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警觉
“别人什么看法, 跟我也没关系。”
连漪把杯子塞回他手里，更像是在自我安慰一样，“反正在他们眼里看来, 这次只是我运气好, 能被这样一位人物认可关注。”
“对吧？”
宋女士在教育界的地位，可以说得上是泰山北斗、定海神针。
连漪可以想得到, 在这件事里对她有诸多不满的那些人，此刻会是怎样的咬牙切齿、暗恨不已。
不可否认的是，即使对于退休计划再不想被干扰延迟……
但只要一想到他们的反应，倒是挺让人感到愉悦。
姜昱看着她陷入思索的样子, 只是浅笑着并不言语。
他不喜欢反驳连漪说的话，尽管在他看来, 这并不只是运气好的原因。
换做任何一个人, 在这件事情里，想必都不会比连漪以纯粹的心态和想法, 去勇敢的选择这样一种方式处理解决。
连漪也不是非要从姜昱口中得到认同, 蹙着眉叹了口气。
近来不少方面，让她愈发感到事态隐隐处在失控边缘，但从大方向来看, 退休计划对的思路显然没有问题。
连德成夫妇在金钱上从不吝啬，但早就是一副失望的态度，权当养了个吞金兽, 只要不把他俩拆了，什么都好说。
除了这帮在家里没什么实权、顶多名下挂了一两家公司混吃等死的好友以外。
年青一代中, 有能力的那拨人根本看不上她, 除了在正经场合见面不得不说些场面话寒暄几句，私底下几乎毫无接触, 除了看不起便只有看不起。
连此刻嗷嗷叫着嬉笑的众人都不如的那一拨，对她除了畏惧就是羡慕嫉妒恨。
这很好，真的很好。
连漪大致梳理了一遍自己如今的处境，哪怕她的做法被宋怀瑜女士认同赞赏，但也影响不到其他人对她深根固蒂的印象。
“我要和大姐、许清瑶她们说些事情，你先过去跟他们叙叙旧聊聊天吧。”连漪微松了口气，总算心情好了一点。
姜昱愣了愣，旋即点点头，“好。”
等到他们再度走过去，众人齐刷刷笑着看过来。
他们的兴奋几乎要凝成实质，这一片区域的温度明显要比周围高了不少。
大家是打从心底为连漪感到高兴，也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事，她办得又漂亮又帅得很。
他们这帮人，大多都是家里不被给予厚望的二世祖。
顶着份宠爱，不定时获得父母等长辈的打赏投喂，再加上定时的分红和生活费，要说过得不是滋润得流油，那都纯纯骗傻子。
但人就是贱，他们时常这般感慨。
看着有能力的兄弟姐妹被赞赏地看着，表面上虽然毫不在意、甚至不屑一顾，可内心真就一点都没想法吗？
架不住实在没那个本事，还不如好好当个二世祖得了。
偏偏就是这个二世祖的身份，也都没少被一些个家伙嘲讽讥笑。
以连漪为中心的圈子，怪得很，说是纨绔吧，偏偏二代们追求刺激的那些东西，他们都看不上。
人家游艇嫩模，他们游艇朋友聚会玩桌游加海钓，除了对象，谁也不会带其他的人一块儿玩。
连漪在场的时候更是连烟都不抽，实在憋不住了才勾肩搭背地找个地儿陪两根。
除了肖海洋把赛车当老婆以外，其他人纯粹就是爱看个热闹，真要自己上场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的淡泊名利、看破红尘。
连漪做事，他们插不了手，有没有能力插手是一回事，她让不让又是一回事。
但作为朋友，众人都很在意这件事情的结果，整个过程无不是时刻关注着，自然也因为那些文字而气愤不已，要不是有个老大哥裴途安镇住，早就闹翻天了。
看着连漪的解决方式，爽是觉得很爽，凭什么连漪就活该被冤枉、被揣测，而那些人可以仗着人多、仗着还未出校园，就应该被放过？
但即便感性上产生这样的想法，理性仍为连漪感到担忧。
她决定去做的事情，俨然已经触碰到一个群体的潜规则，即便是他们也都能看得出来，甚至明白这个道理。
