猜度出叔叔对自己办厂精神是肯定的,但有些不上眼。说实在的,自己并不像那几个想从叔叔那里得到多少现金,他不是那种靠人施舍,仰人鼻息的人,那种钱用起来不是滋味,也不长久。叔叔淘沙为何赚那么多的钱,自己冶炼为何如此窝囊呢!刚想到这里,听见叔叔在叫自己。他以为叔叔哪里不舒服,一骨碌爬起来,身着里衣里裤就溜下了楼梯:“什么事?叔叔。”
陈洪盛说睡不着,想和你聊聊,你上去先穿好衣裤,我俩就坐在厨房里多聊会儿。
陈洪盛先是问问龙良的近况,聊些近亲的家常,聊着聊着长叹一声道:“香港在大陆人的眼中是遍地黄金,是天堂。但那里的黄金不是每个人都能捡到的,天堂不是每个人都能进的。我能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孙悟空取经,九九八十一难。”
李龙良望着陷入沉思的叔叔,听他讲述远天远地的故事。
一九五三年五月,石硖尾发生了香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火灾,六个村上万套住房付之一炬,五万余民众无家可归。
也是怪,熊熊火势窜至洪兴祥米行时,长长的火舌,只在米行的窗口和屋檐下温柔地舔吻了一阵,风势陡转,燃往他方。
洪兴祥米行是陈洪盛、李竹夫妇的,确切地说是妻子李竹经营管理,陈洪盛是从事冶炼。
惊魂甫定的陈洪盛抱着刚满月的三儿陈兴华,呆呆地看着陡然拐向的火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颤抖着声音对妻子说:“李竹,这是天意,我们不必逃难了。”
相对来说,比丈夫年长三岁的李竹显得沉稳些,她望着茫茫焦土和余烟缭绕的废墟,从陈洪盛手里接过儿子,在陈兴华的脸上吻了又吻,涕泪交流,泣不成声:“我们三个儿子,数兴华命大、命硬,眼看大火烧到家门口,也许是他把火挡走了。”
陈洪盛望着襁褓中的兴华“嗯”了一声,然后进屋打点米行,向遭灾的湖南老乡发售大米,有钱的付款,没钱的记帐,也不管认识与否,只要是遭难的老乡,一视同仁。
时年30岁的陈洪盛,在四年前也就是1949年6月,他害怕自己划为地主,选择了逃港一路。但携妻带子极其不便,也没谁敢护送他们。这时,长工李洪昌看出了他的心思和难处,主动把他和妻子、刚满一岁的定华送到广州又帮他们挤上珠江港口的一艘货轮才只身返回。
货轮到了澳门,背井离乡的陈洪盛携妻带子、举目无亲。为求生存,在一家金银首饰店当勤杂工,自己煮饭、炒菜,妻子洗衣扫地,仅可养身,没有积聚。他不甘这样过下去。半年后带着妻、儿坐一条小鱼船偷渡到香港。香港排外,走了三家都无法入门。原因是他不会讲粤语打港话。几乎流浪一个月才进了一家藤椅厂,讲好学徒三个月,三口之家只给一张床,三餐饭,待他学会港话才拿件计工钱。定下工作的第二天,他进一家影院看电影。香港的影院价位层次分明,最贵的鸳鸯座88元,其次是20元、10元、5元、2元不等,最便宜的是前排的蹲座,只收0.5元。陈洪盛买蹲座看电影学港话,回家后再教李竹,一举三得。三个月学了一口流利的港话,刚拿工资,藤椅厂却倒闭了。他只好进了一家织布厂。织布车间排满了急速轰鸣的织布机,下班走出机房,头重脚轻,看街上的车子走动如水中游鱼。倒在**两三个小时才能恢复听觉。他觉得这是在糟蹋自己的身体,划不来,只干了半个月就走人。这时,恰好认识了在香港开首饰店的金银湖人尹诗文。在他的帮助下做电瓶生意。一年下来,攒下10000元港币。
有了10000元,陈洪盛想自己另立门户当老板,但在香港租门面当老板至少得亮出15000元港币,他还差5000元。本来,他可以借却没借,竟想入非非带着这10000元港币跑到澳门去赌运气,赢他一把。谁知输了个精光。走出赌厅,当老板的念头成了泡影,只觉天塌了,地陷了,绝望了。赌场在四楼,他不往下走,却爬上楼顶,准备跳楼了结一生。一步一步到顶楼边缘正要往下跳的时候他想到了与自己同甘共苦的李竹,想到了随自己逃港而来的大儿定华和刚满月的国华。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死了,他们怎么办?懦夫,死都不怕,还怕活吗?”
