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好,好茶
黄苏蓉看着神色淡然的小姑娘, 不由得对此感到十分魔幻。
但在此时此刻,她对孟洱所说的营销方案无比好奇,心里头就像是有只猫爪子在不断挠似的, 根本无法真正冷静下来思考。
黄苏蓉不是看不出来孟洱的话, 就如同抛出诱饵,只等她这个愿者上钩。
但青雀如今的处境, 就像一棵失去养分和生长空间的大树,树冠看似巍巍华盖,变成枯木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有野心,否则当年何必离婚, 又何必拒绝这样那样的男人,找寻机会就业, 积累足够的人脉资源再毅然辞职创业。
青雀是黄苏蓉的心血, 即使是默守陈规的走下去,也是她决然不允许看到的‘失败’。
在听到孟洱的那番话之前, 黄苏蓉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做好决定, 不论从哪里获得资金注入,她都要带着整个青雀转型。
与其守着现有的成就不断衰败,倒不如凭借口碑优势、尝试抢占新的市场份额。
但现在。
黄苏蓉眸光微闪, 神色复杂的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左手拿着钱,右手托着饼, 又愿意给钱,又让你闻饼有多香, 谁能忍得住不心动呢?
仅仅是国货之光这四个字, 就足以让黄苏蓉心动。
不仅仅是这个头衔带来的意义,还有孟洱能说出它的底气, 敏锐嗅到了这一点后,她已经根本拒绝不了对方。
“孟小姐……”
黄苏蓉正了正脸上的表情,红唇轻抿,“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谈谈投资的具体事宜,可以吗?”
孟洱微微一笑,颔首道:“当然。”
…
…
“唔!呜呜……呜呜呜呜!”
闷沉的声音模糊不清,急促激烈地响着。
蔡志仓眼前一片黑暗,清楚感觉到嘴里塞着东西,脸被胶带缠得很紧,绑在眼前的布更是箍得头生疼,就连耳朵也塞了不知什么东西。
他完全失去对周围的感知一般,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但这些都比不上此刻不知身处什么地方,又是谁对他做了这些事来得让人害怕。
蔡志仓不停挣扎着,哪怕说不出话,也一直试图通过发出声音来引起注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一瞬间,又好像是漫长的几个小时,蔡志仓感受到手臂突兀的一下刺痛,旋即冰凉**被注入体内。
这让他的挣扎一瞬间变得剧烈。
直到针从体内抽离,眼前的遮挡物忽然坠落,蔡志仓被突然涌现的灯光激得眼泪汹涌,只来得及看到一抹寒光从眼前远离。
“唔唔唔!”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害怕、震惊的情绪不知该轮到谁出现在脸上。
女人穿着一身西装,扎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神情平静地将注射器丢到一旁托盘上,将□□翻转收起揣进口袋里。
蔡志仓只看见她的嘴张张合合,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女人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地微微弯腰,朝他耳朵伸手。
“不好意思,蔡先生,忘记为您取下耳塞了。”她很有礼貌的表达歉意。
“唔!唔!”蔡志仓眼珠子用力往下移动,疯狂明示。
“抱歉,因为暂时还不需要您开口说话,所以还不能为您取掉嘴里的堵塞物。”
女人解释过后,走到一旁桌前,收拾着托盘里的注射器以及一支支透明小巧、装着**的瓶子。
“请您放心,我不会对你进行违法的行为,只是请您来做客,顺便聊聊天。”她抽出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对着另一边的电视机摁下。
“您现在正在飞往马代的飞机上,五个小时后飞机落地,也就是您进行长达七天的一段美好旅行的开始。”
屏幕里,蔡志仓惊愕地睁大眼睛,他看到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一个与他身形相仿,带着帽子与口罩的男人,正在办理登机。
大概是因为蔡志仓呆滞过后的挣扎太过激烈,女人转身,微微一笑,语气专业又耐心。
“刚刚为您注射的只是葡萄糖,蔡先生,我说过的,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对您进行任何违法的行为。”
“或许接下来的聊天内容会不太友好,但我会秉持上述的保证,不采取任何伤害你的措施,等您冷静、愿意主动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情后,让您结束这一段美好的旅行。”
“当然,不提供食物和饮用水,也包含其中。”
女人微笑着碰了碰托盘中的葡萄糖,“一天一支哦。”
蔡志仓几乎快疯了,他就是个普通人,只是姑妈家里还算有钱,可这也和他没关系啊!
