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K班

正文_第44章

耿耿于怀的杏久明明帮了忙却还要在回家路上打击她:“许杨这种人哪里好啊?”

“你觉得他不好么?”

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说来也是的,刚才去送信的时候他人不在,桌上还放着A班人送的一大束花。”杏久仔细回忆了一下又笑起来,“还是百合,真是……缅怀死人才送百合吧?一群书呆子。”

“鄙视别人之前先好好自我反省啊你。缅怀死人是送**才对。”文樱无奈地翻着白眼。

“哎?是么?咳咳,反正就是,觉得他们班的人很矫情……其实,如果我们班组织送点什么给他的话,我也会赞同的。只要不是花就好。”

“可是,我很喜欢花啊。”

“是么?你果然还是小女生。”

“只要不是**就好。”

“嗯?”

“这么说吧,杏久,”文樱突然认真严肃地停下来侧过头说道,“我最喜欢的当然是樱花。但是不常开,花期又短。相比起来还是康乃馨比较能接受一点。”

“喂,你跟我说这个干吗?我又不会逢年过节送花给你。”

“我死后你来看我就送康乃馨吧。”

“……你在说什么啊?!”女生终于被莫名其妙的言语激怒了,“大白天讲这种不吉利的话干吗?”

“唉?大白天不能讲不吉利的话么?”哪里的规定?这下换文樱突然被搞懵了。

[壹]

--我死后你来看我就送康乃馨吧。

--大白天讲这种不吉利的话干吗?

新闻: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本市圣华高级中学一名高三毕业女生于今天下午四点从学校远翔楼天台跳下,经抢救无效身亡。据称,这名女生前两天刚收到F大录取通知书,自杀原因不明。时值暑假期间,特地在高中母校坠楼身亡的行为让闻讯的老师同学都无法理解。本台还将进行追踪报道。

--It’s a secret.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动作都清晰地在我脑海里打下烙印。三年里最快乐的一点一滴都与他紧紧维系。

教反证法时,他说:“我看到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去,是黑的,又看到一只乌鸦飞过去,还是黑的,看到第三只乌鸦飞过去的时候我就会想:‘噢,天下乌鸦一般黑!’但是只要我看到一只白乌鸦飞过去,这句话就不对了。”

一会儿说:“你们这样做是很容易打断我思路的,我都不知道讲到哪里了。”一会儿说:“你们尽量提问吧,我思维逻辑很严密,不会被打乱的。”

有时候开玩笑:“前几天,我的一个考上F大的体形像棱台的学生请我吃饭……”

还曾说:“我们老师都说不要搞题海战术,不要题海,那是因为我们曾经跳下过题海啊。可是你们还没跳下去过,所以要跳!要做题!”

“概念!概念!概念!”

“你们这种学术赌徒!”

记得每一个交集。那么,最初的那个呢?

是什么使你变成我黑暗世界的唯一光亮?究竟是什么呢?

高一的午间休息,文樱站在学校侧门等外卖,送外卖的小弟风风火火骑着自行车朝她飞奔而来。女生伸手到口袋里掏钱包,口袋却空空如也,身上瞬间涌起一阵燥热。去哪里了?

送外卖的在铁栏杆外等得不耐烦,催了声:“快点啊。”又加剧了她的紧张感。

刚才课间陪杏久去买冷饮忘在小卖部了吗?真要命。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左右环顾,看附近有没有认识的人先借点钱,一回头却发现值周的纠察正远远地朝这边走来。

来不及了。

文樱面露难色地转过身重新面向送外卖的,突然身边多出个人,事后经反复的确认后知道他是一年A班的数学老师,但当时她没有这种觉悟,看到个成年人就以为是学工委的老师,吓得拔腿就逃。

可是到底胆小,又被身后“等一下,回来回来”的声音绊住了脚步,回过头,那人正付着钱把盒饭从铁栏杆的间隔处取进来,一边还笑着:“忘带钱包了吧?”