陈洪盛活下来了,从此戒赌,正正当当地随尹诗文淘沙。三年下来,终于积聚了四万来块钱。三儿兴华也快一岁了。一家五口总是租房住,不是回事,李竹想用积聚买套房子;但陈洪盛把木箱里的借条拿给李竹看,说都借给了有困难的湖南老乡;李竹要洪盛收帐;洪盛说你一他几百,人家有困难才借,怎么好意思收?李竹说你对老乡对朋友比对我还亲。……
李竹这才清楚,丈夫不是不买房,也不全是没钱买房,而是把买房的钱借给了朋友和老乡,仅有的资金要周转。李竹何偿不了解号称“好好先生”的丈夫,对方有了三句好话,就把脑袋给人当凳坐。今天说再不借,明天照样借。李竹嘟哝道:“我们是住破房子的命。”
陈洪盛这才笑道:“不呢,联合国已拔款给香港政府,准备在石硖尾建造世界上第一个徙置区,逐步安置遭火灾的难民。”
李竹想想,钱已借出去了,吵也没用。况且,自己能帮老乡,也说明丈夫有能耐。洪盛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自己也有求人的时候。
这对夫妻一辈子唯有的一次吵架很快风平浪静,洪盛仍旧搞冶炼,李竹依然经营米行。大火后的石硖尾,人们为生存而奔波,陈家的日子虽然好些,但过得也很艰难。一家三口每天伙食费控制在一块钱左右。
陈洪盛人缘好,朋友多,待客大方。正月里拜年要拜好几十家,他家的客更是川流不息,在新加坡的马鸿飞,在台湾的郭通华更是往来频繁,从待客上谁也看不出他生活上的拮据。
平平坦坦中过了两年,石硖尾徙置区已建了15栋七层的楼房,每栋楼能住28户,大概安置了近两万人,但陈洪盛家还没分到新房。
这天傍晚,陈洪盛谈生意回来,一脸愁容,进屋后倒头便睡。善于察言观色的李竹知道丈夫碰上了难事,她叫丈夫起床吃了饭再说。
陈洪盛小李竹三岁,他从来尊妻子为姐。
李竹的母亲和陈洪盛的母亲是极要好的异姓姐妹。李母怀上李竹时,陈母的肚子也在往上凸。姐妹两指腹盟誓:“同时生男结为兄弟;同时生女结为姐妹;一男一女结为夫妻。一日讲话,千日相同;如约违背,天理不容。”后陈母早产,三年后才生下陈洪盛,但盟誓依旧。李竹10岁那年以童养媳的身份跨进陈家门槛时,便是以姐姐的身份带着七岁的洪盛出出进进,把洪盛的衣食住行服待得妥妥贴贴。正因此,洪盛把李竹当作自己的坚实靠山。
陈洪盛告诉妻子说自己在昌隆金行联系的那批货,艾务成在抬价抢购。
李竹听了,咬牙切齿恨道:“生意刚刚有点喜色,你个艾猴子就吵死了。”李竹稳了稳神说,“生意场上你争我夺的事很自然,他不是在大森洋行进货吧,你也去挖他的墙脚嘛?”
“大森洋行老板恐怕根本不会理睬我们!”陈洪盛很担心。
“做生意是讲赚头,你开高价他能不给货吗?”
“万一艾务成又抬价呢?”
“你再抬。”
“我们没那么多钱,抬不起!”
