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爱小白莲

第五十四章

“你们聊着, 我先走了。桌上的方子留给你,记住……精心养着些……”谈风骋背起药箱,严肃的叮嘱了温折玉几句, 径直离开了。

谈风骋如今对阿策已经没有以前的厌恶, 自谈嗅嗅回来心情慢慢平复之后, 谈家夫郎一点一点引导,终于了解了她当初被捉的真相。

小孩子不懂事, 大人却是一点就通。

只怕阿策是有心相救, 又怕在温折玉这里暴露身份, 所以才将她安置在了别处。

所以这次听说阿策昏倒后,才心甘情愿的来了县衙。

谈风骋走了很久,**的阿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只是呼吸的频率与昏迷时稍有不同, 温折玉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他这般安静,跟昏迷前的歇斯底里截然相反,反倒让温折玉有点无所适从。

她从前哄人, 哪里是用过心的,不是送点金银, 就是送点首饰,甚至大部分都不需要她刻意做什么,只是几句好听的话, 就有数不清的男儿家往她身上扑。

但是对待阿策, 温折玉反而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他知道阿策想要的是什么,但是……

她不能给……

温折玉捏了半天的杯子, 揉着沉甸甸的脑袋站起了身子, 给阿策倒了一杯水。

“喝点水……”温折玉走到床边, 冷漠的递了过去。

阿策在她过来的瞬间就将头偏到了另一侧, 是一副拒绝交流的架势。

“不喝算了。”温折玉耐心告馈,将杯子重重的按回了桌上,溅出了一大片的水渍。

“桌上的方子,你拿着,给厨娘让她帮你熬药。三天后,我们出发去海天一色,听清越说你想亲自带我们上岸,那就抓紧调理好身体,省的拖我们的后腿。……上岸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船上,不要乱跑……别给我们惹麻烦,知道吗?”温折玉冷着脸交代了两句,眼看就要离开。

“沈窈……”阿策喊住了他,平淡的话里听不清情绪,只是一字一句,说的极慢:“若我死了……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不会。”温折玉偷偷攥紧了拳头,决然道:“命是你的,你记住了,我从不受人威胁。待蝶杀事毕,我就会离开清溪县,你以后……”

她的语气慢慢缓和了起来:“忘记前尘,好好生活吧……”

说完,温折玉推门而出。

“不会……呵呵。”阿策拿手盖住了眼睛,似哭似笑的低声道:“你一辈子能记住的人有那么多,凭什么……就不能多记我一个呢,沈窈……”

“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

“三天后出发,你怎么才告诉我?”沈清越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异常的讶异。

“我这是刚刚收到飞信。这次需要的人多,我是去……”温折玉谨慎的看了几眼左右,覆在沈清越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借来的一队私兵。”温折玉回身仍旧是压低了嗓音:“府里人多眼杂,说不得会有蝶杀的耳目,我已让他们乔装打扮暂时驻扎在了城外。待时机成熟,我们直接出发。对了,府衙里的人除了几个心腹,其他的就不要带了。省的打草惊蛇。”

沈清越吓了一跳,因为从温折玉嘴里说出来的,正是当朝帝卿赵星铎的名讳。

他与当今女帝乃是同父姐弟,据说女帝作为皇女争夺帝位时,算计赵星铎将他嫁给了昌平王的幼子,为的是笼络人心获得昌平王这一脉的支持。

他所嫁妻主自幼就有痨疾,女帝登基后不久,妻主就没了。

赵星铎无子,又有女帝有意补偿他,准他脱离昌平王府,回去了封地。

说来也巧,他这封地,就在离清溪县不远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过三天的日程。

“你怎么会想到请他帮忙?”温折玉不解的道。

“你莫不是忘了,他也算是我的小叔,之前凤君将我养在皇宫两年,时不时的就能见到,与他熟稔的很。”沈清越这才了然,她倒忘了,温折玉本身就是皇亲贵胄,认识此人倒也实属正常。

只是她平日里跟自己胡闹惯了,才让她时不时的会忽视掉她的身份。

“行,那我去准备准备,三日后……”沈清越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感而发:“不知不觉,我们来清溪县,已近一年了。”

