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6章
手伸出去,就快要接住了。一瞬间,风声四起。
加油啊,溪川。
女生默默地为自己加油。像以前每次一样,对自己说,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
明明感觉是接住了,却还是脱手,球直朝她的脑门飞来。
女生沮丧地蹲在地上,手捂住撞疼的脑袋,球远远地落在了一边。
咚--咚--咚--咚咚咚咚--
刺耳的、篮球击地的声音响彻整个体育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女生低头蹲着,眼里漾满了泪水。
“你在搞什么!拜托投入一点好不好?像这样怎么参加运动会啊!”沙杏久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将她推到在地。
“对不起。”女生声音已经哽咽,从地上爬起来掉头就跑。
一个人拼命地跑,不知去哪儿。
“呃--”撞在了什么障碍物上,女生轻巧的身体重重地反弹出去,跌倒在地。抬起头,是谢井原?
直接印象是那个自愿当团支书的男生,脑海里也拼凑出一些关于他的八卦:圣华的万年第一、人称“冷面贵公子”、主动要求从A班转到K班的奇人……即使如此,依然是和她没什么交集的人。
柳溪川手撑着地站起来,刚想继续跑开,却听见对方开了口。
“应该是小脑的问题吧?”
“唉?”
“身体无法保持平衡,总是摔跤;无法判断物体的位置,接不住球。这些应该都是因为小脑的问题不是么?”
女生眼里闪过的一丝惊慌证明了对方猜测的毫无偏差。
“至于转校,进K班,这些是因为不想让熟识的人看到完人般的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吧?”男生神情平静,看着目瞪口呆的女生继续说下去,“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全市闻名的从小包揽各种第一、各种奖项的天才少女变成这样,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
“因为……脚手架倒塌。”
[七]
夏天刚刚开始的一天。
从补课的老师家里出来,在小区门口的小卖部逗留了片刻,一人举着一根盐水棒冰回家。
溪川仰望着明媚的天空呆了好一会儿:“就要上高三了,新旬,你会不会害怕呢?”
“嗯?你会吗?”男生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呢!”
“虽然从来就没有失败过,可依然会时常想象万一失败了怎么办。我是说,万一高考发挥失常,那么之前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
“大小姐,你想得太多啦。就算高考落榜又怎样?钢琴家、小提琴家、作家……哪一样你不能胜任呢?”男生体贴地用手臂环过女生的肩。
路边的杨柳款款飘舞着,空气中充满幸福的气息。目光所及处是正干得热火朝天的施工工地。
“就算失败,对于你来说一切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那么,新旬呢?”
“唉?”
“新旬对我的态度会变吗?”
男生的嘴角敛着谨慎而优美的弧度,轻轻的吻,印在女生的刘海上。
温柔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
“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鼓励你,羡慕你。”
盐水棒冰的味道在口中氤氲,淡淡的咸,淡淡的甜。
如果视野是一幅画面,那么背景就是柳条的翠绿,绿得那么纯粹啊。女生以45度角扬起脸来,看见连深深喜欢的人的瞳孔外都罩着一层淡青色。
她纯真地、无邪地笑起来,在那个似乎永不离去的夏天。
女生站在马路的拐角处开心地挥着手:“拜拜。”
“明天见。”
新旬,你应该知道“折柳送别”是什么意思吧?
若真的失败,我要拿什么面对你的怜悯你的同情?
无论发生什么,你说你一直在我身边,可是抱歉,我必须离开。真的,对不起。
男生微笑着转过身,背后正施工的建筑物上的脚手架轰然倒地。
夏季戛然而止。
[八]
“夏新旬?”谢井原在脑海里疯狂地搜索这个有点印象的名字。哦,原来是他。
高二时的高中数学联赛,那个男生啊。满脸礼貌的冷漠。井原一见,心里便有了三分敌意,似乎是棋逢对手。
另一次见面则是在全国物理奥赛的颁奖式上,两个一等奖得主比肩站着拍照,虽然站得很近但依然十分疏远。一句话也没说过,但肯定已经相互认识。
“嗯。你应该认识他的。”坐在体育馆门口台阶上的溪川低着头轻声回应。
“见过。那么他不是应该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吗?何必要躲呢?”