“这种时候,你不要和他比钱,要和他比胆。艾务成尖嘴猴腮一麻杆的样子,你和他比高,比大,比长得帅,凭你的身胚,也要压倒他。”
陈洪盛经妻子一点拔,来了精神,呼噜呼噜扒完两碗饭,嘴巴一抹:“好,我马上去。”
次日的傍晚,艾务成来到陈家。
陈洪盛坐在客厅的藤椅上喝茶,李竹在门口教三岁的兴华数数。艾务成一进陈家从墙边拖把椅子就坐,大腿架在二腿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洪盛,你凭什么抬价抢我的货?”一副盛气凌人的粗鲁相。
一向与人为善的两口子见艾务成如此不友好,谁也不给他倒茶。陈洪盛抿了一口茶,眼看自己的脚说:“我没听懂,抢了你哪批货。”
“哼,哪批货?大森洋行的!”
洪盛瞥了艾务成一眼说这是你教的。
艾务成两眼扫视着房子,满含讥讽地说:“住这种破房子的人也配和我抬价?”
陈洪盛正要发火,李竹过来笑嘻嘻地说:“听艾先生的口气,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我家洪盛钱不多,房子也旧了点,但抬价还是敢的。洪盛,把你的钱箱打开让艾老板见识见识。”
洪盛不敢,他知道钱箱里只有为数不多的钱,其余的都是借条,但还是拿来了。李竹打开钱箱说:“你看好,这是我丈夫放贷的契约。”她随手拿出一张在艾务成眼前晃了一下。“这一张是三万,最少的也有几千,要买一两栋房子还不是喊‘一、二、三’!但我们不买你那种过时的房子,我们要买地皮建高楼大厦。你不是要码价吗?吹牛皮有什么用,有本事用袋子提着钱去大森洋行当面码!洪盛,你打个电话给新加坡的马鸿飞和台湾的郭通华,叫他们过来一下!”
艾务成听说马鸿飞、郭通华与陈洪盛是拜把子兄弟,一下子怵住了。他俩都是大亨,拔根汗毛比自己的腰粗。但他强挺腰板横了李竹一眼:“我不和你讲,我和洪盛讲。”
“你不配和我的洪盛讲,站起没他高,坐下没他大,样子没他帅,做生意又不讲仁义,你只配和女人讲。”
艾务成受了羞辱,火道:“那好吧,红黑两道,由你家洪盛选。”
陈洪盛一听,无名之火陡起,指着艾务成吼道:“好!我答应你!你明天带人来把我家搞平,我只要“哼”一声,一月之内,湖南老乡给我恢复原状。然后,再去搞平你家,你敢不敢?敢,就接个掌。”
艾务成站起来,斜眼看着洪盛伸出的巴掌,象一个拙笨的木匠在瞄一段弯曲的木头,不知从何下手。只虚张声势喊了句:“走着瞧吧!”无趣地溜了。
陈洪盛把艾务成坐过的椅子重新摆好,又移了移四把椅子之间的距离方又回到藤椅上。
陈洪盛房里的摆设,任何一样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这与他穿衣戴帽,与他为人一样一丝不苟,使整个房间井然有序,外人进门肃然起敬,必须规规矩矩。
气争了,口夸了。但钱在哪里呢?陈洪盛不无担心:“李竹,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什么牛皮都敢吹。”李竹说:“有些事,女人出面讲话比男人好。”
李竹边回答丈夫边在房里东翻翻西翻翻,一会儿从破棉被里抓出一把钞票,一会儿在袜子里掏出一叠港币;等下从哪个不起眼的纸箱里又捡出一坨钱全部码在桌子上。陈洪盛眼都看花了问:“你哪来这么多钱?”李竹说,都是你的,你给的,舍不得用。有钱时不藏点,急用时怎么办?陈洪盛说这点钱也不顶用。李竹说,办法总会有的。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谁也没去动对方的货。艾务成听说湖南老乡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都在帮陈洪盛码价。他怕了,派人向洪盛求和,互不相扰;洪盛有点动摇,但李竹不肯。她说:“不与他讲和,我们已和大森洋行讲定,突然变卦,以后谁还和我们打交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艾务成是香港银子王,他能让步很不错了,钱是赚不尽的。”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让他说方就方,说圆就圆。周围的人会怎么看我们?我们怎样立足?再者,大森洋行的货肯定比昌隆的赚头大,不然,他这么精明强硬的人会主动讲和?”
