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仲正义吃完饭, 妈妈还没工作完,让她一个人回去。放在往常,这是无比平常的事情。但今天, 妈妈还特意从后厨出来, 抓着姜扬治的手说:“你去我家坐坐。正义, 带着他去家里坐一坐,招待一下人家。”
仲正义说:“不要。他自己会回家的。”
她的视线下移, 落在妈妈的手上。妈妈刚刚还在干活,虽然会戴手套, 但有时候忙,肯定会直接上手碰一些东西的。妈妈的手总是带有油烟和食材的气味, 湿答答的。姜扬治就这么和小仲妈妈相握, 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仲正义走在路上, 姜扬治就陪着她走。
她说:“你为什么跟着我?”
“阿姨不是说了吗?”姜扬治说,“我可以去你家坐坐。”
“做什么做?有什么好给你做的。”仲正义嘴上这么说,倒也没有其他行为。
“你都去过我家和老家了。”
“……”
再常见不过的居民区里,他们来到家门口。仲正义把钥匙插进去,开门前告诉他, 喝杯可乐, 喝完就走。姜扬治说他不喝可乐, 不健康,仲正义说“那你喝马桶水”。
两个人吵吵闹闹进了门。家里没有人。月底爸爸加班,姐姐个人生活很丰富,向来回来得晚。
姜扬治准备坐到客厅, 仲正义根本没这个计划, 看他坐下还纳闷,招手说:“你干嘛呢?进来啊。”
他怯生生移动到她卧室门口, 装模作样地装乖巧:“真的可以进来?”
她在开空调,在遥控器的滴滴声中回过头,说:“你想站那也行。”
其实,仲正义的卧室不大,东西又多。柜子不大,塞不下的东西就堆在地板上,靠着墙,进来要小心。除了一张小小的座椅,没有其他可坐的地方。仲正义霸占了唯一的位置,大大方方,让姜扬治坐在**。
他坐下,一直仰着头环顾四周,藏不住眼睛里的好奇。这种新鲜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学生来到了世界之窗。
仲正义把装满苹果块的玻璃碗往桌上一砸:“你不说是吧?”
姜扬治稍微表现出了那么一点点敬畏之心:“你不记得就算了。跳街舞认识的。”
“我就说!”仲正义猜也是,“那一年我伤病休了假,遇到的人特别多。舞蹈教室就换了两个,参加了四个街舞的活动,有官方的,也有教室的。”
气氛开始像闲聊了。
姜扬治问:“参加那么多干什么?”
“能参加就参加了,”仲正义回答,“这样就搞清楚了。还有一件事,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姜扬治重复一遍她的话:“怎么想的?”
仲正义解释:“你早就认识我,却不告诉我,还让我带朋友去你家度假。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当成你暗恋我,也属于情理之中吧?”
“嗯嗯。是的。”姜扬治泰然自若,在用水果叉吃苹果,一口半个,两口一个,可能因为嘴巴里带钉子,咀嚼时,还要在嘴里调整食物位置,吃得格外慢,“我暗恋你。”
仲正义沉默了。
他承是承认了,可是,怎么这么奇怪呢?
这个吃东西会咬到舌头的笨蛋那么有心机的吗?
仲正义采取进一步确认的做法:“你怎么以前不跟我说?”
姜扬治苹果没吃完,反而端详起她来。仲正义被看得不舒服,伸手打了他一下。他继续叉苹果吃了。姜扬治眼睛不看她,只看吃的,问:“这段时间,你对我也有点意思了吧?”
“对。”仲正义回答得很潇洒,跟刚才的他不相上下。
“你喜欢运动系的人吧?”姜扬治吃着苹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肌肉一块块,像面包那种,施瓦辛格的感觉。”
“嗯……对。”仲正义也放松了,脱掉拖鞋,把脚踩在椅子上,用刘海贴把前发掀上去,用卸妆湿巾卸妆。
姜扬治说:“我就没是过。我以前就很瘦,这几年找时间练过,也没出什么成果。在你面前,我想留下印象,肯定得找机会相处。一开始就被否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还有后续。”
她一边卸眼妆,一边用一只眼睛上下打量他:“你觉得你这样说了,我会高兴吗?”
“不会吗?”他反问。
“不会啊!”她劈手夺走他的水果叉,不准他再吃了,“别人喜欢我又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以后,仲正义忽然意识到,假如这个人没有撒谎,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以貌取人才喜欢上她的。
是因为……她的内涵吗?
这么想,倒是有点点新鲜了。仲正义不由得笑了一下,不过,马上就隐藏了。
她板起脸,继续那副厌世、沮丧、对一切都没有兴趣的表情。仲正义说:“给我看看。”
“嗯?”姜扬治还真是闲不下来,没苹果吃,他就开始看手机了。
“给我看看你的成果。”她说,“之前在夏乡,你没去游泳,也没怎么脱过衣服。”
……
姜扬治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难以置信,带着一丝丝尴尬:“……你确定?”
“嗯。”仲正义觉得故意装严肃实在太难了,她快破功了,“快点呀。不用脱,掀起来就行。”
姜扬治完全僵住了。
仲正义觉得他太容易害羞了,直接起身,坐到**,伸出手说:“你别动。”
她要动手,他要阻拦,真实的欲望与好奇心被掺进嬉闹当中。笑声的碎片洒得到处都是,他抓她的手,她欺负他另一只手包扎着。两个人都在笑。自然而然地,仲正义压到姜扬治身上,她朝他脖子呼气,他的耳廓红成一片。突然间,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仲正义几乎以为要被亲了,姜扬治却只把她的碎发绕到耳后。他说:“你从来不怕被刺呢。”
“我又不是总统。”她看着他,轻轻地发笑。
“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你从来不怕暗处的人。”
她不是那么理解,思考着,暂且“嗯”了一声。仲正义重新看向他,只见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姜扬治说:“你的手在干嘛?”