除了前段时间……
他突然抓住关键信息,猛然挣扎着唔个不停。
“很好,蔡先生你真的很聪明,看来已经知道我们接下来的聊天内容了。”女人微笑,“那么,我也就不浪费时间。”
“据我所知,蔡先生近日购得一处房产,市值一百二十万,并按揭一辆宝马五系,同时支出首付。”
“并购买保险箱一个,放在新购入的房产中。”
“蔡先生您目前没有正当工作,虽然父母的年收入共二十万至三十万之间,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将资产交给您的意思。”
女人轻声问道:“所以,方不方便透露一下,您近期大批支出消费的资金来源呢?”
“……”
蔡志仓一阵发寒,尽管女人一直客客气气的说话,一口一个您,但与现在这个处境相比起来,简直是让人愈发感到害怕、恐惧。
他想过自己会有可能遭到连漪的报复,但明明已经被保释出来有几天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他算账?
“为了防止我们的交谈效率受到干扰,这里我再向您说清楚一点。”
女人没有着急听他说话的意思,微笑道:“根据我的了解,您和您的表弟蔡东明关系一向不好,也因为他的原因,去年蔡东明母亲本打算赠与您的一套房产,最终没能成功送出。”
“既然您做事的动机不是出自亲情,请记得不要浪费时间在撒谎上面,好吗?”
她说完,施施然走到蔡志仓面前,□□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金属光泽折射着灯光,沿着蔡志仓的下巴一路向上挑。
“我……我什么都说,只要我知道的……”蔡志仓内心只剩下崩溃,头发被冷汗打湿。
“好的,您请讲。”女人收起□□,朝他微微一笑。
…
…
连漪的别墅里,不同于往日在她还未睡醒之时的静谧,说不上来的细微动静,让整间别墅好像多了点别样的生气。
起床后洗了个澡的连漪还是有点忍不住想打瞌睡,这还要托小号那边的福。
黄苏蓉这个人吧,真不愧其自主创业的能力。
拉着小号从下午聊到晚上,越聊越容光焕发,拉着她去一家私房菜吃晚饭,吃完又恨不得当即带小号去工厂走一圈。
盯着小号看的目光尤为灼热,某种意义上倒也算是回到求投资的人和投资人之间该有的位置上。
尤其是在她简单讲了些营销思路后,黄苏蓉那双明艳动人的眼睛,几乎要放光。
说没几句就拉着她的手,喝了两杯红酒以后迷蒙潋滟的眼眸看着孟洱,要将她引为知己。
最终,孟洱与她签订诸多协议。
除了敲定投资金额与股份外,还有青雀接下来的营销方向,尽管孟洱不参与经营,但会以顾问的身份任职青雀。
并且青雀将会与她名下控股的一二公司进行战略合作,开发全新的产品系列。
聊了个彻夜,哪怕连漪这边已经‘关机’.
可做梦都是香气袭人的大姐姐和她贴得极近,一口一个乖乖、妹妹,恨不能早相逢地叫着。
连漪打着哈欠走下楼,忽然鼻头微微耸动,疑惑地停住脚步。
“今天厨房做蛋糕了?”
管家还在低声汇报着家里另外两位小姐的动向,闻言顿住脚步,微微低头,“抱歉,小姐,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您姜先生来了。”
“哦……”
连漪抓了抓头发,“这和他来了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吃甜食,谁让厨房准备蛋糕的。”
昨天的游玩结束,姜昱送她回来,最后没忘记提醒她有时间约一下谢泠。
能早点解决,连漪当然不会拖延,于是让他今天就过来,至于谢泠那头,她也没考虑对方有没有时间这一点,发消息通知了声便倒头就睡。
“是姜先生在厨房里。”管家顿了有一会儿,低声解释道。
他在没升任连漪的私人管家前,是在老宅那边任职,工作年限也不短,自然是知道姜昱在连漪面前地位不同于别人。
否则也不会允许姜昱进入厨房,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有姜昱来时的态度。
尽管温和有礼貌,却……让人下意识说不出拒绝推诿的话。
管家在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内心略有些忐忑。
毕竟让客人进厨房这种事情,已经是他的失职。
“小姜来了啊?”