陈家与艾务成较量的前前后后被人添油加醋传到大森洋行老板耳里,老板微眯两眼抽了一阵水烟。悄悄对手下说:“把陈先生叫来,我要亲自和他谈生意。”
50年代里,大森洋行老板是真正的香港银子王。
从大陆解放前起,大森洋行便开始收购从大陆走私过来的袁大头银元,请冶炼人熔成银锭,销往印度,每月盈利60万—80万之间。熔锭是冶炼业中最简单的冶炼,业务量最大的便是那位自称银子王的艾务成。但大森洋行老板渐渐发现眼小头大,白脸青筋的艾务成不诚信,不地道。每次进货要压点价,压价后总数又要去掉尾数;每次交货要加点价,加价之后总数又要收上尾数,总爱占小便宜,不是块做大生意的料。这还不算,还把炼出的银锭走私销往印度。上次,就是不能按时把白银如数交给大森洋行,只好抬价抢购陈洪盛的原料提炼白银来补大森洋行的窟窿,遮掩走私的内幕。
那天,大森洋行的老板把陈洪盛找去,只看了一眼,心里很舒服。他亲自给洪盛倒了一杯茶说:“一看就知道陈先生是个很实在的人,陈先生要与我做生意,还敢和艾务成抬价,也不知陈先生能把生意做多大。”
陈洪盛知道是在探自己的冶炼实力这包括经济实力和冶炼人手。但他实话实说,敢和艾务成抬价是凭一口气,看不惯他那趾高气扬的德性,自己的钱不是很多,但朋友很多,生意可大可小。
“好!”总经理拇指一翘:“我就喜欢实在,假设我一个月提供100万元原料给你炼,按你现在出的价,有多少利润?”
“只有百分之一的利润,管理不善,没利。”
“那为何要争这口气呢?”
“钱亏了可以赚,气亏了没法补。”
“我若把原料价格下浮1%,每月赊150万元货给你,但必须按时交货,你敢不敢接。”
“敢,我分给我的朋友做!”
“和朋友分不分成分不分利呢?不分,你是白忙,分了,还算什么朋友!”
“生意场上向来是先小人,后君子,亲兄弟,明算帐。生意归生意,朋友还朋友。讲定之后,各赚各的。再说,我给了朋友的东西,到时,他们又会还给我。”
“对对对!陈先生称得上是人中豪杰。现在我决定每月供应你150万元原料,按时交货,原料价格下浮1%,逾期交货,原料价格上浮1%。给你10分钟,计算出两种情况的盈亏结果,生意就算做成了。算不出,我不说,你也明白。”
10分钟到,陈洪盛只报出第一种情况的盈利数,自觉没趣,转身就走。
“陈先生,站住!”
陈洪盛站住了。
大森洋行的总经理走过去:“凭你这种说一不二的性格,我愿和你做生意。但我看出,你没读多少书,是吧!”
“只读了三年。”
“你记住,做生意只靠精明不行,还要读书,读很多书,才会明白很多道理,分析形势,驾驭商机。你要教孩子好好读书,你有几个小孩?”
