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成了白月光

第25章 死遁(三更合一)

“阿娇死了”

到底是出家人, 不忍心叫她们打胎,只能尽力保全。

主持忙宽慰道:“施主也不必过于惊慌,夫人近两月应是没再继续服用那汤药, 老衲为夫人再写张药方,回去后悉心调理, 待生产之际, 应当能对夫人有所裨益。”

一听还有挽救之法, 春桃用袖子抹去眼泪,连声道谢, 沈家此次祈福需在寺中待上七日,春桃拿到药方后想也不想,直奔山下去抓药。

阿娇醒来时, 身边空无一人, 唤了几声,推门进来的却是沈禹州。

沈禹州离开偏殿时找不到人, 险些以为阿娇偷偷跑了, 四下打听才知原来人在厢房里休息, 他端来一盏温水,“口渴了吧, 先喝点水。”

阿娇别过脸,“春桃呢。”

“不知道。”沈禹州实话实说, 将茶盏搁下,作势又要与她同榻, 阿娇忙抵住他, “公子, 我今日身子不适……”

沈禹州扭开她的手, 把她抱起往床榻里塞, 随后飞快脱鞋躺下,抱着她闭目:“放心,我不动你。”

阿娇这才勉强安静下来,只是夜里,总觉他搂得越来越紧,似乎生怕一醒来,她就会消失不见。

夜里歇得早,翌日天微亮阿娇便醒了,身侧已是凉的。

春桃还没回来,她不免担心,下榻准备去寻人问问,结果走到半路遇到迎面而来的褚清兰,仍旧是一袭素衣,略施薄粉,却盖不住面上的憔悴之色。

瞧见阿娇,褚清兰似乎也很意外,但很快重新扬起笑脸,“妹妹也起得这般早,可要与我一同用些早斋?”

阿娇做不到冰释前嫌,面无表情道:“早斋就不必了,大少夫人也无须与妾姐妹相称,可当不起。”

褚清兰笑了笑,“你是二郎的爱妾,咱们自然是一家人。”

阿娇唇角微勾,泛起冷笑,不想与她纠缠,经过褚清兰身旁时,对方却一把抓住她,“等等。”

吃过一次亏,阿娇自不会再让她有第二次陷害的机会,退了几步拉开距离,站在廊外明处,“大少夫人有何指教,直说便是,同妾拉拉扯扯的,万一磕着碰着,妾担待不起。”

褚清兰也不在意,“上回的事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到松鹤院,自己失足落水,没成想却叫二郎与母亲误会你。”

阿娇抬起眼睫,她居然承认了。

“大少夫人该向你的婆母、小姑子解释。”

“是我对不住你。”

褚清兰道:“如今同你说这些,也不是奢求你原谅,只是,往后我们可否和平相处?如此,也不会叫母亲二郎为难。”

这倒让阿娇感到意外,“妾从未想过与人争什么。”

“我知道。”褚清兰牵起她的手,语气真挚:“你一向是体贴温柔的,二郎也愿意听你的话,就请你看在我这腹中孩儿的面子上,否替我求求情,让我回府吧,这寺中清苦,我自是没什么,只是苦了我的孩子……”说着,眼尾泫然欲泣。

阿娇心中略有动摇,可是她还是对褚清兰喜欢不起来,忙抽回手,“这是老夫人的主意,妾无能为力。”

只怕自己会心软,忙转身匆匆离去。

褚清兰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可怜祈求一瞬化为乌有,她抚着隆起的腹部,眸光一寸寸冰冷。

既然阿娇软硬不吃,就休怪她狠心了。

褚清兰又提起裙裾跟了上去,与阿娇并肩而行。

阿娇起先只以为是顺路,七拐八扭走了一段路,才确定褚清兰是跟着自己,不由驻足停下,“大少夫人,您还有事吗?”

褚清兰微笑,“只是顺道同你散散步。”

阿娇深吸口气,又折身往另一处去,褚清兰仍紧紧跟在后头,她想尽快摆脱,只好打算把人带到许氏那里。

却不知此举正合对方心意,眼看快到大雄宝殿了,褚清兰突然停下,叫住她:“阿娇。”身后传来一声阴森的笑,“你再怕我,也太迟了。”

什么意思?

阿娇回过头,眼前却是一花,一道素色身影便闪到跟前,与她撞了个满怀。

“啊——”

褚清兰惊叫出声,脚一崴朝旁边的阶梯摔去。

阿娇脑中有一瞬空白,下意识地要去拉住她,谁知褚清兰跟不要命似的,猛地甩飞她的手,整个人摔在阶梯上,然后沿着阶梯滚落,足足五十三级阶梯摔完,所经之处,皆染上一条长长的血痕。

褚清兰躺在最底下,捂着小腹,面如金纸,豆大额汗沁出,白裙之下满是鲜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褚清兰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声声泣血。

“阿兰!”

