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热闹的街市晃成一窗又一窗的虚影,争先抢后地往后追赶。车厢里，悠扬低哑的小调儿辗转回**。
手机“叮”地一声。
闻岁打开来看，是赵朝然。
今年是南海大学的百年校庆年,半个月后会举办校庆联欢晚会,学校在四个年级里分别选出了一位一起做主持人。
闻岁是大一的代表，赵朝然是大三的。
【赵朝然：闻岁，明天上午九点去大礼堂顺稿彩排。】
闻岁低下头，回了个“好的,谢谢学长。”
退出和赵朝然的聊天页面后,她便翻看着其他的微信信息。
舒慧日常地询问她午饭吃了什么,提醒她过几天升温可以换薄被，周橙橙给她晒了跟谢怀一起去游乐园的照片。
一一回过之后,她就点开宿舍群。
楚恬发了个链接,说明璐区新开了个冰场,新店开业打五折，问她们去不去。
闻岁看了下时间,敲字回复道：“我这几天有点忙，我就不去啦。”
“跟谁聊呢？”
刚发完信息，旁边就男人漫不经心的询问声。
闻岁打开了班群,正在翻看班群里的通知，听见男人的问话,她没抬头：“嗯？”
周野斜睨一眼闻岁。
她头发扎得很松，额前落了许多碎发,散散地，一直垂到尖尖的下巴处,阳光穿过车窗,在脸颊上落下斑驳的细细影子。
女孩捧着手机,细嫩的手指敲字速度很快，眉眼专注温柔。
他停顿两秒，淡淡地收回视线：“聊那么久？还乐成这样？”
闻岁啊了声：“没，在看班群里的消息。”
周野颔首，又扫她一眼，没再多问什么。
车厢里恢复短暂的沉寂，慢悠悠的慵懒歌声转啊转，**啊**。
忽然想起什么，周野敲了敲方向盘：“对了。”
说完，却停了下来，没有后话。
直到闻岁抬起头，“嗯？”了声儿，看着他，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补充完剩下的话。
“……”
周野说：“夏夏在南海有个拍摄任务，她听说你也在南海，问你下周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夏夏。
瞬间，脑海里浮现出，浓郁夜色里，女人红裙蹁跹，妩媚动人的熟悉身形。
滑动的食指顷刻顿住。
“……”
闻岁低着头，眼睫微颤。
周野见闻岁没吭声，想到她起初连他都没认出，他轻挑眉梢，以为她没想起来陈夏，忍不住哼笑了声，揶揄道：“闻吃吃，您这记忆力真挺好的。”
闻岁：“……”
周野逗笑完，见女孩依旧没说话，他顿了下，解释道：“陈夏，你之前叫她夏夏姐的。还记得吗？”
闻岁抿起唇，慢吞吞地哦了声。
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动作缓慢地黑了屏。
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
闻岁咬着唇，忍不住侧头去看周野。
所以，三年了。
她注视着周野的侧脸。
她很清楚周野的性格，他这人看上去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但若是遇上了喜欢的东西，就绝对不会退让分寸。
“……”
那，他们俩……会在一起了嘛。
闻岁张了张嘴。
她想要问，但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
察觉到视线，周野侧过头。
恰好和闻岁的视线对视上。
“……”
“怎么？”周野挑眉，打量了眼她还未来及收回的犹豫的神情，笑了，“想说什么就说，叔叔又不会吃了吃吃。”
闻岁望着他，沉默了下，移开视线：“没。”
“没？”周野觑她一眼，声腔懒洋洋地调笑，“没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闻岁：“……”
“啧。”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飘飘的气音，滚着似有若无的热气，笑意越发明显，
“吃吃是个不诚实的小姑娘。”
闻岁：“…………”
闻岁原本就满腹郁结，这又被一男人揶揄，她忍不住有点恼，她斜瞅了眼周野，眼珠子转了下：“你确定要我说吗？”
周野：“嗯？”
闻岁哦了声，随即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你嘴巴没擦干净。”
周野：“？”
闻岁透过后视镜，明显地看见自己的话一出，男人的脸庞肉眼可见地凝滞了两秒。
瞅见男人吃瘪，她就开心了，忍不住弯起唇，得逞地悄悄笑起来。
周野立刻拿起纸巾狠狠地擦拭一圈。
片刻后。
他看着干净的纸巾，迟疑了下，又对着反光镜照了会儿：“哪儿有脏？”
闻岁眉梢轻挑，瞥向周野。
他嘴巴当然没脏，刚才那话只是她刚才为了解决窘境随口瞎诌的。
闻言，倒也没意外，她看了两秒：“哦，那是我看错了。”
周野：“？”
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闻岁停顿了下，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可能因为刚才有光吧，我就不小心把光圈看错了。”
周野：“……”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闻岁。
