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K班

正文_第27章

“唉?这是什么啊?”芷卉把杂志翻开,手却猛地僵住。

--X文X修杯作文竞赛初赛前五名佳作选登

第四个名字,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柳溪川。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将溺死的人,会伸手去抓住身边一切看得见看不见的东西,有时是藤蔓,有时是荆棘,有时,只是一根漂在水面的水草而已。

错以为已经得救,其实只不过多了个陪葬之物。

甚至比从没有出现过希望还要可悲。

几天前还在因“终于超过了你”而欢呼雀跃。结果却是--

老师说,我搞错了。

初赛就被淘汰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怎么可能是“搞错”这么简单?

芷卉“啪”一声将杂志丢在饭桌上,碗被震得颤动两下。父母面面相觑,过半天仰起头来看向显然是火冒三丈的女儿。

“发什么神经啊?”母亲终于有了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是你们俩谁做的?!”

“怎么跟父母讲话的?想死了你这小孩!”母亲皱着眉厉声喝道。

一旁的父亲沉默地拿起杂志看,片刻后把书重新放在桌上,语调满不在意:“噢,原来是作文竞赛的事啊。”

母亲一愣,也抓过杂志看了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哦哟,我当什么是咧。你不是说这个有加分么?是我去找的老师。”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女生情绪失控,泪水在眼眶里转。

“你不要那么死脑筋!就是因为你这样上次才差点拿不到推荐表!你不搞这套别人照样会搞这套!”母亲动了气,用力一推,正好把女生眼眶里的泪水震下来。

父亲叹了口气:“囡囡,我们也不想这样。但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芷卉完全没有听进去,只喃喃地低头重复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要是你像谢井原那样,我们用得着去找关系送钱?还不是你不用功!少在这里哭死号丧!看得人烦!要吃就吃不吃进去读书!”母亲赌气般地往嘴里塞进一大口饭。父亲一边使眼色一边在桌下踢了一脚。这么一下不但没让母亲止怒,反倒跟进一句:“我就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哭的!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不也还是没得奖么?”

女生眼神失焦地木然看过来,使劲咬着下唇。

“眼睛斜什么斜?怪你自己!成绩没人家好,初赛就被淘汰,给你机会复赛都拿不到奖,你还怪父母。父母给你铺的路还少?自己去反省!好意思斜眼!哼。”

父亲忙在一旁打圆场:“囡囡,快坐下来,吃饭。过去就过去了,不说了。”说罢扯着女儿的衣袖往下拽。

芷卉一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反锁起来。

[十二]

情节该怎么继续?

屋外凌乱的敲门声瞬间变得疏离而遥远。一切声音和光线都断裂成碎屑。守卫自己的只有这一片透明的微咸的水域。

酝酿已久的怨恨咬破一个决*发出来,却又羞赧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嘴唇被咬得发白,隐忍到寂静如入眠。

像一只被瞬间翻转的容器,情绪哗啦哗啦流*来。在那沉积已久的繁密的感觉里,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嫉妒你……

最终指向了一个最高级别的终点--我恨你。

从来没有人比我更恨你。

从来没有人比你更让我恨。

从来没有人让我变得因怨恨而可悲。

--还不是你不用功?

--成绩没人家好!

--初赛就被淘汰!

--给你机会复赛都拿不到奖!

连我最亲的人都说出这样令我无法承载的言语。

因为你的存在,让我变得不是我。灵魂抽丝剥茧,只剩下身体里带毒的血液。微妙地触发了我每一寸的敏感与纤弱,抛弃一切初衷,付出一切代价,想要超过你。

幻境破灭那一秒,恨不得你死去的念想在我心里疯狂地肆虐。

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原来只不过是一场往绝路上的无谓的推进。

情节该怎么继续?我唯有继续朝你微笑,与你谈笑,扮演一位同窗密友应有的样子。而在只属于我的黑暗洞穴里,碾碎每一寸骨胳,打湿每一寸肌肤,放纵每一份致命的恨意。

是的。打从心底,我恨你。

恨不得你死去。

[十三]

如果那佳作只是篇没价值的八股文,芷卉也许可以稍微释怀。可偏偏却是精彩得令人不得不颔首臣服的杂文。

那么必然地,恨意又累叠一点。

[十四]

F大的自主招生考试这一天恰好是芷卉的生日。可以变得很隆重也可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原本倘若在学校里,凭着好人缘倒是可以收到一大堆礼物。