“娇娇!”

许氏尖叫着跑下去,随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混乱间,沈禹州率先赶到,一把抱起浑身浴血的褚清兰,凌厉的眸光落在台阶之上,眼中有愤怒,失望,甚至还有一丝悔恨。

寒意自脚底钻入,阿娇后背阵阵发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脚软得厉害。

——他的眼神已经为她定了罪。

许氏看着昏迷不醒的褚清兰,悲恸大哭,扭头恶狠狠瞪着阿娇,眼神仿佛要吃人:“你个贱人!你到底还要祸害多少人你才甘心!”

她冲到阿娇跟前,抬手打了两个巴掌,随后攫住她的肩膀猛烈摇晃:“贱人!你还我孙儿!还我孙儿!”

许氏下手极狠,两记耳光已经扇得阿娇耳中轰鸣,紧接着又把人推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似乎要把所有愤怒都发泄在她身上。

阿娇身上无处不痛,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喉咙里只剩苍白无力的辩解。

“我没有推她……”

“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

沈念如抓起衣襟把她提起来,眸含泪瞪着她:“沈家收留你,哥哥也一向护着你,你就是这般报答我们的吗?盈盈表姐当初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个狐狸精,是祸水!害了她们,现在又要害大嫂嫂和她的孩子,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说啊!”

就连一向宽厚的老夫人这次也顾不上她。

寺中唯一擅岐黄之术的主持今晨刚离开,老夫人当机立断命令道:“都别吵了,赶紧下山,去请大夫!”

除了那一眼,沈禹州自始终在都没再理会阿娇,抱起褚清兰跑下山,一群人手忙脚乱地跟着。

几乎是顷刻间,所有人,所有车马都走光了,徒留阿娇一人还愣在原地。

他到底是又一次舍弃了她。

这次无需她挣扎逃离,仅仅因为褚清兰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手段甚至谈不上高明,他便自觉放弃了她。

分明达成了离开的心愿,阿娇却笑不出来,只觉遍体寒凉,一颗心绞痛得紧。

天际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她终于找到了一点力气,踉跄着站了起来,呆呆望着经雨水冲刷的地面。

那里还有褚清兰的血,混着雨水开始向四处蔓延。

空气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缠绕着她,久久无法散去,阿娇胃里一阵恶心翻涌,捂着嘴跑远呕了一肚酸水,可那血腥味却如跗骨之蛆,无论她往哪里躲,始终跟着她。

“不是我,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推她……”

她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脑子丧失了思考能力,全然麻木,沿着下山的道路跑去。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前路,走得磕磕绊绊,身上衣裙被尖石荆棘划破,鲜血一点点染红她的裙摆,甚至还有血水,正顺着裙下的细腿缓缓流淌。

可她已没有知觉,足尖踏过泥泞,又哭又笑,一路浑浑噩噩,渐渐失了方向。

仿佛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夜幕降临,周身彻底暗下。恍惚间,有人迎面走来,被她白裙带血的模样惊着了,待走近了,才发觉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女。

阿娇并未察觉来人,失魂落魄的走着,面前却忽然伸来两只黝黑脏污的臂膀,她不得已停下,发现自己居然被两个满脸邪笑的猎户堵住了去路,短暂怔愣后,转身要走,两人又一次堵住她。

“小娘子要上哪儿去啊?这夜路不好走,不如让咱哥俩送送你?”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肩。

恶心感再次上涌,阿娇耸肩甩开拔腿就跑,可她跑没几步,便被脚下藤蔓绊倒,其中一人三两下捉住她一只脚踝。

阿娇惊恐交加,用尽浑身解数挣扎,手边正好抓到一块石头,便狠下心朝对方头上猛砸下去,对方吃痛松手,她才把脚抽出,顾不上掉了的绣鞋,一瘸一拐朝山上跑。

只要回去,就有救了。

阿娇边哭边跑,身后两人仍穷追不舍,夜间她视物不清,竟在不知不觉间跑到了悬崖边,望着漆黑不见底的崖低,恐惧感油然而生。

两个猎户笃定她不敢跳,狞笑着搓手,一左一右拽住她。

太多情绪在胸腔里翻涌,阿娇疯了似的挣扎,推搡间咬了对方一口,正是此前被她砸过脑袋的人,对方怒极挥手。

黑暗里只听一声尖叫,失重感顿时笼罩全身,阿娇彻底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春桃还不知情,正气喘吁吁往慈恩寺走,结果回到寺中发现空****的,只有几个僧人在清里台阶上残留的血色。

一种不祥预感爬上心头,春桃忙问:“可有见到沈家的家眷?”