闻岁若无其事老实巴交地朝他眨眨眼。
“……”
半晌，周野沉默地转回了头。
“……”
聊天的功夫里，曲子已经换了首，是首男声演唱的法语歌。周野似乎很偏爱这种缓慢慵懒的调子，听起来就像微醺的酒后，时而交织时而抽离，暧昧缱绻。
闻岁没有心情欣赏，加上她也不太爱这样的调子，索性把头靠在车窗上休息。
安静之下，情绪发酵得更甚。
心口就像梅雨季来临时，闷闷地、潮潮地，怎么也不爽利。
她鼓起嘴，细白的手指头纠结地扭在一起。
还是很在意。
“……”
她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眼周野。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嫩的手指头似乎终于忍不住了，缓慢地松开。
闻岁把手机打开，声音捋平得像条直线，佯装随意地问道：“欸，话说这么多年，你追上夏夏姐没啊？”
话一出口，空气登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瞬间静滞住。
闻岁僵了下，心跳不由得随着这诡异的沉默“怦怦”加速。
越来越快。
五秒后，就在闻岁快要憋不住，准备道歉然后跳过这个话题时，旁边传来一道嗤笑，像是觉得匪夷所思一般，又像是被逗笑了：“闻岁，你再说一遍？”
“……”
闻岁摸不清周野这反应的意思，她眨眨眼，一时没做出什么反应。
周野越想越觉得难以理解，他歪了歪头，又笑了：“不是，你觉得我喜欢陈夏？”
闻岁抿起唇，和周野对视两秒。
她顿了下：“嗯……难道不是嘛？”
周野瞧她两眼，干脆靠边停了车。
停完车，他往后一侧，侧着头，饶有兴致地睨着闻岁：“小姑娘，说说，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陈夏的？”
闻岁还有点懵，闻言，便如实地把自己想的说了一遍。
听完，周野想了想，蹙起眉，还是没回忆起来：“我说过我喜欢长头发、高个子的？”
这话说的，差点让闻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
她眨眨眼：“不然我能编这么细吗？”
周野和闻岁对视片刻后，他尴尬地移开视线：“估计……是我说着玩儿的吧。”
周野懒洋洋地转着方向盘，车重新安稳地上路。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好笑：“你这小姑娘还挺能想，我喜欢陈夏？呵，我他妈又不是畜生，怎么会喜欢自个儿亲妹妹？”
闻岁：“……”
闻岁也觉得匪夷所思。
她就这么误会了？
她思考了下，抿起唇询问，是确认也是试探：“你不喜欢长头发高个子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不知道。”周野说。
瞧见闻岁探寻的目光，停顿两秒，他又补充了下：“我又没喜欢过女生，我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本想解决女孩的疑惑，但没想到，说完，他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闻岁。
却发现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
除却本身的不解，还多了震惊和……像是被吓到了的呆滞？
周野：“？”
顿住片刻，周野面无表情道：“也没喜欢过男生。”
身边立刻传来了一道长长的吐气声。
周野：“……”
闻岁鼓起嘴，放下心来：“那就好。”
话题结束之后。
闻岁靠在车窗上，盯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街景，忽然后知后觉地唇角弯起。
就像是梅雨季过后，万里无云的夏日炎炎里，一阵热浪翻滚的夏风吹来。
安静、躁动。
-
陈夏周日来的南海，但是一直忙着工作，直到周二下午才忙完。她提前一天跟闻岁相约，约了周三晚上，地点是一家西餐厅。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周野给她打电话，他刚好就在学校，索性去吃饭时，顺路带着闻岁一起。
闻岁也没推辞。
陈夏为了方便，特地定的南海大学附近的，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明亮暧昧的灯光洒在干净的桌面上，清淡的香味混着饭菜香浮在空中，西餐厅内的声音很轻。
陈夏穿着简洁的蓝白衬衫，衬衫尾摆束进高腰牛仔裤里，一身干练大方。
她随手翻着菜单，问对面的两人要吃什么。
“都可以，夏夏姐你帮我点吧。”闻岁一边回答着，头却没抬，她紧盯着菜单上的冰淇淋目不转睛。
好久没吃了，有点想吃欸。
陈夏点头：“那我帮你点一下这家招牌吧。”
闻岁：“好，谢谢夏夏姐。”
“没事儿。”陈夏看向对面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周野，“你别玩手机了，吃饭呢。”
周野随口应着：“你帮我看着点就行。”
