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占白鸽

第127章 破晓 17

与此同时,狮堡地牢。

乌图尔和索帝里亚对峙着。

不知何时,那道猩红色披风包裹着的人影,竟然站在了那条绝对禁止跨越的白线之内。

公爵大人拽着囚犯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右眼乌黑的瞳孔里透着执拗,似乎不从囚犯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就打算一直和对方耗下去一样。

半晌,终于败给了自己的小王子,索帝里亚垂下头,指尖落在尤利斯那道泛着白痕的伤疤上:“还不到时候,你的身体……还承受不了觉醒后的魔法冲击。虽然你的身体足够强壮,但你的灵魂……”

灵魂是残缺的。

人类的灵魂由什么组成?就连他也说不清,但尤利斯现在的记忆被塔托斯所封印,这就相当于硬生生把灵魂撕碎。残缺的灵魂不能使用魔法,这会对施术者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他不可能放任尤利斯伤害自己。

更何况,尤利斯此行目的,是想从他身上获取操纵魔法的方法,打败圣庭。

虽然索帝里亚本人对圣庭或者那居心叵测的神使并无好感,但等尤利斯清醒后,却绝对会后悔自己做过这样的事。

“我不在乎。”乌图尔打断他,“地狱早就给我的灵魂准备了位子,不论它是残缺的还是完整的。但是凯尔陛下,他的雄图壮志还没有完成,他不该和斯坦尼一同陷落。索帝里亚,你总叫我尤利斯,你说我对你很重要,难道你对着这张脸,竟然能硬心肠地拒绝我的请求?”

乌图尔将手中的煤油灯举至半空。

炽黄的火光中,他的那颗灰蓝色的眼珠映照出索帝里亚无声的笑容。

“你要我告诉你,牺牲你的性命,救下斯坦尼的方法。”索帝里亚笑道,“你让我去谋杀我深爱的人,你用这张脸……Ulysses,你怎么敢?”

索帝里亚忽然伸出手,紧紧扼住乌图尔的脖子,即使他的脸瞬间充血,额头青筋暴起,隐于黑暗中的漂亮的黑眼睛罩上一层水雾,仍旧没有松手。

“我将你视作我的后裔,我的伴侣,我的爱人,你却一次次从我手中逃离……Ulysses,我对人类的耐心是有限的,或许我早该将你的羽翼折断……”

“咣当”一声,手中的煤油灯砸落在地,火光蛇一般在地面蔓延,眨眼之间已经烧至半人高,在墙壁投下两道紧紧交缠的身影。

乌图尔紧攥着索帝里亚的手,徒劳地想将其掰开,但缺氧状态下,他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双耳嗡嗡,血液在头部瘀积,而双手双脚却开始发麻,心脏狂砸着胸腔,叫嚣着想要冲出胸腔。

咚、咚咚,他听见死神沉重的脚步。

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就连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的蓝色眼眸都变成了模糊的光晕,在被烫得扭曲着泛起波纹的空气中,他仿佛看见了足以覆盖整片苍穹的巨大树冠,巨树的枝条极尽舒展,每一片苍绿的叶子上,都燃烧着青色的火焰。

他看见一个全身**的男人倚靠在粗壮的树干,像是抱着珍宝般,拥着一只将头埋在翅膀里面、沉沉睡着的白鸽。男人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白鸽的身躯,最终落在白鸽闪着蓝色荧光的尾翼上。

“Soteria……”他的喉咙不由自主滚出了一个虽然陌生,却已经熟悉到被刻进灵魂的音节。

“Miar Ulysses——”

低沉的上古语在耳边响起,与此同时,被强行侵占的剧痛传来,早已被索帝里亚抱在怀中的乌图尔发出哽咽般的痛呼,又被与动作截然相反的柔软深情的吻堵在喉咙中。

“Mimo Eros,saleve ons.”