小僧摇摇头,“今日沈家的大少夫人疑似小产,晌午时分他们人就走光了。”

听到出事的不是自家主子,春桃松了口气,尽管浑身湿透,仍紧紧捂着怀里的药折身下山,然而回去后,发现阖府上下都是沉重诡异的气氛,找遍松鹤院都没有阿娇的身影。

春桃尝试去询问缘由,可府里每个人瞧见她都和见鬼似的远远躲开,听说人都在东跨院,她一阵小跑赶去,却被嬷嬷们推开,她不依不饶:“我家姨娘呢?回来了吗?”

“再没有什么姨娘了!”嬷嬷冷哼:“她把大少夫人害得这么惨,怎么敢有脸回来!自此以后,她就与我们沈家没有半分瓜葛了!”

怀中的药包哗啦啦掉了一地,“不可能,不可能……”春桃声嘶力竭:“奴婢回到寺中并没有找到姨娘,她一定是被你们藏起来了!你们这老嬷嬷又想害她!”

“放肆!”

许氏认出是阿娇身边的人,立即拔高声音:“还不赶紧把这小贱婢乱棍打死!”

沈禹州站在一侧烦不胜烦,呵止嬷嬷,走上前尚未开口,便见春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子,姨娘怀了身孕,可是她不见了,她不见了!”

怀了身孕。

不见了。

短短几个字,掷地有声,重重砸在沈禹州心头上,反应过来后,他夺门而出。

许氏愣了半晌,吩咐人拦住他,眼下褚清兰生死未卜,她绝不容许沈禹州离开去找那个贱人!

然而上前的小厮侍卫统统被掀翻在地,沈禹州猩红着眼不管不顾,冲到角门飞身跨上马背,绝尘而去。

自上京南下徐州,车队一路马不停蹄,楚怀安一行人尚未入城,便遭了泼天大雨。

侍卫勒马到车驾旁,“殿下,前头就是慈安寺了,可惜雨势太大,附近山路出了名的难走,这边有个驿站,您要不先在此处歇一晚?”

马车门帘微掀,一只如玉修长的手探出,隐隐绰绰可见半张俊秀面容。

后头紧跟的马车里同样探出一个脑袋,是苏婉容。

婢女为她撑伞,护着她来到楚怀安面前,“殿下,我兄长传过消息,沈家女眷这些天都会在慈安寺祈福,若无意外……长乐郡主应当也在的。”

那日回京途中,她意外看到太子殿下的亲笔画像,终于想起自己当初看到阿娇时,为何会觉得眼熟。

两年前,她随前来述职的父亲一并到了上京,恰逢国宴,举国欢庆,金雀大街上是各式各样的花车轿辇,其中最华丽、排场最大的就属靖安侯府长乐郡主的尊驾,身侧甚至还有太子殿下的黑甲卫为其开道护行,气势不亚于一国公主。

就在那时,她曾遥遥与长乐郡主林宝珠有过一面之缘。

在徐州,苏婉容自诩名门,可到了上京才算见识到真正的世家贵女的模样。

轿辇上,林宝珠一身大红宫装,发髻飞扬,姿容绝丽,尽管年岁不大,那股天然的繁丽华贵却令人为之倾倒。

苏婉容痴痴望着,心中赞叹林宝珠不愧是上京数一数二的高门贵女,父亲是一品侯,母亲是长公主,舅舅是皇帝,未婚夫是太子,她的出身,简直就是每一个少女的梦想。

可是谁能料到,凤阳之事,牵连了靖安侯府满门,曾经立于枝头傲视众生的玫瑰,也有流落凡尘,陷入泥中任人践踏的一天。

想到沈家那些事,苏婉容头一次庆幸两家婚事没成。若真成了,太子殿下与长公主追究起沈家罪责,她可百口莫辩,冤死了。

楚怀安不知她心中弯弯绕,看了眼黑漆漆的天幕,下了继续前行的命令,侍卫只得重新整顿车马,冒雨赶路。

车厢顶部镶嵌着华光流彩的夜明珠,即便天暗了,车内仍亮如白昼,楚怀安看着铺在案几上的画像,指尖轻轻描摹画中人的脸庞。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车驾猝然停下,突如其来的冲击将案几上的茶盏打翻。

“怎么回事?”

