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我的腹黑王爷(二十四)
秦月川垂下的眼睫轻颤,一时脑海中浮现那日的种种细节。贴满囍字的竹屋,朦胧梦幻的灯海,还有那两套刺绣精美的大红婚服……那时萧靖轩眸中的温柔确实让他有过瞬间的动容。
隐居山河,相伴长生。如果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专属于他,那该多好。
大概是他的落寞显露在了脸上,萧靖轩**地察觉到了,也不再说话。两人各怀心事抱在一处,在微凉的秋夜里静听彼此的心跳。
第二天秦月川醒来时,便发现脚腕上的金色锁链已经消失无踪了。
…………
后宫风声鹤唳,人人都知道了他在当朝皇上心中的特殊地位。萧靖轩的偏爱成为了秦月川生存的铠甲,嫔妃们通过宜妃的前车之鉴迅速辨清形式,对他敬而远之;可同时,他也成了个活靶子,变成了轻易便能重伤萧靖轩的一柄利刃。
解除桎梏后的他时常会在宫廷庭院中闲散度日,第一次在树后见到眼生的太监徘徊时,秦月川便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使了几次借口,差遣宫女们去寻果脯糖糕,浑身破绽地在藤椅上闭眼小憩,几日之后,那太监果然上钩,谨慎地上前搭话,试探起来。
他似乎是笃定了秦月川对萧靖轩恨意强烈,言语间的导向全是鼓动他逃离皇宫、重获自由。从一开始的厉声呵斥,到几次后的犹豫迷茫,秦月川配合地出演着一个宫中禁脔逐渐松动的心路历程,终于在一月之期将至时,套出了那人的真实目的。
原来那太监竟是前太后徐氏的部下。
萧靖轩兵变上位后,将骄奢无谋的萧靖仁逼至绝路。那废帝一朝从高位跌下,难以忍受这份屈辱,便迅速自行了断;其生母徐氏痛失爱子,又被打入冷宫权力尽失,新仇旧恨交叠,对萧靖轩更是恨不得嗜其骨、饮其血。
但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正是她强大的隐忍能力。徐氏与身边人耐心地关注萧靖轩的一举一动,不放弃寻找最后的报复机会,念影的出现,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得力帮手。
一个让萧靖轩全然信任并倾心喜爱的冷面冷心之人,才能够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破重重防备,取其性命。
太监坦诚了来意,敛眉顺目地递过一个药瓶,秦月川接过打开,里面有些许褐红色的药粉。
“太后说了,这药名为醉胭散,入酒即化,香甜如蜜,剧毒无比,常人饮上一口,短时间内就会迅速毒发身亡,且药石无医。念公子若想逃出这囚笼,需得用这毒杀了皇上,方能趁宫中大乱之时脱困而出。”太监平静地解释,语气没什么波澜,大概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也不怕他反水泄露出去。
秦月川装作心神不宁的样子接过了,也没说什么话,将药藏进宽大的袖口,匆忙回了房间。
他躺在**观察那个小药瓶,有种释然中透着遗憾的微妙情绪。现在秋分将至,要萧靖轩赐死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秦月川正犯愁怎么离开,契机就自己送上了门,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
系统看出了他隐秘的不舍,难得正经道:“你的每次离开,都是条不能回头的长路;若是还有想要完成的事,大胆去做就行。”
秦月川攥紧药瓶长舒了口气,弯了弯嘴角,扬声唤来宫女。
“你帮我准备些……”他一口气派了一大堆名称,干脆边说边列成了一张清单,狡黠地冲人眨眨眼,“我想给皇上准备个小惊喜。偷偷弄来,可别被发现了。”
宫女接过单子,惊讶地睁大了眼,捂着嘴笑出了声,眉眼弯弯地盯着他瞧,反倒把秦月川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奴婢这就去办。”宫女俯身作揖,快步走了出去。
…………
侍卫照例汇报着白日的闲事,说念公子今日晒了太阳,后来又去池塘扔糕点喂鱼,萧靖轩一边批着奏折,嘴角浅浅弯着,心情良好。
那时除去念影脚上的锁链,他开始还紧张了许久,怕影卫再生杂念,逃跑或自残;却没想那人反而安稳下来,虽说对自己仍是不咸不淡的态度,但好歹有了些生气,眼中也很少再装着过去的那些阴霾。
侍卫还说念影似乎让手下的人办着一些事,宫女们进进出出内务府,领了不少东西,问萧靖轩要不要调查清楚具体情况。萧靖轩没怎么思考就拒绝了。
他一直清楚自己的占有欲与控制欲过分强势——可现在的他,更像是在一位养蚌的渔人,渐渐也明白了,有时爱意与耐性,才能让珍珠主动显露。
既然念影还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会顺着那人的意,不去主动惊扰。
接下来的几日,萧靖轩与念影见面时,两人皆心照不宣地没去提起这事。
秋意愈发浓郁。一夜静无云,碧窗斜月蔼深晖,萧靖轩的窗沿被石子敲响,他推门一看,石阶上静静躺着一本朱红的镂花婚笺。