“他不知道。他所知的只是:我左手骨折了。仅此而已,别的没告诉他。”
“……真的大可不必。他现在肯定……”
“肯定又疑惑又伤心。这我知道。可是知道以后一定会更伤心,而且,用那种怜惜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要。”女生把头扭向一边,颇任性的模样。
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原本放学就可以回家,却被眼前这个喜欢故作聪明的男生硬扯到保健室处理伤口,溪川不知道究竟是该感激还是该抱怨。
“唔--好痛好痛--呜哇--”一阵鬼哭狼嚎声让校医阿姨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才刚开始消毒,忍一忍就好了。”
“哇--好--痛--”
从保健室出来,已经暮色四合。
男生扶了扶单肩书包,表情十分无语:“听见这样的叫声,我真怀疑你有没有传说中那么淑女!”
女生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本来就不是。世界上本没有淑女,装的人多了也便有了。”
男生轻笑了两声:“我怎么还听说什么‘才情西施’之类的称号?‘西施’给人感觉不是很弱很淑女吗?”
“咳咳……那个称号很瞎好不好!你不是也被叫成什么‘冷面贵公子’吗?哇塞--真是寒死我了。难道这个意思是专门吃价格昂贵的冷面的公子吗?”
“……我终于见识传说中的人物了。”
“幸会。”停顿了片刻,溪川用自嘲的口吻继续道,“不过,我已经是个残废了。”
男生的心哆嗦了一下,觉得“残废”这个词恶毒得过了分。转过身,他双手扶住女生的肩,正色道:“不能再自暴自弃作践自己。夏新旬不在的这一年,我替他保管你。”
女生蓦然抬头,隐藏在瞳仁深处的柔情溢了出来。相比起来,井原虽然嘴上说着略带暖意的话,眼眸中的色调却依然又暗又冷。
“那个,谢井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什么?”
“你很漂亮。”
“唉?”男生有些茫然。
虽然用漂亮形容男生显得既不敬又不专业,但男生终究还是在夕阳下红了脸。
溪川嗤笑着在校门口和他分道扬镳。不为什么,只为那“保管”二字--既然你把我当成东西,那么我也要让你难为情一下,互相扯平。
[九]
类似“你很漂亮”这样的事只要有一个人察觉就立刻会有更多人产生同感。
早晨刚进学校,拉开鞋柜门,劈头盖脸掉出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信封,哗啦啦散了一地。谢井原感到内心有些无力。对钟季柏而言习以为常的事对井原来说多少有些不适应。怎么会一夜之间变得受欢迎了呢?
原本就是货真价实的美少年,又做了件超有个性、令举世震惊的转班行动,虽说性格依然冷冷的,但从担任班委来看又绝非拒人千里外的漠然,应该是冷酷里敛着温暖的那一型,再加上成绩优异前途无量--完全有超过钟季柏、挑战校草之势,就算鞋柜里情书堆积如山也不为过。
“……操场对面顺数第三棵树下见。”季柏凑过来偷看井原手中拆开的那一封,“呃--又是大树!学校里的那些树都变成告白专用地了吗?”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某人。
“好无聊。”井原面无表情地锁上鞋柜门,背起书包就走。
“唉!不收拾了吗?”季柏在后面替他着急。
“没空。”
“又来了!”
永远是以时间为借口,时间对于黄金帅哥谢井原来说永远比女生重要。
往日踏进教室,井原首先看见的最后的黑板上写的“离高考还有XX天”,今天最先入眼的却是刚买了圣华的衬衫和校服裙的转校生。目光游走在白色的短袖、灰黑色的长飘带、灰黑色的百褶裙、黑色的皮鞋上。和所有女生穿着相同,却怎么看怎么不一样。
大概阳明的女生和圣华的女生因为学校不同而气质有差异。
又或者,毕竟是有共同秘密的人,感觉总有些微妙的变化。
女生也恰好抬头看门口,两个敞着衬衫领口斜挎书包的男生先后走了进来,教室突然亮堂不少。
“为什么觉得谢井原越来越帅了……”同桌的两人突然说出了相同的话。惊异之后都笑了。
溪川在芷卉的肩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唉?”
“你要走桃花运了。”
“为什么?”
“如果异口同声一定要拍一下,被拍的人走桃花运,拍的人走财运。”
芷卉的眼睛顿时变成咸鱼状:“真是小女生啊!你还信这个?”
“信信也未尝不可。”
正在这时,早操的音乐响了起来。
“我请假,不出操了。”溪川扑通一声坐回到椅子上。
芷卉叹了口气,汇入人流,在走廊上和井原打了个照面。
“她又不下去?”
“嗯。”女生无奈地应着,和男生擦肩而过。
“下去做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