雨幕中传来侍卫时强时弱的喊声:“殿下,前面有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楚怀安当即撩开帘子,差人去查看。

黑甲卫顶着雨水快步上前,突然惊呼:“殿下!是郡主!”

短暂怔愣后,楚怀安心脏停跳一拍,打伞都来不及,顶着瓢泼大雨飞快下车,因为动作太急,甚至跌了一跤,黑甲卫七手八脚去扶,被他甩开。

楚怀安连滚带爬过去,拨开血泊中少女的发丝,认出那张惨白的脸,“宝珠!宝珠你醒醒!”始终没有回应,他抱起浑身是血的少女直奔车厢,勒令队伍返回。

与此同时,沈禹州策马疾驰,行至岔路口,与楚怀安的车队擦肩而过。

夜色深沉,雨越下越大,肆意横流。

待沈禹州赶到慈安寺时,寺中人面面相觑,告知他阿娇已走了许久。

他甚至来不及寒暄,又掉头下山,却在下山途中发现沁入泥泞中的血色。

那血色经雨水冲刷,一直向山下流淌,目之所及,皆是暗红,在一片带血的灌木丛中,他看到了一只素色绣鞋。

沈禹州哆嗦着捡起那只鞋,里头居然也浸满了血水。

豆大雨点浇在他头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可能,不会的。

只是转眼的功夫,阿娇怎么会出事呢?她受过这么多伤,每一回都活得好好的,不过一段山路而已,独自一人,怎么会留这么多血呢?

沈禹州攥紧那只绣鞋,沿着血泊一路走,来到悬崖边上,终于找到了另一只鞋,和一块挂在峭壁上的碎布。

脑海中仿佛炸开一道惊雷,他双膝一软跪在崖边。

“呵,呵呵呵呵……”

许久之后,沈禹州突然抖着肩膀笑起来,绣鞋与碎布攥在手里,几乎要被碾成齑粉。

跑了。

阿娇一定是为了躲他,趁他不留神逃跑了。

尽管每一回,阿娇都对他厌恶至极,却也会为了活着而屈服,她那样惜命又小心翼翼的人,怎么会轻易死掉呢?

对的,她一定是跑了。

等他抓到她,定要打折她的腿,然后寸步不离地带着。

“大人?”

后头赶来的锦衣卫远远瞧着,想拉住他,却不敢上前。

沈禹州恍若未闻,只是笑,起初是压抑低沉的,随后逐渐癫狂,胸腔仿佛被人重重凿穿,痛得难以呼吸,眼泪便簌簌落下。

程英看到满地的血腥,立即带人举着火把四处搜查,果然发现了端倪,硬着头皮道:“大人,这里除了小夫人的脚印,还有两个成年男子的脚印,以及……拖拽撕扯的痕迹。”

濒临崩溃的男人终于寻回了一丝理智,可也仅仅是短暂的清醒,而后双眼渐渐爬上血丝,阴鸷目色渗出寒意。

电闪雷鸣的雨夜里,众人只见那高大的身影缓缓站起,刀锋在空气中震颤,锐利刺耳的嗡鸣声格外清晰……

程英已经不记得那一夜究竟死了多少人,只记得自此以后,慈安寺附近再也没有山匪或猎户出现过,只有一座空寂的古寺静静矗立在山巅之上。

沈禹州再回到沈家时,长发散乱,脸颊白袍皆是斑驳的血痕。

不出所料,褚清兰的孩子没保住。

那是长房嫡系唯一的血脉啊,就此断绝了,许氏躺在床在翻来覆去一夜,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起身到外头,只等着沈禹州把阿娇那小贱人带回来以后,好好修理一番。

沈念如也彻夜未眠,守着哭得伤心的褚清兰,一同等哥哥沈禹州回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氏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终于在天亮时看到锦衣卫回来了,二话不说冲过去。

“阿娇那个贱人……呃!”许氏气势汹汹的话头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沈禹州,足尖缓缓离地。

“大夫人!”

“母亲!”

不止院子里的下人,就连沈念如也吓傻了,桂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拔高声音冲过去,义正辞严地谴责:“二公子,你是要弑母吗?”