连漪吸了吸淡淡飘来水果、面粉、蛋奶糖混合烘焙的温暖香味,懒洋洋道:“怎么做东西吃,也不知道关门呢。”
“……大概是姜先生一时忘记了。”管家解释道。
连漪走下楼梯,还感到有些惊奇。
她还从没见过姜昱进厨房捣鼓过东西,但不得不说,光是闻味道,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走到厨房门口,空间明亮,身形颀长的青年背对着她,像是在专注地看着透出暖黄灯光的烤箱,台面上摆了不少东西,但放得整齐干净。
姜昱身旁还有个西装男人在低声说着话。
见连漪走来,低低的话语声一顿,旋即礼貌颔首,“连小姐您好。”
“一一。”姜昱转过身,眼底像是盛着笑意,对她打着招呼。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做蛋糕了?闻起来好香。”
连漪倚着门框,头往一侧稍偏,顶了顶门沿,好整以暇地打量姜昱。
他这两年的养病成果很显著,人嘛看着气色不错。
因为是在室内的缘故,脱下外套后身上只穿了件白色帝国领衬衫,略微的肌肉感并不会过于突兀地撑起它。
修长的腿包裹在廓尔格西裤中,偏商务的穿着,却因为他呈现出的松弛感而显得不那么严肃正式。
身前还围着一件棕色围裙,系带将衬衫禁锢般贴紧腰身,束出一道自上往下的收束线条。
连漪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姜昱吹个口哨,碍于旁边还有个似乎是他助理还是下属的人,才将这个念头克制住。
“这个苹果蛋糕很好上手,之前尝到时就想你会喜欢。”
姜昱轻轻一笑,朝西装男人点了点头,对方识趣颔首,向他与连漪告退后离开了厨房。
“不知道你口味还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吃整颗的苹果,但又钟意苹果的味道。”他神色自然地走去洗了洗手,将手擦干后,顺势想要反手将围裙解开。
“诶,先别解啊。”连漪叫停他的动作。
姜昱疑惑地回过头看她。
“待会儿不是还要吃蛋糕吗?就这么穿着吧,省得弄脏了你的衣服。”连漪一手握拳抵在唇边,眼眸弯弯地与他对视,眼神十分坦然。
该说不说,小姜确实长得挺祸国殃民,连漪今天看到他这个装扮,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肩宽腰细腿又长,还穿围裙,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啧……
连漪盯着看了一会儿,旋即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她毕竟是正经人,怎么能馋小弟的身子呢?
“穿得这么正式,刚从公司过来?黎家的产业不小,现在压力都在你一个人肩上扛着,感觉怎么样,金钱的力量噢。”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笑容泛着些许无奈,“早上去了两间黎家控股的公司,从那边过来比较近,所以没来得及换身衣服。”
姜昱见连漪的眼神很快便恢复如常,语气也如以往一般随意带笑。
他长长睫毛随着眼皮缓缓垂落,将漆黑瞳孔半遮半掩,轻笑了笑。
“过去黎家没有选择将产业集团化,而是分别由各个子弟分别执掌管理,逐步向上将主控权收拢。但近几年意外一桩又一桩,导致现在各处产业都需要重新整合。”
“那你怎么还有空过来烤蛋糕?”连漪眨了眨眼,不解道。
“只要是想做的事情,当然会有时间。”姜昱抬眸,看向她的目光略显诧异。
“黎家的产业分布各地,它们运作成熟,除了需要由我经手的程序以外,其他的方面如果我插手,反而更容易弄得一团糟。”
姜昱笑了笑,盯着连漪的眼眸温润专注,“更何况……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接手黎家是因为血缘关系所带来的责任,但比起关注身价上涨进度,操劳各种公务,我更喜欢像现在这样,待在这里。”
连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嘴角微弯,“小姜,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说你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姜昱轻笑一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连漪与他对视着,片刻之后噗嗤笑了声。
她倒是不奇怪姜昱会有这样的闲散心态。
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对什么事情特别上心过,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被家里佣人弄丢了东西,至多也就是一个辞退。
要不是姜昱还会呼吸,有时候连漪都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快人一步在修道准备成仙了。
“对嘛,区区亿万家产。”连漪拍拍他的手臂,表情一本正经,“能守成就很厉害了,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养得健健康康,别给自己再累垮了。”
只要小姜不会像剧情大纲里那位黎家继承人一样愚蠢,对真千金动歪脑筋。
以现在黎家产业的规模,就算再养一百个小姜,也照样能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你约了谢泠今天过来吗?”