有的时候，受点委屈、吃点亏，顾全大局、体面的结果，吃的亏、受的委屈对方也会在别的地方弥补回来，总之，成熟一点自然应该选择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方式去解决。
他们看着，内心亦十分矛盾，既不希望连漪改变，又清楚地知道，‘委曲求全’，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但宋怀瑜的一番话，不仅仅是站在‘连漪’的角度，以她的想法去看待这件事情。
更意味着，她看到了。
所以有的人，不论是想要做什么，还是心里怎么想，都该好好掂量，究竟该怎么做、怎么想。
这怎么不算是让众人感到一阵扬眉吐气？
所有人都希望连漪别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她直接砸破一堵修修补补勉强能看的墙，让阳光照进来，照得乱舞尘埃无所遁形，照得所有人分毫毕现。
最后洒脱地拍拍手，房子里的人还只能捏着鼻子赔笑，高低再顺着那位的话，说上一句‘砸得好’！
他们高兴，也自豪。
不知道是为什么，更不知道为了谁。
在连漪走来的时刻，他们默契地端起杯子，饮料、酒液、清水在杯中晃**。
众人像是习以为常的搞怪，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敬我们的英雄连小漪！”
“……”
连漪目光落在他们那一张张笑容兴奋又肆意的脸上，嘴角轻扯，真不知道这帮人到底什么脑回路，每次都有莫名其妙能让他们嗨起来的点。
但看着这一帮人不着调的样子，她心情又很是愉悦轻松。
上哪儿去找这么一群‘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呢？
连漪回过头看了眼，姜昱手里的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续满了，端着站在她身后。
她将杯子拿过来，趾高气昂地冲这帮朋友一抬下巴，神色骄傲得没有丝毫谦虚可言，“说英雄太扯，不过嘛——”
“江北小霸王这个名号，我还从没对不起过！”
连漪笑弯了眼，与其陷在无意义的内耗里，倒不如和狐朋狗友们把大脑短暂丢掉一瞬，跟他们一起做个快乐的傻子。
她踩着低矮茶几，豪迈一仰头就将杯里的水喝个干净，活生生喝出杯子里装着高度白酒的气势。
众人更是配合地一同饮尽杯中水液，旋即热闹的气氛几乎要将船舱掀翻。
连漪嘴角勾着愉悦笑意，轻呼出一口气，将散落在胸前的长发甩到脑后。
她朝众人摆了摆手，愿意陪着喝这一杯已经够给面子了，摆手的工夫，她往后微仰，偏过脸对姜昱说道：“那你先和他们玩一会儿。”
“嗯，我去帮你把姐姐她们叫出来吧？”姜昱顺手接过杯子，垂眸低声道。
“行啊，我过去牌桌那边等她们。”连漪点点头，背着手转身离开。
大方向还不至于因为这个概率偶然的事情所改变，但也足够引起她的警觉。
把两个亿的项目全权交给许清瑶和连素甯，还不够草率。
这段时间看许清瑶越来越成熟稳重，甚至一改往日的敏感怯弱，言行之间显然成长飞快。
大姐嘛，虽然和往常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她毕竟出身豪门世家，眼界总是要比旁人高几分。
料想中两人会产生意见分歧的情况没有发生，连漪早就对此有点察觉，如果不是被宋琪琪那件事分了神，她不介意确认情况，再轻率决定是否要将大姐踢出局。
毕竟关乎到退休的时间究竟是长达三年的配合演出拉扯，还是不到半年就可以收拾包袱走人。
连漪对于这个想法，内心毫无一点负担。
她坐在牌桌边上，拿着几块筹码有一搭没一搭地堆垒推倒地玩着。
连素甯和许清瑶两人面上仍带着笑意地走来，她们身后那边也不知为何，热闹吵嚷的气氛无缘无故地冷了几分。