然而桂嬷嬷话音刚落,一只大手倏地掐住她脖子,沈禹州眼皮一眨不眨,怒视着满院的人,在她们惊恐交加的目光中,虎口狠狠一拧。

“啊——”

沈念如抱头尖叫,不停朝褚清兰身后瑟缩,被他另一只手掐住的许氏脸色煞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目露祈求。

刚小产过的褚清兰同样面无血色,惊得目瞪口呆,仿佛沈禹州无情的手是掐在自己脖颈上一般。

“阿娇死了。”

沈禹州平静地、语速极缓地吐出四个字。

换做平常,许氏等人一定会额手相庆,庆幸那个惹得家宅不宁的狐狸精终于死了,可现在她们半个字都不敢说,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们这回,可都满意了?”沈禹州手一挥,嬷嬷老胖的身体宛若一团烂肉,重重砸在许氏卧房的门板上,圆瞪的眼还残存着不可置信,死不瞑目。

许氏两眼翻白,死死扒着他的手,眼看就要咽气了,沈禹州才把她丢到褚清兰身旁。

然而这回褚清兰装也不装了,像是看不见许氏朝她伸去的手,径直冲进雨幕里。

她到沈禹州跟前站定,脸上尽是狂喜之色,抓住他胳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我一定是最重要的,你还爱着我,刚刚你是为我和孩子报仇了,对不对?”

许氏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当即气急攻心,吐出一大口血昏死过去。

昏迷前,她还指着沈禹州与褚清兰,眼含怨毒,无声控诉。

褚清兰全然不在意旁人,指尖划过沈禹州白袍上的血迹,眉梢扬起。

阿娇死了,再也没有人能抢走沈禹州的心了。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可笑着笑着,眼尾又凝结了泪花,“这些年,我一遍遍埋怨自己,当初为什么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只一心想为褚家复仇,顺从了父亲遗愿嫁给沈彦州,可我没有办法,即使没有父亲遗命,我孑然一人寄居沈家,婚姻大事,全由许氏做主,她要我嫁,我便不得不嫁,可我……却从未忘记过你。”

褚清兰抬起手,抚过他刚毅冷峻的脸。

曾经那个痴迷于自己的小少年,在她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往后,沈禹州才是她的依靠。

褚清兰愈发温柔,美眸含情凝望着他:“我知道,你是把阿娇当成了我,才会迷了心智,现在你看看,阿兰就在你眼前啊,我是阿兰,也是娇娇,我回来了,再没什么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我们找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长相厮守,好不好?”

沈禹州全身绷直,眼里没有丝毫动容。

“你不愿意?”

他没有回应,褚清兰眼里的柔情逐渐转恨,“难道你当真爱上了那个三翻四次害我的蛇蝎毒妇?”

“够了!”

沈禹州忍无可忍,大手猛地掐住她下颌,目眦欲裂:“孩子究竟怎么没的,你最是心知肚明,怎么还有脸往阿娇身上泼脏水?”

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自己处处容忍,就连她做的那些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数次的选择委屈阿娇,可她还不知足,竟然拿这个孩子的死来陷害阿娇。

眼下,孩子没了,她再没什么值得他心慈手软的筹码了。

褚清兰笑容僵住,眼睫闪了闪,“禹州,你胡说什么……”还在装傻。

沈禹州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满是赤红的煞气,在褚清兰不可置信的眸光中,虎口一点点紧缩。

沈念如哪里见过自己哥哥疯癫至此,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哭得声嘶力竭:“哥哥,你清醒一点,她是大嫂嫂,你不能杀她!”

当着沈家人的面,哥哥若是杀了大嫂嫂,祖母一定不会放过她们兄妹的。

“滚!”

沈禹州甩开沈念如,提起地上的褚清兰,生生掐着人,把她丢进宗祠里。

这一次,他不会再偏袒任何人,他要还阿娇一个公道。

*

时值夏日,苍茫大地被烈日烤得炽热无比,枝头的树叶也晒得泛黄卷曲,空气里没有一丝微风,只有蝉鸣声从密密麻麻的枝叶间传出,聒噪至极。

靖安侯府濯缨阁里,身披薄纱的少女侧卧在贵妃榻上小憩,屋子角落摆满冰鉴,几个侍女摇着绫绢扇,轻轻为她扑凉。

尽管如此,林宝珠仍旧心情烦闷,只要一阖眼,梦里满是血色。

时隔半年,她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泥土混着凉血的腥气,醒来后便忍不住抱着痰盂吐了起来。

侍女手忙脚乱地伺候着,乳母端来药,她也不愿喝,推拒后重新躺下休息。

沁阳长公主刚跨过门槛,便瞧见了桌上的药碗,目光落在窗下纤细单薄的身影上,“又闹小孩子脾气了,生病怎么能不吃药呢?”