他心念一动,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婚笺上没有署名,里面只夹了一根赤绳与两片红叶。小小一本册子在萧靖轩手里重逾千斤,压得他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萧靖轩快步出门,挥手屏退了所有侍卫,向着熟悉的方向走去。
他远远望见那人的宫门处一片氤氲的光斑,在秋夜的朗月疏星下流光跃动。朱红的四角宫灯被坠上艳红的流苏,喜庆不已。
正如那日的竹屋。
萧靖轩一颗心快要从胸膛中跳出,脚步愈发急切起来。他走在如梦似幻的场景中,记忆中的画面纷杂地交叠,他记起旖旎的寻花宴,记起庭院的对招,记起窝在锦被里的告白,那些他早就以为被尘封的一点一滴,都逐渐清晰,最后,与院落中正和他遥遥相望的面容重叠。
灯火通明的庭院中,念影提着一盏囍字花灯,照亮了两人之间的青石阶;那光仿若能够扫去过往的阴暗与不堪,指引他回到爱人的身旁。
薄泪沾湿了下睫,明明已经是个万人之上的帝王,萧靖轩却像个蹒跚学步的归家幼童,踏过满院的红叶,用拥抱诉尽满腔爱火。
怀中温热的躯体让他脚踏实地地站在了人间。
太多的承诺与喜悦堆砌在喉咙,萧靖轩想问为什么准备婚礼,想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得到了原谅,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人的手轻抚他的长发,像是与他心有灵犀,牵住了他的手,在一旁的圆桌两侧坐了下来。
圆桌中间的合卺酒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红绳编出的同心结静静将两只酒杯相连。那是他多少次让从梦中惊醒的遗憾,是他差之毫厘便错失的姻缘。
而兜兜转转,这酒杯如今又被他们握在了手里。
澄红的酒液泛着异常香甜的味道,甜到如同醉倒在花丛,竟分不清是哪只杯中的酒散发芬芳。
……太甜了。从没有哪种宫廷御酒,香甜到这种程度。
心中蓦然一惊,闪电般的念头滑过脑海,萧靖轩背后渗出细密的冷汗,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对面的红衣少年。
诡谲的猜测像锋利的鞭子,一鞭抽碎了眼前的镜花水月,让萧靖轩毛骨悚然;他呆愣着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半个身体还沉在梦里,锥心的痛便爆发出来。
原来是这样。他想杀我。
费了这么大的周章,送出一场盛大的喜宴,只为了在最快活时,夺我性命。
萧靖轩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他勉强从透过模糊的泪凝视念影,又有些好笑,想说你不用这样的。我这样爱你,只要你一句话,天下是你的,自由是你的,我的命也是你的。
萧靖轩举着酒杯发抖,那人就平静地看着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他觉得心脏裂开了一条缝,魂魄疼得支离破碎,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握着酒杯,与念影臂弯交缠,将那连着的同心结细细抚平了。
“念念。”萧靖轩就着交杯的姿势将酒杯送至唇边,蓦然露出一抹笑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你要记着,合卺礼成,我们是完完整整的夫妻了。下辈子,我一定还会找到你。”
念影顿了顿,郑重地点了点头,将杯中的酒倒入口中。
见那人答应了,萧靖轩面露决绝,仰起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酒香醇厚,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甜腻;酒液下肚,胃中迅速暖热起来。他有些万念俱灰,随手将杯子抛了,紧紧攥着同心结去握念影的手,静静等待毒发。
秋月清朗,月光透着冷意。萧靖轩敛着眼想象着钻心刻骨的剧痛,却突然觉得手被那人抓紧了。他茫然地抬起头,就见念影面如金纸,嘴角蜿蜒地流下粘稠的黑血来。
萧靖轩呆了一瞬,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双目赤红,神色慌乱疯魔,嘶吼着去抱脱力软倒的念影。
他手忙脚乱地去擦怀里人嘴角的血,那血却越来越多,随着呛咳喷涌而出,甚至染红了脸侧的褐色疤痕。念影的黑眸逐渐涣散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隔着同心结握紧了萧靖轩的手。
“我……我要走了。”他莞尔轻笑,神色认真,气音断断续续,“如果……真的有……有下辈子,我来找你……”
那手骤然松脱垂落下去。
萧靖轩恍惚地流着泪。那人的面容安详平静,仿佛只是坠入了一场秋眠。
梦醒了,便又是桃花烂漫的春天。
作者有话说:
明天放萧靖轩视角番外。预告下个子世界背景,阴阳师x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