“三男两女,五个。小男孩子很调皮,为了不让妹妹受欺负,常和比他大几岁的男孩打架。”
总经理哈哈大笑说男孩要拐,女孩要乖,男孩太老实没出息。下次把小男孩带来给我看看。
陈洪盛把从大森洋行赊来的货分给王诗海、郭荣庭、郭永隆这些要好的朋友做,也不收什么手续费,只进大森洋行原料的下浮价就有一万伍仟元,加上利润有近三万块收入。一条,得按时或提前交货,到后来,从他这里领料做的朋友越来越多,生意也越做越大。渐渐地,香港安隆金银回收公司也主动向陈洪盛提供货源,条件与大森洋行一样。陈洪盛由一个冶炼人变成一个生意人,他不再亲手炼货,只管进原料,交白银。大森洋行和安隆公司,只要是陈洪盛出面,要货给货,要钱给钱。有人想插一手,但不能如愿。
经近四年的积累,陈洪盛成了香港尽人皆知的陈大老板,但李竹仍开她的米行。
石硖尾国立小学是香港的一所贵族学校,大老板的小儿子兴华在此求学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个周六放学,又是孔珊开车来接兴华回家。她又给他买了一大包香甜可口的零食。兴华自然很高兴,孔阿姨,孔阿姨叫得格外甜。
孔珊是陈洪盛的秘书,大学中文毕业,能写能算,能说会道,车开得又稳又快,整天跟随洪盛出出进进。24岁,正含苞待放的孔珊倾情年富力强,事业有成的陈洪盛是可以理解的。但太迫不及待了点。孔阿姨说:“兴华,我干脆做你的妈好不?”
正往嘴里送零食的兴华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两眼盯着这位想做自己妈的孔阿姨。
“华仔,叫妈,我给你买新衣服。”
“我有妈,干吗叫你妈?”
“你妈不识字,不会开车。我天天开车接你上学回家。”
“扑!”兴华扬手把零食丢在车外,打开车门,跳下来,指着孔阿姨大叫:“我不叫你妈,我走路回家。”说完,跑了。
过了段时间,这事传到李竹耳里,李竹并没向陈洪盛发火。她知道,丈夫有钱,有地位,又一表人才,讨女人喜欢是很正常的事;这些女人不管抱何种目的向陈大老板暗送秋波也好,公开传递信息也好,也是很正常的事;男女偷情吃腥的事堵是堵不住的,与其堵不住,不如放大度些,但不管是不行的。她笑着叫洪盛把兴华的孔阿姨带来给我看看。
“你是不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了?”陈洪盛笑着问。
“还风言风语呢?已公开要兴华叫她妈了。你说实话,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别撒谎。”
“实话告诉你,打我主意的还不止孔珊一个,多着呢?”陈洪盛一连报了好几个名字:“但我和她们什么事都没有,我不是那种人,你查去。”
“我不是查你,有不有事没关系,不管谁,都叫过来,我添双筷子加只碗就是了。绝对不会讲半句无理的话。这种事,你看着办,我决不会离开这个家。”
最终,没女人敢进这个门,也没女人敢缠陈洪盛。其实,陈洪盛为人很有分寸,一个男人,尤其是有事业心的男人毁在这种事上的例子很多。
童养媳李竹,跨进陈家门槛前叫李玉梅,因婆婆的名字也有个梅字,犯忌,才改名李竹。10岁的李竹一进陈家除了以姐姐的身份照料7岁的洪盛还当佣人使唤看管好家里的宝贝牛。稍一不慎就挨骂遭打。那时陈家虽然富有,但相当节俭,用地瓜当主餐是常有的事。李竹更是勤劳节俭,乃至丈夫成了陈大老板,李竹依然秉性不改。她把丈夫平日给的零花钱,打牌收的租金,做小生意赚的钞票积攒起来,藏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每当丈夫急需而又一时无措时,她都能冷不丁地拿出一笔钱来。她生兴华时是难产,吓怕了。后来生女儿侨兰临产前,她指着被子、鞋子、箱子告诉丈夫,这里那里有多少钱,万一自己迈不过这关,你要记得拿出来。