她屏退侍女,坐在塌边的鼓凳上,轻轻拍了拍林宝珠的肩膀。

林宝珠不情不愿坐起身,盯着送到嘴边黑乎乎的药汁,皱起眉道:“母亲,我已经好了,可不可以不喝这些东西……”

“不可以。”

沁阳长公主断然拒绝,精致的眉眼又放缓下来,“听话,都是太子殿下亲自安排的太医为你调理身子,你自小体弱,这些全是补气养血的,可莫辜负了他一片真心。”

以往太子楚怀安对林宝珠好,沁阳长公主不以为意,直到凤阳税银侵吞案捅出来,靖安侯府遭人构陷,全家落难,楚怀安为她们忙前忙后,东奔西走四处打点,才算还了林家清白,她们夫妇对此十分感激。

加之楚怀安又千辛万苦寻回了自家女儿,沁阳长公主更是坚决拥护东宫地位,自然也成全二人美事。

“那女儿这就去和太子殿下说,以后都别叫太医开药了。”听到是楚怀安所为,林宝珠还是不愿意喝,作势要下床,被沁阳长公主拦下。

“胡闹,眼看太子妃大选在即,若是惹怒皇后娘娘,太子再护着你也无济于事。”

林宝珠撇撇嘴。

她倒不太在意太子妃擢选,只是本能排斥所谓的补药,可怜兮兮道:“都连喝了数月,也不见有什么效用,要不这次就算了,少喝一次没关系的。”

她眼巴巴盯着沁阳长公主,企图撒娇蒙混过去。

望着她水汽氤氲的眸子,沁阳长公主叹了口气。

事发之日,沁阳长公主第一下便派人护送林宝珠回凤阳老家避难,不曾想却因此让她流落在外。

听黑甲卫说,他们找到林宝珠时,她躺在泥沼中昏迷不醒,浑身是血,随行太医为她诊治,发现林宝珠不仅体弱,甚至还小产了,这个消息让楚怀安倍感震惊,而沁阳长公主身为母亲,更是心痛不已。

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视如珍宝、众星捧月半般的女儿究竟吃了多少苦。

好在回来以后,楚怀安不仅及时封锁消息,保全了林宝珠的名誉,还一如往常关心,三天两头差人送来好吃好玩的供她消遣,名贵稀罕的药材更是如流水般送到靖安侯府。

可尽管如此,林宝珠的身子底已经坏了,往后恐怕是风一吹就会病倒。

沁阳长公主无数次想问,究竟是哪个畜生欺辱她的女儿,可话到嘴边,又怕勾起女儿的伤心事,便咽了下去。

林宝珠也当没事人一样,只字不提,一如往常的平静,会说会笑,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思及此,沁阳长公主放下药碗别过身,悄悄抹了把泪。

“母亲,你怎么又哭了?”林宝珠贴上去,抱住沁阳长公主的胳膊,“好嘛好嘛,女儿喝药就是了。”她只得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灌进嘴巴里,强忍苦涩咽了下去。

林宝珠是什么性子,沁阳长公主最是清楚,说不好听的是飞扬跋扈,性情娇蛮,哪里会是如今这般乖巧温顺的模样?

失踪数月,再回来,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沁阳长公主越发心酸,红着眼抱住她,“母亲没哭,只是心疼。”

林宝珠愣了愣,神色一点点淡了下去,好在很快有侍女进来禀道:“殿下,郡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家的苏姑娘来了。”

沁阳长公主飞快擦去眼角的泪痕,理了理衣裙,“请她进来吧。”

很快一位身着藕合色翠烟衫的少女低头走进来,朝二人福身行礼,正是曾经在沈家见过的那位知州千金苏婉容。

只是如今不同了,她父亲升任四品,苏婉容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跻身上京名门。

沁阳长公主率先出声,“不必多礼,你来的正好,不如同宝珠说说话吧。”

楚怀安能救回林宝珠,背后多亏了苏氏兄妹的帮衬,回京路上也一直是苏婉容悉心照料,是以侯府上下都对苏家人和颜悦色,一来二去,两家渐渐熟络起来。

苏婉容不敢去看林宝珠,只敛眉应是。她的相貌放眼上京,只称得上清秀,但胜在仪态端庄,进退有度,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很难不让人喜欢,沁阳长公主对她很放心,叮嘱几句后便离开了。

一时屋内除了侍女清槐,只有她二人面面相对。

苏婉容不免忐忑。

在沈家时,她虽没有主动为难,却也间接伤害过林宝珠,然而对方只是轻笑,“坐吧。”

“多谢郡主。”苏婉容就近坐下,也只坐了一小半,不敢放松下来。

林宝珠支着脑袋,慢悠悠转着扇子看她,“苏姑娘紧张什么?很怕我?”

