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为了老爷子的寿宴, 今日老宅所有的花卉都特地重新整理更替过，选了开得正好的栽种齐全。
与海棠花种在一处的还有几株桂树，芳香暗影浅浅浮动。
连漪看着他, 忽然心情好了许多。
朝青年走去, 她的步伐轻盈，就像以前一样总喜欢趁着安静的少年不备之际, 走到他身后悄悄吓他一跳。
“抓住你了！”
连漪倒是没那么幼稚，只伸手突然戳了一下姜昱的背。
姜昱微讶转过身，嘴角、眼底，就连眉梢都好像是枝头的海棠花, 在这瞬间绽放，笑意清浅淡淡。
“一一。”他嗓音微低, 莫名的像是在呢喃着, 将这两个字在舌尖绕了绕才说出口。
连漪眼神很明亮，一向如此, 抬眸看着他, “小姜，你绝对想不到，刚才我做了一件什么大事！”
“嗯？”
姜昱从来都很认真的将连漪每一句话都当真, 只不过连漪总是很喜欢逗弄他，又或者对于连漪的性格而言，本就没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
但还是露出认真的好奇, 好看的眉眼流露出惊讶，“什么事情？”
“从现在这一刻起, 我不再是连家的人, 不是连德成的女儿，不是连家千金。”连漪看着他, 笑容是姜昱几乎从未见过的轻快。
她知道，刚才听到那些话的人，不论谁都好。
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真的认为，她是真的能够脱离连家。
毕竟一个依靠家世才能够潇洒娇纵十八个年头，享受了这么些年富贵生活的娇小姐，只要离开家里，吃两天苦头，就会苦哈哈地哭着鼻子回来认错。
他们不会明白，怎么会明白。
连漪知道所有人都理解不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不爽了，所以要掀桌子。
即便剧情以抹杀威胁，她也绝不低头。
更何况，没了她这个假千金，不还有连三儿那个真少爷么。
想必真千金回归连家，一样能从连三儿那儿找到展现自我的机会。
“……”姜昱微顿了一瞬，眼底弧光微暗，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有人欺负你？”
听着他的话，连漪心里纷纷飞扬的念头戛然而止。
她抬脸，与神色一直很认真的漂亮青年对视着。
稍倾，连漪眼眸微弯，眉眼舒展。
“小姜，没有人能欺负我，我只是不想陪他们继续演下去了而已，我不玩了。”她看着这个由始至终都不在剧情之中的青年，张开手。
“所以，给现在自由的我一个拥抱吧。”
那一刻，还未想清楚连漪遭遇到什么的姜昱，一向四平八稳的神色，难得出现了措手不及的慌乱。
连漪看到他好看的眼眸露出了错愕，好像有些水意般波光艳影浮动着专注回视自己。
她忽然想到，姜昱似乎从来对她没有过半点的怀疑。
就好像她说太阳该在晚上升起，月亮应该在白天高悬，姜昱都会相信只是她看到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而已。
这个从小到大，都一直默默跟在身旁的人，从男孩到少年，再到如今的青年。
连漪静静地看着他。
十几年了啊——
姜昱的确感到慌乱，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亲近连漪的渴望，害怕连漪的厌恶，害怕她会抵触。
所以连漪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就让姜昱克制着维持了多年平静的内心，一瞬泛起阵阵连漪，愈来愈大，直到情绪在内心不住翻涌。
他缓缓俯下身。
却突然一只手抵在胸前，手的主人朝他弯着眼眸，笑得狡黠，“犹豫那么久，不抱了。”
“……”
姜昱眼尾微微泛着红意，垂着眼看起来有些可怜，“一一，你是故意的。”
“你今天这身这么帅气，当然不能因为一个拥抱就弄皱了衣服呀。”连漪后退一步，仔细打量着姜昱今天的着装。
随后满意点头，“小姜，你真的长大了，变得很帅气呢。”
姜昱也不知道是该对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感到羞涩，还是该无奈好笑她的态度。
“我们走吧，如果你在这里待得不开心。”他看着她在笑，轻声道。
连漪刚才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不再是连家的人又是什么意思，姜昱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连漪是否受了委屈，会不会不开心。
连漪笑容依旧，望着他，点了点头，“好啊，我们走吧。”
…
…
连家老宅的大门算不上恢弘，只有种历史的古朴陈旧感，衬着喜庆的氛围，一点也不显得艳俗。
连漪和姜昱前后脚跨出大门时，一些提前离开的宾客目光惊诧地看了过来。
他们怎么会不认识这两个人。
正因为知道他们的身份，才尤为惊讶。
一时间关于连家和北边黎家是否要达成姻亲关系的猜想，在各自心头浮现。
连漪不甚在意那些目光，走出大门的瞬间，她只感到无比的轻松和快意，哪怕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还当她是连家的千金小姐。