李竹还很有心计,每当丈夫急需大笔资金时,她利用自己在妇女中的地位和威望“打会”。她当会头,妇女们都愿把钱交给她解燃眉之急。按现在的说法叫“融资”。
李竹还很泼辣,能干。象上次对付艾务成的例子又何止十次八次。
妻子伴随自己穿越了人生道路上的风风雨雨,迈过了生意场上的沟沟坎坎,夫妻双双,血浓于水,不分你我。我洪盛若是拿钱去赌去嫖去养情人,我还是人吗?即便李竹大度,我也不能坏这个良心。
六十年代初,香港对黄金入口管制十分严格。只允许工业用金进港。所谓工业用金就是含量75%的粗金。当时,香港的金价比国外高出5%。眼光锐利的商家从外国进口工业用金,请人提纯赚取高额利润。因之提炼纯金的技术是香港令人惊羡的行业,陈洪盛恰好在这方面身怀绝技。很快,他在同行中出人头地,声名鹊起。定华、国华学习之余,也跟着父亲炼金。
到了六十年代中期,定华、国华读完中六和中四,再不肯读书。陈洪盛对两个儿子说你们不愿再读,我不强求,但你们要告诉我,准备干什么?定华、国华回说炼金。陈洪盛说,你们炼金也好,不要跟着我的屁股转,要学会吃苦,学会做生意,我给你们一副本钱就不错了,自己去闯吧。自己挣的钱,用起来才懂得味道,不要打我的牌子。
17岁的定华带着15岁的国华在一个叫大窝坪的山边搭建了一间非常简便的小木屋,木屋坐北朝南,通风向阳,住在里面倒也神清气爽。定华说:“从今天起,我们两兄弟就在这里吃,在这里住,在这里炼金。爸说得对,要学会吃苦,学会做生意。”
小木屋搭成的第二天,定华带着国华找到周生生的商铺里。定华给周大老板鞠了一个躬。定华说:“周叔,从今天起,我们两兄弟从你这里进货炼金。”
两兄弟对冶炼技术早有基础。两人不打父亲的招牌,但都知道他俩是陈洪盛的儿子。周大老板提供货源也就给予莫大的关心。两兄弟的生意从小到大,愈做愈大,炉火越烧越旺。周老板只象征性地收点押金就把大批的货发给两兄弟提炼。每周炼出近千两金后才去结帐。
“周叔,你不怕我们兄弟拐跑你的金。”两兄弟与周老板关系融洽后难免开点玩笑。
“你们不是那种人,我看得准。”
“我们要做长久生意,不诚实信用没法做人。”定华既是回答周老板,也是教弟弟。
诚恳的态度,加工的速度,提炼的纯度,两兄弟的信誉度很快传为美谈:
“陈洪盛和李竹两个崽好厉害,六天结一次帐,结帐一次加工费都两三千块。”
“吊那法嗨呀!龙生龙,凤生凤哇!这个人种好怪哇!唉,这个陈洪盛也是怪人哇,那么有钱叫两个儿子吃这种苦!”
“你这就不知道,这正是陈洪盛教子有方。”
这些话传到陈洪盛夫妇耳朵里,好不高兴。
1969年,印度和台湾的金业兴旺,众多金商看准这个市场,争相向印度和台湾出口金饰。谁拥有更多的黄金,谁就有更多的利润。无论对商家,还是对冶炼厂,速度=黄金=财富。经过三年实践摸索,两兄弟博采众家之长,不断改进设备,自制工具。已经有了独到的“点金术”。通常情况下炼500两金只用一天时间,速度之快令人惊讶。周生生、周大福这些大亨,为了抢夺商机,都把大量的废金、废渣交定华、国华提炼。两兄弟雇人加工粗金,自己只管最后一道提纯工序,真的是日进斗金。
到了1971年,香港黄金市场全面开放,冶金厂如雨后春笋抢摊营业,利润骤降,但此时的陈家兄弟已足足赚了一大笔。大窝坪的简陋木屋早已不见,代之而起的是显示财富威严的汇源冶炼厂。定华、国华己是冶炼大老板。
李龙良并不知道叔叔的淘金路如此艰难。叔侄俩谈着谈着,渐渐天亮了。他劝叔叔去睡,叔叔却意犹未尽,谈兴正浓。他想起今天侄子侄媳的俗气的表现,心里不是滋味。你们不富裕,想得到外来的帮助也是对的,但我不能这样帮助你们。他以过来人的口气问龙良:“假设我有10万现金和一种赚钱的方法,这两样只准你选其中的一样,你打算要哪种?”