被人戳穿,苏婉容小脸微白,勉强笑道:“郡主是天上明月,世间宝珠,清丽绝俗,臣女亲近都来不及呢,怎会害怕。”

林宝珠在沈家的过往,她不敢与外人提及,生怕被人查出什么牵连到自己身上,就连太子楚怀安问起时,她也只说曾在沈家做客时见过一回,因此知道林宝珠在徐州。

可她不说,不代表林宝珠也不会说,万一她向太子告状……

苏婉容越想越忐忑,额上渐渐沁出汗珠。

林宝珠却忽然岔开话题:“你头上的珠花不错。”

苏婉容下意识道:“承蒙长公主殿下所赐……”

“既然母亲赏赐过,我也应当有所表示。”林宝珠打断她的奉承讨好之语,漫不经心取过一只象牙雕镂空的首饰盒递给她,“送你了。”

苏婉容再次怔住,有些摸不准她的脾气,双手高举接过,“谢郡主赏赐。”

“不客气,毕竟是救过我的人,本郡主一向知恩图报,过去的事……就此一笔勾销罢。”林宝珠让侍女为自己更衣,“晚些我要去皇后娘娘的群芳宴,苏姑娘可要同去?”

苏婉容连忙应是。能与靖安侯府的长乐郡主同行,自然是她的荣幸。

随后暂且告退,准备回头叫婢子给她重新梳妆一番,一上马车,她便打开林宝珠送她的那只象牙雕镂空首饰盒,又一次感慨靖安侯府的手笔。

除却几支做工精致而繁复的金钗,里头尽是东海明珠、绿松石、赤玉等珍贵宝石所制的耳铛手钏,然而最底下,却掺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玉坠子。

苏婉容好奇拿出来看,那玉坠通体莹润,也算成色不错,只是比起旁的首饰,就有些不入眼了,想了想,到底是郡主所赐,便将玉坠子戴上。

而濯缨阁内,林宝珠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面上全无一开始的轻松明媚。

许久之后,终于如梦初醒。

她真的,重获新生了。

*

皇后娘娘的群芳宴,邀了大半个上京的名门闺秀,说白了就是变相地在众贵女间挑选合她心意的太子妃。

楚怀安早早有了准备,差人往濯缨阁送去各色绫罗绸缎与成套的头面首饰。

林宝珠扫了一眼,翻出去年压箱底的水绿色掐花对襟衫,配梅子青色漩涡纹纱绣裙,往常最爱的飞天髻也不盘了,改成简单的单螺髻,略施薄粉,便出门去了。

苏婉容在门外候着,见她出来的模样愣了半晌。

“走吧。”林宝珠语气淡淡,两人各自上了马车。

群芳宴本质是为擢选太子妃,皇后便将宴席设在楚怀安宫外的别苑里,离靖安侯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半柱□□夫便到。

林宝珠的车驾是宫匠特制,远远就能听到清脆的车铃声,长鹿苑外小厮听到铃声,再仔细辨认马车上的标志,扬声高喊:“靖安侯府长乐郡主到——”

苏婉容跟在后头沾了光,也得了小厮高声通报。

楚怀安一听是靖安侯府的人来了,忙放下手头的事出来迎接,可见林宝珠并未用上自己送去的衣裳首饰,眸光黯了黯,但也仅是一瞬,便面带笑容上前,要亲自扶她下车。

林宝珠许久不曾被人如此珍视过,有些不适应。

楚怀安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温声道:“孤扶你下来。”

与沈禹州的粗糙不同,楚怀安自小养尊处优,一双手白皙修长,面庞亦是疏朗清润,一头绸缎般黑亮顺滑的头发用嵌玉金冠束起,露出宽阔的额与直挺的鼻,扬唇一笑,整个人宛若润玉般柔和秀雅。

不愧是南梁子民敬仰的太子殿下,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端方君子的气度。

独独眸中一晃而过的促狭笑意,还是让林宝珠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众目睽睽之下,林宝珠不好拂了当朝储君的颜面,把手递过去。

楚怀安才发现这般炎热天气,她的手心却一片冰凉,下意识握紧,“有孤在,不必紧张。”

林宝珠回以一笑,二人相携进府。

一路上遇见的各家贵女,纷纷朝她们投去异样的眼神,能赴宴的,大多是冲着太子妃的位置来的,见状心中多少有些不悦。

林宝珠失踪数月一事,靖安侯府对外声称她只是回凤阳老家养病了,加上有楚怀安秘密封锁消息,大多人相信了这一说辞,可到底纸包不住火,瞒不过有心人。

倘若真的只是养病,太子又何须大费周章的遮掩,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况且无论是脸色气质,林宝珠都和从前不同了。一些年逾三十生过孩子的妇人,多少能看出她与少女之间的细微差别,私底下都在猜测林宝珠失踪这些日子究竟经历过什么。