冰凉潮湿的地牢中,两个紧密结合的灵魂却炽热如火。

**

偷偷守在地牢外,担心公爵大人体力不支昏倒过去的伊凡,在看到这荒唐的一幕后,慌张地跑开了。

他不明白公爵大人为什么要踏进那条线内,也不知道为什么乌图尔大人最初拒绝,却又慢慢软化在那囚犯怀中。他想要尖叫,想要唤来守卫,可国王陛下在黄昏时候遣散了所有甘愿留在斯坦尼的士兵,叫他们和家人团聚最后一晚,宫人们也把自己锁在下人房内,与亲人做着最后的告别。

现在的狮堡,除了他,恐怕只有幽魂才游**在外。

伊凡漫无目的地乱跑着,雨点又大又密,将大理石地面浸得湿滑无比,他早就不知在雨里摔了多少个跤,也不知自己跑到了哪里,他在雨夜中迷了路,找不到归途,也找不到出路。

直到他真的撞见了一个幽魂。

伊凡摔在地上,不顾屁股的疼痛,恐惧地向后退着。那幽魂又瘦又小,浑身湿淋淋,长发一缕缕散在额前,像个索命的恶鬼。在被他撞了一下后,幽魂身体也晃了晃,迟钝地转过头来。

“不,别过来!”在目光相遇的瞬间,伊凡绝望地大喊。

“你是……”那幽魂冷冷地开口,声音又尖又脆,像是地狱恶魔的嚎叫,“伊凡?”

“不要,不要……”

伊凡摇着头,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更是止不住地哆嗦起来,他哭泣着请求幽魂放过自己,可那幽魂却变本加厉,猛地钻到了他面前,掐紧了他的胳膊。

“伊凡,不要害怕,我是哈桑,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带你回去。”

独属于少年的柔软声音在耳边响起,头顶也被轻轻拍了拍,伊凡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幽魂”:“哈桑……大人?”

哈桑扯起安慰性的笑容:“能站起来吗?”

伊凡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他为什么在这死亡到来的最后一夜,不仅看到了公爵和囚犯那荒唐的结合,还遇到了会向他微笑的内侍总管?

这位年轻的总管大人,自他入宫来,从来都像个鬼魂一样跟在陛下身旁,从来不笑,也不说话。

宫人们都怕他,侍童们都恨他,说他终于爬到了陛下身边,却又转头忘了同伴的情谊。

伊凡颤巍巍地站起来,低着头不敢与总管大人对视,可他连道歉的措辞还没想好,手腕就又被人攥住了,少年细瘦的手拽着他,将他拉到了拱形长廊下躲雨。

“我记得你,你是公爵大人的侍童。怎么在这样的雨夜还到处乱跑?”哈桑问他,却并没有责备。

“我……”伊凡胡乱编着谎话,“我睡着了,做了噩梦。大人您又是怎么……”

他急于想要转移话题,却发现自己犯了宫中“不可窥探上级隐私”的禁忌,刚要跪下去,却被哈桑扶住了胳膊。

“噩梦啊……”哈桑叹了口气,把手放在伊凡头顶,轻轻揉了揉,“我也做了个梦呢,刚刚才醒过来。”

“什,什么梦?”

“一个关于隐秘的爱恋,以及背叛的梦。”哈桑笑着,棕褐色的眼睛里落满哀伤,“但是在今天醒来,也不算晚。毕竟明天,我们都要死了……伊凡,你不去和朋友们告别吗?”

冷风卷着雨滴,又砸进了走廊里,哈桑拽着伊凡向后退了一步,伊凡则不受控地抖了抖。

“我……”他低下头,“我没有朋友,养父母觉得我够了年纪,就将我卖给了宫廷……”

闪电裹挟着雷声,陡然炸响在天际,仿佛天上的宫殿在此刻齐齐坍塌。这个声音,竟然比伽曼的黄铜巨炮还要响亮——若不是这门被称为地狱之火的巨炮也在与敌军的对战中被毁去,伊凡简直要以为斯坦尼正在被这门巨炮轰击。

伊凡抬起头,雨下得雨来越大了,厚重的云层之上,密布着蛛网般的闪电。

下一声炸雷,会是何时响起呢?伊凡的心脏不听话地乱颤。

哈桑沉默了片刻:“我们回去吧。”

“啊?”伊凡愣愣地侧过头。

“我们回去吧。”哈桑牵起伊凡的手,耐心地重复道。他带着伊凡穿过长廊,轻声细语地说道:“你需要冲个热水澡,不然会生病。我的屋里正好烧着热水,我们两个人一起,正好可以共同熬过这个不算漫长的夜晚。”

少年温柔地笑着,上挑的眼睛轻眯起来,像是彩绘书里,伊凡从没在天空中见过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