烤箱清脆的提醒声音响起,姜昱说着话,转身走去将烤箱打开。
热气汹涌而出,伴随着暖融熏人的蛋糕香气。
连漪一边轻轻吸着这股好闻的味道,一边点头道:“嗯,应该快到了吧,管家好像是一个小时前安排司机过去接他……诶,看起来味道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等它放凉一点再尝,现在还太烫。”姜昱戴上手套,从烤箱里取出装着蛋糕的托盘。
见她要凑近,下意识连忙将托盘往自己身体的方向收了收,却让托盘一角碰了下手臂内侧。
“嘶……”他微微蹙眉,手紧握着托盘没让它随着下意识的反应跌落。
连漪愣了愣,眼眸轻眨,随后反应过来,“我只是闻闻……又不是傻得不知道它现在的温度,你快点把它放下,烫到哪儿了?”
“管家,随便来个人,拿处理烫伤的东西过来——”她扭过头冲厨房外叫了几声。
“没事,只是碰了一下,不严重。”姜昱轻抿了抿嘴,将手臂微微向下翻,示意她让开路。
“这里面有点闷,我们去餐厅再说。”
“诶?”
连漪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看着姜昱从身边走过,带起一阵苹果与蛋糕烘烤过后的温暖香气。
“干嘛呢小姜,走那么快。”她愣了一瞬,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跟过去。
“要处理被烫到的地方,总要先把东西放好。”
姜昱语气平静温和,直到将蛋糕连带托盘放上餐桌,他才将手套取下,正打算去找烫伤药。
只是一转身,就被连漪摁着推倒坐在餐椅上。
连漪往后一伸手,闻风而来的管家立马打开药箱,取出新拆封的一支烫伤药,交到她手上。
她抓着烫伤药的手在身后摆了摆,管家识趣地拎着药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姜,知不知道什么叫天道好轮回,坐好!”连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狡黠地笑着,眼底神色得意洋洋。
要不是刚才姜昱走得快,她几乎都快忘记这一茬了。
小的时候,连漪仗着年纪小的优势,没少瞎折腾,逮鱼爬树领着一帮著名熊孩子逗猫遛狗,再怎么注意,玩得兴起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也不在意,不趁着现在年纪小瞎玩,难道等大了才去薅人家家里开的花吗?
但受伤的时候,也是姜昱唯一会对她露出不假辞色的严肃表情时候。
哪怕连漪仗着他平时的好脾气,又是甩脸色又是生气不耐烦,他也只会紧抿着嘴逮着她上药。
明明只是再过一会儿都要痊愈的伤口,他都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好不容易碰上一回轮到姜昱‘粗心大意’,连漪当然要过把瘾。
她哼了一声,指尖把玩着烫伤药,眼眸微眯,“把袖子解开,受伤了要上药才能好得快,听话。”
“……一一,我没有说过不想擦药。”姜昱无奈地仰着脸看她,意识到她是在玩闹,只觉得一阵好笑。
“那就赶紧把袖子解开。”连漪挑挑眉,“还是说,你不止烫到手臂啊?也是,托盘在那个位置,说不定你胸口啊腹肌的也被烫到了。”
“嗯……”
她表情逐渐严肃,沉吟道:“要不都解开让我看看腹肌……受没受伤。”
姜昱眼神怔愣了一瞬,旋即脸颊微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顿了顿,温润声线轻轻,“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涂就可以了。”
他伸手要拿连漪手中的烫伤膏,却被她轻巧躲过。
“不行哦。”连漪眼眸弯弯,嘴角微微上扬,表情得意又恶劣。
烫伤膏随着她手上动作在姜昱眼前摇摆。
“你不自己动手,那就我来。”
连漪笑了一下,手却还是落在他的袖扣,指腹抵着袖扣,熟练解开后,在姜昱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将衬衫袖子往上拉。
“一……”姜昱想要阻止的话消散在空气中。
连漪面上的笑意微顿,旋即渐渐冷了下来。
她站在姜昱身前,居高临下的姿态,视线低垂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着露出肌肉线条的手臂上。
姜昱常年吹不得风、晒不得太阳,肤色一直是有些脆弱的苍白。
也因此,只是随意的一些擦碰,都能在他身体上留下轻轻重重的颜色。
托盘一角碰到的位置印子通红,但因为有一层衣物的遮挡,所幸没有燎得生成水泡。
只是在他手臂,向着挽到关节处的衣袖里,一道道交错的伤痕深深浅浅。
连漪眼神冰冷,盯着那些伤痕,低声道:“黎家人对你做的?”