“一一，怎么了？”连素甯走到她一旁坐下。
许清瑶若有所觉地站着，雾蒙蒙的眼眸盯着连漪看。
“关于玻璃花房的事情，我好像还一直没问过你们进展如何，放心，我只是想知道现在的进度。”
连漪目光专注，屈指将面前一块筹码弹出，眼见它撞上另一块筹码之际，露出满意的笑容。
“唔……随便汇报一下？”
她语调懒散，神情也不见多少认真。
活脱脱一副玩得不知天昏地暗、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产业的纨绔模样，比当甩手掌柜认真不了多少。
连素甯眨了眨眼，看了看她散漫的态度，又偏过脸望了一眼许清瑶。
两人心领神会的彼此微微颔首。
眼下当然不是适合汇报的场合，更别说前一刻她们还处在与连漪朋友一同欢乐的氛围当中。
但不论是许清瑶还是连素甯，却对此早已经做足了准备。
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些时日，她们两人各自分配好了任务，几乎是日夜忙碌地为这个项目操碎了心，碎掉的每一瓣还都装着项目的种种大小事务。
要不是连漪拽着她们过来，两人此刻还都在忙着。
连素甯和许清瑶都不认为连漪不知道她们有多忙。
所以在接到通知的时候，私下也通了气，一致认为这或许就是连漪准备‘考核’的时候。
毕竟在资金充足且打款爽快的情况下，除了办理各种手续及建造时间不可跳过以外，整个项目进度的推进速度都不该有丝毫拖延。
连漪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她们进行‘考核’，合情也合理。
“好的，连漪小姐。”
许清瑶嗓音轻软，柔弱脸庞的表情在她走到连漪对面之际，一瞬间像是换了个人般，眸光稳凝，嘴角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弧度。
“我们目前以项目为核心组建起的团队，具体的成员架构一直有发给您过目审核，这里我就不进行赘述了。”
她声线虽然轻软，但在那头不时传来的话语声之中，又显得清晰可辨。
“值得和您着重说一下的是，经由甯姐的牵桥搭线，我们的设计团队已经在有条不紊地组建当中，目前的成员有……”
连漪把玩着筹码的手微微一顿，她不由得诧异抬眼，“设计团队？”
许清瑶和大姐这段时间都背着她在偷偷搞什么。
不就是砸钱拍地，再建个花里胡哨的大玻璃楼房，往里塞一堆华而不实的东西，就敢收个999的门票这么一个简单又败家烧钱的事吗？
许清瑶被她这句话打断，表情没有变化，微笑点头。
“是的，连漪小姐。根据您之前和我说过的话，我思考过后，仅仅是通过让客户挑选花朵、再以批量生产的水晶、玻璃工艺品进行组合制作成观赏摆件，这么做有新意，但还不够独特，至少无法给客户留下只属于他们独一无二的印象和概念。”
“所以我和甯姐沟通过，也与团队开会多次，最终确定，每一位客户在购买门票进入后，依然是选择一朵他们喜爱的花朵。”
“但在这之后，将由我们提供定制设计的服务，无论客户希望将其制作成饰品还是摆件，只需要将想法告知我们，而我们会有专门的设计师进行设计，再将成稿发送至工厂进行制作。”
“考虑到成本，目前我们暂时选择了三家资质通过评估的工厂，正在洽谈合作。”
“但原料的成本不可避免，好在有甯姐，她已经谈下五家供应商，达成了合作协议，我们也有着后续能够重新议价的机会。”
“……”
连漪眼底神采逐渐变得认真，琥珀般的瞳孔视线低垂，看着在指尖翻来覆去的筹码。
“这么做，成本是不可能收回的。”她攥住筹码，点出问题。
“是的。”
许清瑶脸上微笑从容自信，她与连素甯对视一眼，对方给予肯定地温柔笑着点头。
“按照我们的设想，这只是为了建立品牌形象的第一步，玻璃花房将作为‘工作室’、‘朝圣地’而存在。”
她轻吸了一口气，让接下来说出的话依然能够保持平静。
