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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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窈想一进屋, 叶莎尔就忙得团团转,又是拿虾条给她吃,又是找坐垫, 最后站着看怎么调空调模式。但滕窈想比她熟, 坐下又起来, 接过遥控器摆弄。
她们坐下了。
滕窈想忧心忡忡,这种状态下, 她那看起来阴沉的脸更阴沉了。
往常,叶莎尔都是一副踩在棉花糖云上的悠闲样。可是, 刚才翻东西的时候,她也从微信上听路满卓八卦了几句。
好可怕。
“没事的。他们肯定……是在聊我们回去的事情吧。”叶莎尔强笑, 故作轻松地说, “我们也待了这么多天了。是要回家了。”
滕窈想不说话。
叶莎尔又将心比心, 但连自己都觉得鼓励很牵强:“你是不是担心姜扬治生你的气?不会的。他没事。他可是山大王呀,呃,那个……有很大的胸怀。”
滕窈想抱着膝盖,突然说:“正义姐姐会不会讨厌我?”
叶莎尔一怔,就看到滕窈想越发低下头。滕窈想说:“她人很好。我……我还想了等上大学去找她玩的。”
过了好一会儿, 叶莎尔弯下腰, 支撑着滕窈想的肩膀, 让她抬起头来。叶莎尔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你又没有算计正义,她不会讨厌你的。”
滕窈想大约是察觉了什么,现在才这么不安。她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叶莎尔。
叶莎尔抿起嘴巴, 想让自己的说法更可靠些, 但也没想到什么更好的话术,只是, 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我和正义军训就认识了。同班的人分成了两个组,我们班还有其他人。大家感情都差不多好。”
滕窈想转移了注意:“你们是怎么关系变好的?”
“嘿嘿,听我慢慢说嘛。”叶莎尔暖呼呼地笑了笑,“正义很漂亮,性格又好,要是我们那个时候选个系花、级花什么的,肯定也有些人会投她票。军训的时候,都是以组为单位活动的。我们组有个男生喜欢上了正义,请我们帮忙。其实,开学以来,正义就没藏过,她有个男朋友,我们都知道。”
“那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想挖墙脚吗?什么人啊!简直是畜生。”滕窈想撇撇嘴,“长得帅不帅?”
叶莎尔觉得很有趣:“长得帅就不是畜生?”
滕窈想恢复冷冰冰的表情:“长得帅的话……就是长得帅的畜生。”
叶莎尔接着说下去:“那个男生想跟仲正义告白,找我们其他人帮他的忙。我很懒嘛,你也看得出来,就没帮忙。结果除了包括我在内的两个人,其他人都去了。他们列了一个计划,先把正义骗到教室,其他人再退出去,把门关上,只留她和那个男生。其他人在外面等,要是成功了,他们就一起冲进去庆祝。”
“呃!为什么要把那么多人都卷进来。”滕窈想露出嫌恶的表情,“结果呢?”
“嗯……”叶莎尔露出意味深长的可爱笑容。
仲正义因踹坏教室门被以破坏公物吃了学校处分。
楼下闹哄哄的。
后来,叶莎尔带滕窈想一起看了一晚上恐怖电影,两个人一起呼呼大睡,一觉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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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管多大,叫家长都是一件刻在DNA里的羞耻事。
滕信晖的父母来时,滕信晖已经轮流向仲正义和姜扬治道过歉。滕信晖的爸爸反复说着“造孽啊”,滕信晖的妈妈也泪流满面。他们希望事情就这么过去,滕信晖的爸爸也是这么说的:“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仲小姐,小治,你们看……要我给你们做牛做马也行啊。”
姜扬治打了夹板的手臂还吊着呢,但他没说什么,只看向仲正义。
仲正义觉得这人才该发作。他才是对方的目标好不好?他不说,她也不能冷场。仲正义说:“去自首吧。让警察决定。”
她这么一说,两位老人都快跪下来了,想求她高抬贵手。
滕信晖连忙去扶父母,泪汪汪地向仲正义道谢。他擦着鼻涕说:“仲同学已经对我太宽容了。”
没错。
暑假前的一个月,仲正义已经去过两次派出所。想不到暑假期间,她还得跟警察扯上关系。
但也正因这些经验,她很清楚,对滕信晖的处罚不会很重。
滕信晖认错态度不差。算他运气好,没造成大的伤亡。酒驾没出事故。到时候要受害人谅解,就他家和姜扬治家这个交情,以及仲正义对姜扬治此人的了解,姜扬治肯定会给的。
说完以后,仲正义又觉得不对劲,戳戳姜扬治,小声问他:“这样就行了?你确定?”
姜扬治没回答她,往前走了一步,冲滕家人豁达大度地说:“那就这样吧。滕叔叔、滕姨还有滕信晖照顾我和我爸,我一直都谢谢你们。滕窈想也是个聪明勤奋的好孩子。这件事的起因,是我欠思考了,应该先跟你们聊聊的。之后有什么需要,我也会配合的。”
他说得那么不假思索,几乎叫人以为让他连裤拉链卡住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是他自找的。
“哎。”仲正义打断他。
姜扬治满脸恍惚:“干嘛?”