“一一,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姜昱反应过来,他仰着脸目光专注地看向连漪,眼神安抚一般。
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握着她紧紧捏住烫伤膏的手。
“你不要生气,这些伤不是无缘无故的,我先涂药,然后慢慢和你解释,好吗?”
“你说。”
连漪紧抿着嘴,将手抽出来,垂眸靠着餐桌,拉起他被烫伤的那只手,单手旋开烫伤膏,将封口对着落到桌上的盖子一怼。
“……黎家的支柱先后遭遇意外,黎景琮成了植物人以后,老爷子大受打击,也因此更忧心黎家未来的传承。”
他知道连漪此刻内心的不虞,嗓音温柔得好像不是在讲述自己的事情。
“他观念守旧,而我从小在云海生活,很多身为黎家子弟该懂该会的事情,要尽快学成,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老爷子也只是希望我能尽快接过黎家这个重任,所以……”
连漪往他手臂上涂着药膏,冰凉的膏体随着指腹轻推化开,她闻言冷笑一声,“观念守旧?望子成龙?”
“你手上这些伤,是什么缘故,说来听听。”
“用餐礼仪做得不好,或是习字没得到老师的赞赏……”姜昱看着连漪的脸色,轻闭上嘴,没再接着往下说。
“那其他事呢?用到手的事情做不好,就要抽你的手,走路姿态达不到他的标准,就要抽你的腿?说错话了,难道就要打你的嘴?”
连漪心头腾地冒火,她没有想到黎家会这样对待姜昱。
“都过去了,一一,这些伤痕很快就会褪去,只是近段时间操办老爷子的葬礼,以及很多事情要处理,顾不上涂药。”
姜昱轻声安慰,漂亮的凤眼注视着她,眼底神色沉静轻松,没有半点勉强。
“伤痕会消失,但你那个时候的痛呢。”连漪闭了闭眼,“小姜,就算死者为大,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很不高兴。”
凭什么黎家因为一个所谓大师的话,就把姜昱丢在云海十几年不管不顾。
需要他来继承事业了,匆匆找回去,却又这样伤害他。
连漪突然有些后悔,她不该在这两年间,默认了姜昱离开云海后不再联系他的想法。
她总是觉得,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在剧情开始后,一点点失去。
小姜是不存在与剧情大纲里的人物,他的离开,或许就是剧情该有的走向。
所以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将这个最好的、陪伴在身边最久的朋友牵扯进来。
连漪也曾想过这么做的借口,姜昱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不是吗?
直到他手臂上看得见的伤痕,以及那些看不见的伤痕,真切地出现在眼前,连漪才明白,姜昱在这两年时间里,过得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没事的,一一。”
姜昱笑眼温和,“如果你真的很不高兴……可以先不要往我衣袖里伸手了吗?”
“我就摸摸还要多少伤痕,严不严重。”连漪耷拉下眼。
她知道姜昱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只是凭什么要受到伤害的人自我排解,加害者却……最让她感到一阵气闷的也是这个原因。
明明姜昱现在已经接手黎家,他看起来像是丝毫不受这些曾经的痛楚影响。
结果很好,但连漪始终忽略不了他受过的苦难。
可事到如今,她也不希望还要让姜昱反过来安慰她。
“摸摸怎么了,我又没摸你腹肌。”她冷哼一声,训斥姜昱的矜持。
“好——”
姜昱的手还被她抓着不放,他也好似对此毫无所觉,“只不过,一一,我也很担心你现在的处境。”
“担心我?”连漪不解看他。
“我听说……叔叔似乎很看重连仲岳,对他一直很欣赏,安排他在集团内任职,近些年的表现可圈可点,在连氏集团里颇有名望。”
姜昱与连漪对视,眸光坦然。
“虽然你对经商一向不感兴趣,但我担心,连仲岳会不会把你当做他向上走的阻碍?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先例。”
连漪往他手上糊药膏的动作一顿。
“连三儿啊?”