张皇后自然也不例外。

远远看到黑甲卫簇拥着二人前行,张皇后原本盈满笑意的脸沉了沉,身旁正与她闲话的宁国公夫人也瞧见了林宝珠,自觉结束谈话,朝旁边的女儿使眼色。

叶永熙意会,特意走到太子跟前屈膝行礼。

楚怀安点了下头,目光并未多作停留,而是领着林宝珠到皇后面前,“母后,你看儿臣带谁来了。”

从前林宝珠根本不懂何谓察言观色,一贯高调张扬,目中无人,可今日一踏进长鹿苑,便敏锐察觉到那些不太友善的目光。

尤其是张皇后,虽不似许氏那般直白的厌恶,却也夹杂着不喜。

林宝珠自知碍眼,垂眸福了福身,“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张皇后头戴紫金衔珠凤冠,穿着绛红色金银丝绣鸾鸟朝凤宫装,气度雍容端庄,却有一张极美艳的脸庞,柳叶峨眉,凤眼微挑,那股浑然天成的妩媚融合着上位者的端严,显得有些凌厉难以亲近。

她瞥了林宝珠一眼,淡淡嗯了声,“听说你身子不好,一直待在房中养病,本宫便没邀靖安侯府的女眷。”

楚怀安及时打圆场,“是儿臣给沁阳姑母下了帖子,姑母身子不适,便让宝珠替她前来给母后问安。”

“是吗?这帖子,难道不是下给林宝珠一人的?”张皇后狠起来对自己儿子也是不假辞色,冷哼出声,转身去了正厅。

楚怀安下意识去看林宝珠,正欲宽慰她不要多想,对方先开口道:“今日宾客众多,太子殿下还是就此留步罢。”

宁国公夫人自是跟着张皇后走,把女儿叶永熙留在原地。

眼看楚怀安要去追林宝珠,叶永熙快步跟了过去,“太子殿下,臣女第一次来长鹿苑,不太熟悉,不知可否跟随太子殿下四处逛逛?”

楚怀安一向以温和有礼的姿态示人,听到这个请求,也不好拒绝:“来者是客,孤自不会怠慢。”

语罢便唤来长鹿苑的掌事姑姑亲自为叶永熙带路,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面的人。

林宝珠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楚怀安,只好停下。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孤带了御医,随时能为你诊治。”楚怀安像是看不出她的冷淡,关切地问。

林宝珠摇摇头。

他又道:“可是母后的缘故?她并非有意针对……”

“与娘娘无关。”林宝珠及时扼住他余下的话,“殿下盛情相邀,臣女不胜感激,只怪臣女体弱,不便多留,先告辞了。”

“宝珠。”楚怀安拦住她,“眼下没有旁人,你不必一口一个殿下……从前你我不是这般陌生疏离的。”

见她依旧沉默,楚怀安拧着眉道:“孤特意让人从岭南运了荔枝,还有西域进贡的果子露,都是你爱吃的,如今宴席还未开始,你便要走?”

林宝珠一直明白他的心意,只是类似的痛苦,她不想再体会第二遍了。

只得婉拒道:“臣女很感激殿下的挂念,只是定国公手握兵权,位高权重,而叶姑娘又是定国公府嫡长女,论相貌才情与身份地位,上京无人能出其右,自然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况且皇后娘娘也有意撮合……”

“孤不想听这些。”楚怀安忽然握住她的手,“你知道的,我们自小一同长大,孤心里一直有你,只等你点头,孤便娶你为妃。”

青梅竹马之谊是真的,回想起来,林宝珠还会鼻头泛酸。

她自小享受天家赐予的荣华富贵,又有父母庇护,不学无术,娇蛮任性,在上京几乎横着走,外人都觉得她是被人宠坏的黑心郡主,艳羡有之,惧怕有之,厌恶亦有之。

而楚怀安,身为皇帝嫡子,从出生起就被封为太子,在皇后严苛教导下,学得谦和有礼,满腹经纶,深得皇帝器重与百姓爱戴。

分明是毫不相似的两个人,却意外的相处融洽。

楚怀安身为一国储君,愿意放下身段哄她,花样百出地讨她欢心,更会记得她所有喜好,而以前的自己,纵使再惹人厌,到了他跟前,就是怀安哥哥长,怀安哥哥短的,温柔乖顺得像只猫。

倘若没有那场意外,他们结为连理,兴许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