哪怕连德成夫妇，恐怕都还认为她低头认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姜昱会不去多问一句，只无条件相信她的选择，认可她的想法一样。
连漪一步步走下台阶，经过守在门边的两座石狮子。
目光忽然微微一顿。
在石狮子旁，清冷少年垂着脸沉默地站在那里，晚冬的寒风吹得他本就冷白的脸更显苍白，适合出席宴会的着装不会太臃肿，更谈不上保暖。
少年垂落身侧的手，手背上青紫清晰可见。
他视线垂落在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漪皱了皱眉，她没想到谢泠还没离开，刚才的情况，促使她无暇去顾及谢泠的心情，看着少年固执站在那里的背影。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姜昱，“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和他说几句话。”
姜昱点点头，随后将外套脱下，熟稔地披在她肩上，“外面太冷。”
“好。”连漪朝他笑了笑，没有拒绝。
走向谢泠的时候，少年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的身影。
“你……”谢泠眼眸从沉寂到明亮不过一瞬间，很快又恢复往常的冷静。
目光落在她肩上那件白色大尺码的西装外套上，清冷嗓音好似很平静，“你怎么来了。”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还待在这里不回家吧？”连漪蹙着眉，“穿着点还在这里吹冷风，谢泠，你是在试图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想让我感到愧疚吗？”
“……我没有。”谢泠一时语塞。
他好像从来都学不会怎么和连漪说话，学习上的聪慧，在她面前毫无优势，总显得愚钝。
连漪顿了顿，“刚才我对你说话的语气可能不太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们都心知肚明，连漪的刚才指的是什么时候。
谢泠道，“我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说，那么……现在事情是已经解决了吗？”
“那个人……”他皱眉，“他的状况不太正常，我担心之后他还会伤害你。”
但眼下看来，连漪已经处理好了，他的担心也就显得无关紧要。
“谢泠，你这么关心我，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连漪看着这个之前还表现总是别扭，如今却把关心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少年，内心感到惊讶，想到了这点不太可能的可能。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过于自信，或是想得太多。
是和不是，问个清楚就好，连漪从不喜欢给自己设限，独自纠结思索，任由心绪被他人牵动而不自知。
“我……”谢泠想不到连漪的话题会如此跳跃，他被连漪的直接惊了一下。
遇到再难的数学题，谢泠仍然能让大脑飞速运转，但连漪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问话。
他却好像被浆糊糊住了脑袋。
过去那些拒绝的话，明明说得干脆利落，后来对连漪跳动过的心脏，也依旧清晰，在耳边怦怦跳动。
但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好像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一般。
谢泠陷入了沉默。
连漪原本是笑着看着他的，谢泠在她看来只是书里的一个人物，重要的配角，或许在原剧情的世界里，最终会和他的女主并肩。
一直以来谢泠的表现，都没有让连漪失望。
但直到现在，连漪目光平静了下来，“你不要说，真的有些喜欢我。”
谢泠有一瞬间下意识躲着她的注视，但又坚定地回望连漪，轻抿了抿嘴，“嗯，我……”
“好了，谢泠，别再说了。”连漪眸光在他放轻放缓的语气中，逐渐冷了下来。
她皱着眉头，怎么都想不明白，甚至感到有些荒谬的好笑。
“你喜欢我？为什么？”
“因为之前的事情，所以你觉得对我感到愧疚？别搞笑了，谢泠，现在不是你义正言辞拒绝我的时候了吗？”
连漪的话直接又伤人，谢泠能感觉得到她一字一句说出这些话时，内心清晰的刺痛。
但他更清楚，这是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该付出的代价。
连漪叹了口气，“别喜欢我，谢泠，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真没必要。”
她猜测着，这或许也是剧情玩的鬼把戏之一。
因为她谋划的提前退休，或许会让真千金展现自我的戏份变得没什么波澜起伏，所以就要折腾些争夺男人的戏码？
让谢泠成为那个引发矛盾的核心么。
连漪对此感到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