她嗤笑了声,“我爸看好他,那就随他们伯贤侄孝呗。”
连仲岳那点小心思,在他那副沉稳成熟的皮囊下藏得很好,但连漪看得出来,他对连氏野心勃勃。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很可惜,到最后也是白费功夫。
他愿意瞎折腾,玩阴私算计只为了成为连德成心目中合格的继承人。
要是把这事办好了,连漪说不定还能给他送个锦旗。
连漪微顿了一瞬,忽然想起应该提醒他,“你现在接手黎家,我知道你有能力去做一些事。但就算我们是再好的朋友,我家里的事,你不要插手。”
“无论连三儿靠正当还是不正当的手段,当上连氏的继承人,你也不要为我鸣不平。”
她认真地看着姜昱,眼眸明亮。
“就像你不看重黎家的钱一样,我也不在乎连家的东西。”
“不要因为我做蠢事,知道吗?”
姜昱神情怔了怔,他当然清楚这一点,知道连漪的性格,并不喜欢被别人安排和操控。
所以他能容忍那个叫谢泠的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所遇到的事情里,他只在她身后不会让她察觉的范围里做些事情。
但人总是有私心,姜昱也不例外。
他想要给她更好的一切,她理应拥有的那些,想要的事物,都该属于她。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些破坏气氛的话,但如果让我知道你动用黎家的势力,想要为我做些什么,哪怕出发点是为了我好。”
连漪见他半晌一副不愿回答的样子,即使这会儿还捉着人家的手,却毫无顾忌地眼眸微眯道:“那么小姜,以后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
“我不需要自以为是的朋友。”
她能清楚感觉到掌心间的手臂肌肉绷紧了一瞬。
“好,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做的。”姜昱无奈地点点头。
连漪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她知道姜昱不会理解,但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他能不能理解都无所谓,只要别因为注定的结局,让他一头栽进这个坑里就好。
“过两天我带你去北山吃斋饭怎么样?那里换了个掌勺的和尚,做的斋饭蛮不错。”
连漪认真地涂着药膏,忽然轻咦了一声。
“你是黎家的人,溪莱也姓黎,这么说你们还是本家。”
姜昱目光一直专注地看着她,听到她短时间跳跃地换了几个话题,笑了笑,“或许翻翻族谱,往上数我们是同宗同族。”
“真是神奇,不过溪莱她一向不喜欢和你玩,要是知道这个事情,估计会很无语。”连漪想到那一幕就觉得好笑。
姜昱对她这话也感到好笑,他正要开口说话,面向着餐厅入口的视线之中,一道人影在管家的带路下出现。
他神色自然地将其忽略,仰视连漪的姿态轻松随意,一笑起来,很快让连漪的视线专注在他脸上。
“一一,你已经涂了半支膏药,这点烫伤,我觉得应该已经足够了。”姜昱声音里略带笑意。
“哦,好吧。”
连漪微微俯身,叹着气帮他把袖子卷下来,“小姜啊,以后少这么对我笑。”
“嗯?”姜昱笑容微淡,神情有些疑惑和不知所措。
将袖扣重新弄好,连漪此刻与他的距离算不上近,却又能轻易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二十一岁的小姜,大概真的验证了什么叫褪去青涩,自有一股成熟的风情。
偏偏他好像一直毫无所觉的样子,长得漂亮勾人,言行举止却又很端正,明明极矛盾的两种观感却又糅杂在一起。
有些话,毕竟还只是朋友的关系,连漪顶多仗着这点关系占点小便宜,守着那点分寸识趣地不跨过。
连漪又叹了口气,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笑起来就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以后少这样笑,免得我忍不住想欺负你。”她做着恶狠狠的表情,皱了皱鼻子。
姜昱怔然神色退去,旋即无奈地低头一笑。
几缕黑发垂落,也根本遮挡不住他优越高挺的鼻梁和轻抿微弯的嘴唇。
“连漪?”