是啊,明日,就是端午节了。

温折玉还记得,她当初遇见阿策,就是在端午节的夜里。

护城河岸,被小可怜似的阿策一把拽进了湍急的河水里。

而这次的端午节,沈清越陪木槿去了,温折玉难得的感觉到了孤单,于是也一个人出了门。

之前听沈清越提过,沈窈的下落已经有了眉目,沈家当家的阿姐不日就会派人将她押到清溪县来,替她们将傅家小公子带走。

所以当傅瑄润软施硬磨的央求温折玉陪他过节的时候,温折玉委婉的拒绝了。毕竟用的是人家妻主的身份,温折玉很清楚,他们这样的关系,是很容易让傅瑄润对她产生好感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是保持一定的距离。

清溪县的夜晚热闹依旧,温折玉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护城河岸。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岸边。

温折玉一愣,立刻停住了脚步,躲到了身旁的树后面。

阿策……

他竟也在这里。

夜风吹起了他的衣衫,薄薄的一层纱衣,与曾经温折玉替他订制的一件白裳极为相似,也像极了初遇时的那个小白莲。

只是这衣衫未免也太薄了些,虽已至夏,但毕竟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又是夜里,凉气还是比较足的。

这人……未免也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

也不知,给他的药方,熬的药喝了么?

也不知站了多久,阿策终于动了,他又朝着河岸走了两步,完全站在了岸边上。

眼看着再走一步,就要翻落水中了,温折玉突然心里猛地抽紧了,不知为何,想起那日分别时阿策曾说过的话。

“沈窈,我若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温折玉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爹,来不及再骂一句眼前人,就要冲过去拦住他。

就在此刻,阿策突然又转过了身,迈着温吞的步伐,走开了。

呼……

温折玉这一颗心上上下下的,跳的厉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温折玉啊温折玉,你他爹的可真是没出息,明明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背地里又干起了偷窥的勾当,还胡思乱想人家要寻死。

丢人,着实是丢人极了。

说起来也怪上次温折玉喝的酩酊大醉时,想起捧在手心里的那朵娇滴滴的小白莲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恶毒的黑莲花,愤懑难当之下,脑子一热,去烧了当初送给阿策的衣饰。

她当时想的是,烧便烧了,眼不见为净,也省的自个儿时不时的想起来,忍不住去看,戳心管子。

但清醒后却忍不住有点后悔。

她是谁,她是堂堂冀北王府的世女,皇亲贵胄,何时这般小气过,送出去的东西竟还想着毁了。

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她温折玉跟任何一个男子,露水姻缘也好,逢场作戏也罢,总是好聚好散的。

偏偏……

偏偏在他身上破了戒。

说来也怪,温折玉对于那一屋子的东西始终心存芥蒂,既不想放在身边,也不允许阿策去碰,她见不得阿策再做回以前小白莲的装扮。

只能等着蝶杀事毕,让人带走,她眼不见为净了。

结果……

一把火让她毁了个干净。

温折玉再见阿策,便莫名的有些心虚,毕竟严格说来,那东西已经送出去了,她烧的,可是对方的东西。

等回了京都,再找霓裳羽衣阁跟玉清轩重做一套吧,让人捎了来给他,至于他想扔了也好,卖了也罢,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对了,还有银两,他一介男子,总是需要银两傍身的,至于怎么给他,嗯……可以交给木槿来做。

再留几个仆役……算了,他有了银钱,想买什么人随他喜欢吧。

以后,都跟自己无关了。

这边温折玉天马行空的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跟着阿策走了好几条街。

她神思不属,阿策也是心不在焉,走着路迷迷糊糊的撞了好几个人。

等温折玉再回神的时候,阿策已经在一个摊位前站定了。他买了一只精致的兔子花灯,提在手里,自言自语了几句,又继续往前走去。

温折玉离得远,没有听到,阿策说的是:“这花灯,就当你送给我的了。”

后来,阿策又陆续去了好几个摊位,买了不少的小物件。有腰间缠着的挂饰,头顶带着的簪子,裙底压着的禁步,不一而足。

温折玉也不知为何要尾随他,或许是因为分别在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思。

她只是……想再多看他两眼罢了。

穿过了一个个小摊,不远处锣鼓喧天,灯火通明,竟然是一个露天的戏台,如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阿策没有往里面挤,在旁边找了一个干净的石柱子,坐下了。他看不见里面的光景,只是安静的听起台子上委婉缠绵的戏腔。

在温娓绵长的戏音里,阿策单薄的身体跟周围的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有那么一瞬间,温折玉有一种预感,她就要……捉不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