“定制、独一无二、精致、小众，这是我们希望能够扎根在客户心中的概念。”
“而这也符合了您说过不做任何宣传的想法，利用这一点，我们将会更好地让客户感到神秘与独特。当然，只有设计足够出众，能够说服他们，获得他们的认可，达到这一前提，前面所有的设想才能够实现。”
连漪听到这里，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该感慨许清瑶的成长之快。
“所以，你们是想做奢侈品方向的品牌？”她看向许清瑶，只提出这么一个疑问。
“是的，连漪小姐。”许清瑶点点头，还想继续汇报。
“尽管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你们的热情，但不得不说的是……”
连漪眸光淡淡，好似带着笑意，又不如往日明显。
“可以让你们随便烧的就这两个亿，你们喜欢怎么折腾都行，我只要看到玻璃花房按照我想法建起来，至于你们之后烧完钱了，想做的事情继续不下去。”
连漪顿了顿，嗓音有些轻。
“我想，这可能是件很遗憾，但又不是你们过错的事情。”
她看到了许清瑶和连素甯的野心，规划出怎样的一个版图，但很可惜，两个亿的资金很多很多，多到可以让她做很多事情，让这笔钱产生比百分百更夸张的回报率。
只是放在她们规划出的版图里，连烧个开头都够呛。
至于后续的资金，连漪当然不会允许她们拿着想法和故事去寻求融资，连家更不可能继续往这个前景还只是空中楼阁的项目砸钱。
她们注定只能为这个因为资金中断而无法继续的项目感到遗憾。
好险，幸好当初没吊儿郎当多要点，否则还真不小心让她们有机会做成。
唯一可能存在的变数，只有大姐连素甯。
连漪的目光落在身旁，在许清瑶的话里，不止一次提到连素甯起到作用。
她视线的余光对上那张温婉柔和的面容。
“一一，你不如再听听清瑶继续说下去？”连素甯察觉到连漪的目光，她柔柔一笑，轻声道：“我们有很大的信心去做这件事，也会尽可能地做好。”
“到现在，我和清瑶其实也是在为了自己去做好它。”
有些话，许清瑶自认身份说不出口，连素甯却敢于坦**地对连漪说明。
“对于项目后续的资金缺口，我们都有考量过，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挑战，目前我们已经有一些初步的想法……当然，也只是遵循着你的要求去进行决策的。”
她认真地轻声说着。
连漪眼睫轻颤，旋即不耐地抿了抿嘴。
算了，本来就是拿它给大姐和许清瑶玩，顺带坐实一下她做什么都做不成的名声。
“行行行，那些事就不用和我说了，你们自己决定就好。”她懒散地睨了一眼连素甯，“嗯……就按照你们构思的去搞吧，我看挺好的。”
也难得大姐能不是那个整日好像带了个面具的样子，想想当初没少让她哭鼻子。
连漪嘴角轻扯，就当是补偿一下吧。
她开心就行。
不耐烦地打断了连素甯还未说完的话，连漪一抬眸，就看见许清瑶那熟悉的委屈神情，眼睛雾蒙蒙的像是要哭不哭的样子。
“……你又怎么了？”她无语地松开手，任由筹码掉落。
听着筹码掉在桌上的脆响，许清瑶耷拉下眼，两道细眉哀怨得很，口是心非地摇摇头，“没事，连漪小姐，您不想听，下次有机会我再和您汇报。”
想到自己那一万多字的汇报计划，就这么戛然而止。
许清瑶看着连漪的目光愈发哀怨。
罢了，连漪小姐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她的汇报不感兴趣也很正常。
说到底，还是她做的不够好，没能在一开始就将最让人感到惊艳的部分呈现出来。
许清瑶视线向旁偏移，对上连素甯对她投来的安慰眼神，这才好受了一些，再次燃起斗志。
下次，下一次，她一定会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