仲正义说:“摸一摸,不让看就摸一摸。”
“……还不如看!”
他们俩又笑出声来了。仲正义低头看了眼,嗯,并不是没有,只是,的确不是她会一见钟情的健美先生型,跟季司骏差了一个量级。
她再抬起头,姜扬治已经拿枕头盖住脸了。“你干嘛啊?”她说。
他像挺尸似的:“我脏了,死了算了。”
“不要死在我家,出去再死啦。”
笑声中,仲正义要拿开,他偏要按着,她要按着,他又推到她脸上,状况沦为抢枕头战争。
仲正义抢到了枕头,一把在**跳起来,把枕头甩到姜扬治身上,抬脚踩着,洋洋得意:“想赢我?!”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爸爸戴着老花镜,一边握着门把手一边说:“正义,冰箱里的嘎啦苹果是你拿去吃了吗?”
然后,爸爸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在**,女儿踩着陌生男子疑似下半身的位置。
爸爸愣住了,瞠目结舌了,然后,他把门关上了。
仲正义连忙追出去,打开门冲已经从走廊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父亲大喊:“爸爸!你走什么呀?!你这不太对吧?正常的爸爸不该进来制裁人家男生的吗?!”
只见爸爸从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探出头来,看到只有仲正义,这才走出来赔笑脸:“哎呀,爸爸我很害羞的啦。”
仲正义不满:“说什么胡话,你就是偷懒。”
姜扬治跪着滑行出来磕头——他是想这样的,但是,下床的时候摔了一跤。
小仲爸爸和小仲本人听到声响,连忙进去。姜扬治已经扶着椅子爬起来了,他跟仲正义的爸爸打招呼:“叔叔好。”
因为太尴尬,所以姜扬治落荒而逃了。
仲正义还想送他下楼,他匆匆说“不用了”。
她回到家门里,爸爸在看电视了,看她一眼,不说话。这天晚上,仲正义起来上厕所,听到主卧里,爸爸妈妈一直在哈哈大笑,这两个人,真是永远快乐得我行我素。
仲正义在公司干活。
起初还生疏,但仲正义很少手足无措,上手得非常快。
和会把试用期员工和实习生当苦力的刻板印象不同,部门里的同事都怕弄错了耽误事,所以不会为难她。美中不足的是,上司的脾气有些暴躁。
上司的单间就在办公区的一角,没有特意隔出来,颇有一番和员工“同患难”的架势,也能随时关注到大家有没有干活。
骂人的时候,也都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龙姐和其他前辈时不时要出去跑,仲正义干完的活没人确认,上司大手一挥,叫她拿过去。仲正义感觉就像过鬼门关,检查好几遍才敢拿过去。
还是免不了一顿骂。
她背着帆布包下班,走在路上,背后突然被拍。姜扬治说:“仲正义!”
他摘下耳机,看来在这边等她有一阵了。仲正义也没多想。上班的人,心情不会多好。她一个人闷闷不乐,懒得搭理姜扬治。
他也没吵闹,问她说:“上班很累?”
“有点。”仲正义回答。
“挨骂了吗?”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仲正义狐疑地看过去,只对上一张开朗没烦恼的笑脸。
姜扬治说:“吃饭去吧?”
仲正义说:“我去妈妈店里就行。”
“别麻烦阿姨了。”他按住她的肩膀,像小孩子开火车似的,推着她往马路对面冲,“走走走,我请你。”
他们去的餐厅在地下,是一间剧院餐厅,刚进门,墙壁上的壁画就叫人看花了眼。到里面落座,姜扬治点餐超快,都不用仲正义操心。
主菜上来,竟然是超大块的肉扒。仲正义其实想吃炒饭之类,不用动手的吃的。她才闷闷想了两下,姜扬治就站起身,挪到她旁边:“让让。”
“干嘛啊?”她抱怨着,还是被他挤占位置。
姜扬治让她先喝饮料,自己替她切肉。
“哇,这怎么好意思。”仲正义说,“你是专业的仆人啊?做得真厉害。”
“今晚特供而已。我看不得别人垮起个脸。”姜扬治给她快速切好,交给她,坐回原位。
中途有拿着乐器的人四处演奏,穿着戏服的人也在餐桌与餐桌中间表演。仲正义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餐厅,不由得想起了海底捞,不过,又不那么一样。
她往嘴里送着肉扒,对姜扬治说:“你算计我,我的气还没消呢。”
姜扬治喝了一口苏打水,问:“那要怎么办好?”
“来说点好话吧。我今天被骂了,”仲正义看他一眼,“把我丢失的快乐弥补回来。”
姜扬治没看她。她以为他要花点时间做心理准备,然后就听到他开口。姜扬治发出一声叹息。
那是喝了酒、吃饱饭以后的感慨声。
他像在自言自语:“我好幸福,太幸福了。幸福得想死……”
“什么啊?”仲正义展露笑颜。
“和仲正义在一起,看着仲正义的脸,和仲正义面对面吃饭,”他还在继续,“我幸福得想死。”
她弄懂了内容,笑着阻拦:“闭嘴!别说了,丢脸死了。”
他才不听,仿佛让她丢脸是他最大的荣光,姜扬治说个没完:“在工作室泡了一天,一看到仲正义的脸,我就一点都不累了。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累的时候想想仲正义,想象仲正义会听这首歌,我死也值了。”
她把座椅上的靠垫扔过去,哈哈直乐:“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