陈夏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点完餐，把菜单递给闻岁看：“岁岁，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或者你还要不要再加些什么。”
闻岁哦哦点头，她看了看冰淇淋，抿起唇：“我没有什么忌口的，夏夏姐点的很好。然后夏夏姐，我想——”
“我先去趟洗手间。”
旁边的男人站起身。
闻岁没在意，她笑眯眯地继续跟陈夏说着：“我想再加个……”
“别给她点冰的，天又不热。”
周野站起身，扫了眼闻岁指着的那一页，摇了摇手机道。
话登时卡在喉咙里。
“……”
闻岁微恼地看过去，但男人已经慢悠悠地走开，颇有事了拂衣去的架势，只剩下一道微弓起的背影。
闻岁瞧了半瞬，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她瘪瘪嘴，打算不管周野，说服陈夏也一样。
她回过身，正欲开口，但瞧见陈夏的样子，忽然愣住。
陈夏生得很漂亮，她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瞧出的娇媚的美，与之相反，看她的第一眼并不会让人觉得惊艳、但却越看越好看，是十分端正大气的长相。
她是典型的鹅蛋脸，一对柳叶眉细细地坠在额间，薄唇虽然紧抿，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凶感，瞳仁漆黑，像是浑然天成的宝石。
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前方。
闻岁愣了下，她迟疑地循着陈夏的视线看过去。
很快便看见了熟悉的男人的背影。
颀长、突出。
——是她看过了无数次的背影。
“……”
闻岁眼睫眨得飞快，她回过头，重新看向陈夏的眼睛。
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但又多了些憧憬与怅惘。
这样的眼神，闻岁看到过无数次。
在她自己的身上。
“……”
几乎是瞬间，闻岁就立刻明白了什么。
但还没等她细想，陈夏突然移回了视线。
两人视线猛地相抵。
“……”
刚不小心窥破了别人的秘密。
闻岁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眼睫眨得飞快。
“岁岁想吃冰淇淋？”
片刻后，对面的女人出声询问道。
声音和之前一样平淡和缓，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闻岁正拿着水杯，慌张地小口小口地喝着水，闻言，讷讷回答道：“昂。”
等她说完，很快就传来了陈夏有商有量的声音：“但周野说的也没错，这天虽然热了些，但冰淇淋还是太冰了，而且女孩子，少吃点凉的好一点。”
经过刚才的事，闻岁也没再争，她立刻应着：“好，我听夏夏姐的。”
陈夏点头：“行，那就这样了。”
闻岁：“嗯嗯。”
很快有服务员来拿点好的菜单。旁边桌的絮语声依稀地传来，听不太清。
闻岁没看陈夏，依旧一口又一口地喝着水。
“我是喜欢他。”
略显沉寂的桌面上，很突然地，落下了一道坦**的女声。
闻岁猛然抬起头：“啊？”
陈夏笑了笑：“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闻岁顿了下，摇头：“没。”
陈夏嗯了声，她撩了撩头发，绵延的大波浪像是海藻一般，撩动间，又多了几分妩媚。
流畅的柳叶眉的眉峰处微微上挑几分，陈夏勾起唇，笑容明媚大方：“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毕竟我喜欢他，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闻岁没懂：“什么意思？”
陈夏拿起水杯，轻抿一口，落下了一道浅浅的口红印：“怎么说呢，我的确喜欢他，但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我自己。更何况，他又不喜欢我，那我更不会在他身上多费什么心思。”
她眯了眯眼睛，歪了歪头，笑容不再像刚才那般温柔，她整个人看起来洒脱坦**，自信坚定：“试想了下，如果哪天他遇见了他喜欢的女生，作为他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我应该会为他感到很开心。”
“……”
闻岁的手指无节奏地敲打着杯壁，发出了轻轻的清脆响声。
她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女人，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句话。
——“我才不会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作者有话说：
“我才不会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奥黛丽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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