龙良犹豫了一阵说:“我要方法。”
陈洪盛说:“这就对了,这次来,我给你带来了一点钱,但我见了你的冶炼厂后,觉得更重要的是该教你一条冶炼赚钱的门路。”
“叔叔教我一条什么门路?”
陈洪盛说:“什么门路等下说。帮助人分布施——法施——神施三种境界,布施是直接给人钱财;法施是教人赚钱的方法;我告诉你,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树立永不言败的精神,一个人只要具备了这种精神,他就会找到挣钱、创业的方法,就会拥有物质财富。这就叫神施。”
“叔叔,你的意思我懂了,干什么事不可能总是不失败,但不能怕失败。”
陈洪盛一拍大腿说:“对,我先教你一种方法。”
“叔叔教我一种什么方法?”
“你坐在**,我给你慢慢说。”
……
当天,李龙良跑到侨县人民医院放射科要买他们的定影水和废胶片。医生感到有点好笑,说我们的定影水每逢周六倒掉,换新的,你要,提走就是。废胶片也有,每到年底烧掉。李龙良说,我不只要一桶,有多少,要多少,长期要,5块钱一桶,胶片块钱一斤,行不?医生说,这真的是废水废片,你们要,每逢周六来取就是,按你说的价,行呀!
一方是废水能卖钱,一方是靠废水能赚大钱,生意很快谈妥了。李龙良当即买下一桶,按叔叔教的,拿出一张试纸插入桶中,那白色的纸立即变成深蓝色。按叔叔说的,颜色深,含银量高。随之,从身上掏出一包粉未倒进桶中,用棍子轻轻搅了搅。不到10分钟浓浓的墨绿色定影水变得稀淡,桶底出现一层厚厚的颗粒状沉淀物。龙良将上面的水倒进污水池,将沉淀物控在随身带去的布袋里。
“这个有什么用?”医生们亲眼看见龙良象耍魔术一样,将水变成一坨稀泥沙样的东西。
“送广州化工厂制农药用。”龙良撒谎说。
龙良离开医院,一到家就把手中的布袋平伸过去:“叔叔,你看,搞来了。”龙良象孩子意外拾到宝贝样从肚里往外笑。
叔叔接过布袋掂掂说:“怕有七八两银子,值好几百块呢。”
“这么多?”龙良惊讶得舌头吐出好长。
接着,叔叔叫龙良把那泥沙样的东西倒在锅内炒干,成粉状。再把粉沫倒进钳锅,加硼砂放进熊熊炉火中煮,不到20分钟,钳锅变得通红,钳锅内也是通红的**。
“行了,夹出来,倒进模槽里。”叔叔说。
龙良用长长的火钳夹出钳锅,将钳锅里的“银子水”倒进生铁模槽,又过了10分钟的样子,把模槽倒转过来,一坨白花花的银子躺在碎散的废渣上面,龙良迫不及待伸手去捡,被叔叔喝住了。冷却后捡起一称,1斤2两,值400多块。
洪盛问会弄了吧!龙良说会了;洪盛说会了好,我还对你说,一吨胶片多的可回收30来斤银子,值万把块,回收方法一样。过几天我回香港了,以后多联糸。依祖训别外传。”
龙良点头答应。那一刻,他觉得眼前升起了明亮的金星,自己的前景无限的广阔。
陈洪盛夫妇回港的第三天,李龙良运回一大袋胶片灰和一袋定影水的沉淀物。炼出两大坨白花花的银子。那天,他带着自己先后炼出的三坨银子去县城向人民银行交售。
收银员己有过日亮那次经历也就并不奇怪。只是问“你也是金银湖的?李日亮你认识吗?他会炼银子,你也会?”
李龙良说认识,而且很要好。银行工作人员互相议了一阵,决定收。一过秤28.8斤,计币12096元。银子涨价了,李日亮第一次卖银子,每斤的价格是320元,现在是每斤420元。银行里的人又一次大为惊叹:“你和日亮哪那么聪明,会造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