“你,在忙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少年略有迟疑的询问,然而微沉的清冷声线,又让这话里的迟疑像是有些变质。
连漪与姜昱对视着。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和小姜凑得有些近。
又突然想起,目前谢泠还是她名义上的对象,以及前阵子还逮着人家说喜欢的事情。
但看着姜昱漂亮眼眸里露出疑惑。
连漪心里头那点子莫名的心虚顿时烟消云散,她和谢泠清清白白,人家也根本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心虚个什么劲。
“来了啊,谢老师。”
连漪直起腰,转身弯起眼眸,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姜……”
“姜昱。”姜昱在她身侧,因为连漪站在面前的缘故,只能以坐着的姿态补充连漪迟疑该报出哪个名字,随后礼貌地向谢泠点头示意。
“嗯!小姜,他是我的同学谢泠,你知道的。”连漪最后几个字把声音压低些许。
“……”
谢泠泛着清冷光泽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们。
连漪站在那个青年身旁,腿与青年的膝盖几乎相抵,是十分亲近又熟稔的距离。
他眼底弧光渐渐沉敛,散得只剩下纯粹的黑白分明。
“一一,你先带同学去客厅坐一下吧,我把蛋糕切好再过来。”
姜昱没有动作,只是目光望向谢泠,微笑道:“谢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甜食,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蛋糕,不介意的话,待会儿尝一尝吧。”
“让管家弄就好了。”
没等谢泠回答,连漪微蹙了一下眉,“虽然烫到的地方不严重,但还是先远离一下它吧。”
“没事的,一一。”姜昱抬眸看她,眉眼都随着笑意而舒展,“就当满足我对第一次亲手做蛋糕给你吃的坚持,好不好?”
“别让客人等着了,你先去招待他吧。”
似乎是因为离得近,姜昱放轻了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之间才能听得清楚。
“……行吧。”
习惯了姜昱凡事都考量得井井有条,连漪也懒得和他争这点小事。
她往餐厅的门口走去,随口提醒道:“托盘还很烫,不要忘了戴手套再去拿……管家,去备茶水呀,昨天让你准备的红茶买到了吗?”
“已经备好了,小姐。”管家微微颔首。
“嗯。”
连漪从谢泠身边正要走过,见他只是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想什么呢,呆呆的。”
她一脸狐疑,“难道上次那个酒,把你脑子喝傻了?快过来吧,待会儿还有的忙呢。”
“嗯。”谢泠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薄唇紧紧地抿着,垂眸跟在她身后。
想到毕竟还用得着人家,连漪收了收心底的满不在乎,轻咳一声,“今天就辛苦你一下,只需要很简单的学几个舞步,其他的……其实好像也没必要学。”
连漪虽然没打算在爷爷的寿宴上搞事,但这也不代表她会带着谢泠去和人玩什么社交礼仪那一套。
在心里将赴宴礼仪这一条学习内容划掉,连漪自信道:“反正到时候,你看谁不顺眼,直接摆出你最真实的一面就行!”
“……刚刚那个人,上次好像没有见过他。”
一路沉默着听连漪轻快的声音说着话,谢泠在她停顿之后,嘴角微抿,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说小姜吗?”
连漪笑着扭过脸看他,“因为他之前很忙啊,所以没空陪我玩。”
“……”
谢泠说不清自己此刻充斥在心中的都是些什么情绪。
来时的那些期待,从昨晚连漪给他发来消息以后就一直在心头萦绕,此刻却一点一点的被碾散。
不论是连漪对待那个青年时的熟稔和放松。
还是青年给他隐隐的对立感,以及他说的那些话……谢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仅仅只是打个照面的工夫。
青年的三言两语,就已经将他轻描淡写地定义在‘外人’这一位置上。
“连漪……”他下意识叫住前面的人。
“嗯?”
连漪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回过头时,皱起眉头,“谢泠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啊,是不是不想好好干活?想跑路了?”
“……”谢泠哑然。
“我们……要扮演情侣,对吗?”
“对啊。”连漪歪了歪头,绕过盆栽往沙发上随意坐下。
“如果要让其他人相信。”
谢泠顿了顿,莫名的情绪支撑着他,脱口而出的话陌生得让他几乎有种不是自己说出的抽离感。
“比起学习在宴会上我该怎么表现,我们似乎更应该……学习如何扮演一对情侣。”
“……咦?”
连漪的表情愣了愣,认真思考了一下谢泠的话。
她不由得感到惊奇地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少年。
黑发下的眼眸情绪平静,清冷坦**,表情也正常,只是抿着嘴看起来有点严肃,但这很谢老师。
“谢泠。”连漪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
“你真不愧是学神!奖励你待会儿多吃两块蛋糕,快快快,详细说说怎么学习?”
什么叫举一反三、思路贯通啊。
谢泠看着她那双剔透的琥珀眼里盛满笑意、什么心思都藏不住的高兴模样,略略垂下眼眸,轻嗯了一声。
蛋糕。
他从来都不喜欢吃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