她凑到他耳边:“我说的是我的想法,我这是抛砖引玉。你也要出主意啊。”
他抓住她的手臂,换了位置,凑到她耳边:“没事没事。我不住这了。赶紧跑了。”
仲正义把手贴住胸口,从上往下放,做出松了一口气的动作。这还差不多。吓死了,她还以为他不知死活了呢。
虽然她觉得还是有点不够。
毕竟,当时滕信晖可是真对姜扬治做了危险的事。
在酒庄时,滕信晖对仲正义说“酒这个东西,喝了容易坏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之后,他又请求仲正义去盯着姜扬治,别让他骨折后醉酒。
好吧。
怎样处理妥当,当事人的意见最重要。
仲正义想,姜扬治还是得小心点。
滕信晖主动把身份证抵押给姜扬治,今晚先回家了,明天再去派出所。
他们想去接滕窈想,仲正义进到房间一看,发现大女生和小女生都睡着了,也就作罢。
滕信晖听完愣了一下。仲正义担心他以为自己扣押他妹妹,刚想解释,他就开口了。滕信晖说:“她比我这个哥哥优秀得多。”
这群可怕的客人终于离开了,仿佛手上带钩子的杀人魔噩梦也消散。仲正义和路满卓一边锁上门窗,一边分享刚才的事情经过。最后,两人一同松了一口气。
路满卓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房子再值钱,也不能这样啊。”
仲正义筋疲力尽,有气无力地向他摆摆手:“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她洗了个澡,里里外外,用香波洗过全身,换上睡衣,坐到**。今天的床可真够满当,滕窈想睡得好香。不管多么成熟的孩子,睡着了也是一副无害相。仲正义拿起手机,看到姜扬治发来消息。他问:“要回去了咩?”
按照计划,这几天是要走了。仲正义回复:“是的咩。”
手机另一端,姜扬治也才洗过澡,洗左手时想拆夹板,疼得要命,又还是觉得别作死了。他看到仲正义的来信,掐着自己脖子呕了一嗓子,笑得好开心,吐槽“装什么可爱”,用右手打字:“会想你的嘤。”
女生卧室里,仲正义翻了个白眼,笑容堆满嘴角:“我也想你嘤。”
才发过去,她就听到隔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闷响。
是姜扬治走路时犯傻,膝盖撞到桌角,痛得在地上打了个滚。他回复:“你故意的吧?”
“你才是咧!肉麻死了。”仲正义坐在**,房间只开了一盏夜灯。她靠在床头,眉开眼笑地打字。
“洗完澡了?”
“嗯。”
“热水怎么样?”
“很好。给你五颗星。你家的洗发水很不错,我喜欢。”
“感谢客官。我们会致力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
气泡一来一往,恋心不动声色地积累壮大。
不由自主流露笑容,这本该是真心的铁证,可是,单纯荷尔蒙作祟也不一定。
仲正义发消息说:“你现在干嘛呢?”
他那边没有输入中。
她切换界面,想看看朋友圈,才退出去,他就发来了。她立刻放下本来要做的事,点进去看。姜扬治发来照片,是他摔倒后索性躺在地板上的照片。重力使然,头发像外星人似的竖起,他露出眼睛,搞怪地瞪大。
这个人,真会发挥自己帅哥的特权。仲正义笑起来。
越过墙壁和墙壁,另一侧的卧室里,姜扬治已经站起来了。手机在床头充电,发出消息提醒音,他马上滑行过去看。
仲正义发来了刚拍的自拍。她坐在床头,是素颜,把洗澡打湿的刘海掀上去,露出额头,也做了搞怪的表情。仲正义问:“你觉得我有刘海好看,还是没有好看?”
看着那张照片,姜扬治沉默了。
女生卧室里,仲正义迟迟没收到回信。她没担忧自己越界,只是想,吓到他了?他不会有伤心额头综合症吧?可她游泳时也露出来了啊。
其实,姜扬治没有伤心,只是站在原地而已。这是他收到的第一张仲正义的照片。他们的关系已经到这地步了。可是,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来的来着?他的规划可不是这样。
他只是想旁观仲正义在这平庸生活里俗不可耐的蠢态,稍微掺合一下,然后,戳破回忆,向她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让她陷入深渊,仅此而已。
仲正义继续摆弄手机,点开社交动态,首页有人分享了一首歌。
在歌曲播放界面的截图里,编曲、作曲和作词中都有同一个名字。编曲是和别人合作,但外星蓝人依旧排在第一位。
放在从前,仲正义肯定会无视,可在这个夏天过去以后,她很自然地点了进去。
声音突然播放。旁边还有人睡觉。好在她手疾眼快按了暂停,她们都没醒。
仲正义塞上蓝牙耳机。
是这首歌。他们之前在去医院的车上听过,在食堂时提到外星蓝人,朋友也哼起过。这首歌现在属于外星蓝人作为composer参加的那个限定组合。
冲击耳膜的是重拍和电子音效令人陡然一惊,富有特色的女声引吭高歌,最开始的歌词就是对某人的控诉,强烈的情绪难以忽视。这首歌所唱的,是要把某人毁掉的心情。而且——是将创造“我”和甩开“我”的“你”毁掉。
也难怪听到这首歌的人都说是外星蓝人写给前女友的了。
副歌部分的歌词是“why don\'t you shoot shoot shoot”。仲正义突然懂了,她好像在视频推荐里刷到过这个舞台。有一段时间,这旋律在网上相当有名。演出表演,独自站在舞台中央的歌手会做出枪的手势。短视频平台也是以这个做的简易舞蹈。
仲正义把它转发给姜扬治,然后说了自己的发现。
“我才知道呢。”她说,“现在的华语歌没几首好听。但你的很不错。”
他回复:“我写的时候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开枪?
出于好奇心,仲正义在网上搜索了一下。shoot的汉语释义还不少,她一个一个看过去,在心里默念。
射击。发射。
拍摄。
冲。
玩游戏。
看到某个词语时,仲正义本能地停顿了。
因为熟悉。
射门。踢向球门。
这首歌和自己没有关系。这一点是肯定的。所以,仲正义只是从与自己无关的东西上产生了联想。关于绿茵场,关于奔跑,关于仲正义的十来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