和预想的完全背离。文樱微怔,歪着头朝他看去。那个人脸上单纯的微笑在她心里缓缓氲开。听见他说:“学校食堂的伙食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你还真是馋啊。”无限温柔的宠溺的声音。

--还真是馋啊。

曾经那么熟悉,如今险些忘记,或者无力记起。

他和他那么像那么像。

女生当即愣在阳光明媚的秋日里,光线穿梭在风中扫过年轻的眉眼,一切都像是一个温暖到令人心痛的梦境。

我没有告诉过你。你很像一个人,我的父亲。

不是爱,也不是依赖,而是我自欺欺人地骗自己,那是根亲情的延长线,仅此而已。

仿佛不是比喻。

你像我的父亲。--这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殇]

呐,你知道么?一朵樱花的生命长度,是七天。

只有七天。

高考过后,从出题集中地回来,准备收拾办公室里的东西离开的许杨,在桌上一大堆已经枯萎的百合花旁看见那封信。署名是:文樱。

其实不是什么情书。只有三句话。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你的女儿。

--请你留下吧。

--因为我必须要走了。

因为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温暖属于我,所以我想离开了。可是,在这里有我最恋恋不舍的回忆,那些单纯到近乎悲哀的微小幸福,每一点每一滴,请你留下为我守护吧。

请你,留下吧。

九月的天,刚入了秋却没有半分凉意,学校里的学生们才不会考虑什么节约用电的问题,一个个教室都把空调开到白色冷气从门缝里“嘶嘶”往外冒的地步。

许杨站在门外,推门的手滞了一下,听见里面好听的女老师的声音:“从今以后,你们要把上厕所的时间都拿来背历史!”不禁兀自笑起来。又来这套?历史老师能不能变得有智慧一点?

凉爽的气息随着被急速推开的教室门“哗啦”一声蜂拥地流泻向门外,年轻的男老师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仿佛很迁就似的慢吞吞地说道:“唉,既然这样,就把上厕所之外的时间都用来做数学吧。”

光线跳跃过红色门上金色的班牌--三年K班。

[一是呓]

总有人说高三能让人脱胎换骨地成长。

但我以为这成长有时很是可悲。

[二是饵]

前四话情节很轻松,写起来也飞快。少年和少女们不知忧惧地穿梭在夏日校园,升学率、排名等词汇只是生活的镶嵌,真正连绵成广阔世界的是真实、单纯与爱。

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美好下去。

可为了什么终于不能。

到最后几话写得连自己也烦躁苦恼起来,不知是否受情节走向的影响,生了很长时间病,拖拖拉拉地把这个长篇总算勉强完成。

有时候也会跑到百度贴吧上去看看读者们的想法,看见他们在热烈地讨论其中哪个男生比较灵,就于心不忍,似乎谁都没有意识到一个这样开头的故事会有这样的结局。

虽然在连载期间不断地放出风去,依然没人有觉悟这可能会有伤感的结局。顶多有人注意了,再跑来问我:“最后谁死了?剧透一下吧。”

京芷卉、谢井原和柳溪川,主角们都没死。文樱在番外里死去只是顺应情节发展,并没有刻意描画悲伤的成分。

有比文樱的死更让人难过的。

那就是,我们深爱的那个少女,她曾白衣胜雪心无城府在花间轻笑,偶尔会为喜欢的人左右为难斤斤计较,可是最后变成了让人痛心疾首的模样。

[三是散]

变。

大概是我太善感了,一直觉得这个字本身就具有悲伤色彩。

即使聚会时被以前的高中同学说“呀,你变漂亮了”、“变高了”、“变瘦了”,我也宁愿依然活成他们心目中丑丑的小小的胖胖的旧模样。

就在前几天还看见一个朋友在博客里写我:“多年过去一点进步也没有,好像还是非常迷糊。”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夸奖我,但还是挺开心。

迷糊。路痴。丢三落四。易受外伤。易丢失钱包。思维脱线。

坏毛病非常多,至今没有变好的趋势,是我的潜意识作祟么?

只要整个人不要固步自封,在细节方面保留一点愚蠢的天真不也很好么?何必像京芷卉思考那么多顾虑那么多--换成我是绝对要精神崩溃的呀。

[四是肆]

高考是个话题,长盛不衰。

有人说《三年K班》是在抨击高考制度,其实不是。

初中语文老师教给我议论文的二要素:摆事实和讲道理。“抨击”显然属于后者,而我只是在摆事实。

文中揭露的每一件不光彩的事,我都亲身经历或者我身边的人亲身经历过,集中起来让主角们受难罢了。

[五是芜]

所谓天真的童年或者纯真的青春,在经历那么多变故之后,不灰飞烟灭至少也会变质的吧?

我喜欢Jay的歌里的一个形容--荒烟蔓草的年代。

充满了淡淡的无奈与悲哀。

[六是留]

太美好,这段年华即使悲伤即使怨恨也太美好。

我扬言我要一直写青春文学。我妈打击道:那你还不如转型去写长篇冷笑话。

很有些道理。但我还是很难想象将来某一天有年轻的读者对我说“XXX阿姨,您洗洗睡吧”。即使那一天必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