但是非常不巧地撞上了考试,且是如此重要的考试。生日那事就变得又轻又薄,随便一阵风就吹走了。

考场设在F大附中,与F大校园仅一街之隔。是母亲特地请了假开车陪同到达考场的。算算时间尚早,去F大里面逛了一圈。

由于天气里那股浓重的凉,大多数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深灰色背景下张扬着枯枝的剪影。

新闻学院的楼挺漂亮,学校最中心处又新造起一幢,不特别高,结结实实的四方体,却很有味道。有些欧式风格,威严里流露大气。面前是广阔的空地,不知是不是被阻拦了,总之没看见横七竖八乱停的车。

芷卉的脸贴着车窗,高大的树木和楼房沿着宽阔的路迅速向后席卷而去。

后来起了兴致,横穿过F大,再往郊区开了一段,新校区就展现在眼前。非常壮观。

一望无际的草坪上,几栋方方正正的欧式建筑像积木一样散落。

据说P大百年校庆时造了个大讲堂,颇引以为豪了好几年,全校上至领导下至学生不厌其烦地向外界吹嘘“真正的建筑”、“经典中的经典”什么的。如今F大新校区悄无声息埋头苦干地一口气造起七八幢类似的,不知P大的人做何感想。

母亲伸手往建筑群一指:“听说马上完工了,新一届的外语学院就要搬进来。我劝你还是不要学什么新闻,好好学一门外语才实在。”

芷卉未置可否,脑子里其实在想别的事。

记得高二时一位关系不错的学长毕业后回学校看老师,与她在走廊里碰见。芷卉打趣道:“不把女朋友也一起带回来么?”

“哪有女朋友?”

“上大学都快一年了连个女朋友都混不到,不行啊你。”

“那可怪不得我。我们那整个校区只有软件一个学院。出门一天,不要说女的,就是连人都难得碰见半个。”

想到这儿芷卉不禁笑出声来。莫非F大想把几个分校区全部发展成和尚校区和尼姑校区不成?

母亲听见笑声奇怪地扫过来一眼。芷卉立刻收敛了表情。

[十五]

考完英语后突然困倦,也许是因为题目没什么难度,至少对芷卉来说是的。

先前各式各样的紧张--铅笔削了七支、橡皮带了三块、中性笔特地去买7元一支的日本货--终于失去了着陆点,轻飘飘地散尽飞远。

芷卉趴在桌上打起盹。过了一会儿又再次紧张起来,下面还有她不太擅长的一门。

文具已经不需要重新准备,不搞出点动作来她心里又悬得慌。去上厕所吧--这也算一种表现紧张和缓解紧张的方式。

只可惜和她有相同反应的人太多了。

女厕所的队伍已经排到楼梯口,芷卉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卡在门口处,半天动不了一下。有几个等不及已经奔向对面的男厕所去解决,反锁起门,任凭后来的男生们怎么在外面“哭喊”也死守着刚夺取的阵地。

芷卉看着发笑。优秀生的男女比例已经达到这样不均衡的地步,相当的阴盛阳衰啊。

忽然身边发起一阵**,几个站在门外的女生无一例外直起身来昂首挺胸做淑女状,芷卉好生奇怪。她好奇地往门外移动了一小步,探出头去。

楼梯上逆光往下走来的男生,视线散漫地游弋在别的地方,却不自觉地让这边所有的女生都脊背僵直了起来。

像谢井原这样的男生,头脑好得无懈可击,少言寡语不爱与人交往,即使外出考试也会把圣华的深色立领制服穿得整齐挺括,眼神总是冷的并且失焦,很少让人感到是在注视着自己,时常莫名其妙就背上了一个尖锐冷漠的评语。

但是,这样的人,却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这样的存在,让他无论再怎样刻意与他人保持距离,也总会让女生们在他经过时心事沉重得连神色都不自然起来。

芷卉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个招呼,毕竟排队等厕所的行为比较猥琐。男生视线却猛地折过来,不知是受了什么感召。

一瞬间,芷卉情不自禁往门里缩去,甚至还想举起手挡在面前。但终究是躲不过了。

“原来你在这里啊。”男生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

“唉?你在找我么?”

“我?没没有啊。”更奇怪的是他的不从容。

“你在哪个考场?”

“我么?在205。你呢?”

“我在307。”里面走出一个女生,芷卉前面空出了一段距离。

男生察觉到周围目光有些异样,露了一点浅笑:“你是要进去,还是换个地方说话?”

芷卉窘了片刻,答:“走吧。”

双方都在心里暗自纳闷。

井原无法理解的是,不想上厕所的女生却居然有排队等厕所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