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车厢内静得出奇。
似乎都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驾车声。
周野勾着闻岁的下巴,强迫着闻岁看他：“小姑娘，你今儿试穿的这条红裙子，到底是自个儿喜欢,还是因为别人喜欢？”
他慢悠悠地打量着。
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划在闻岁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心虚紧张地发抖。
闻岁垂下眼皮，避开与男人的对视。
她张了张嘴，本能地就要否认。
但还没来及出声。
便听男人哼笑着：“吃吃可别糊弄我。”
他压低着声儿,懒洋洋的声调,吐气间,似笑非笑地，轻轻咬着字：“叔叔什么都知道。”
男人模样倦懒,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地眯起,唇角悠悠地挑着,像个在蛊惑人套话儿的妖。
但此刻，闻岁毫无心情欣赏。
她整个脊背绷得死紧,甚至在发颤。
“什么都知道”
脑海里反复地回响着这个词。
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又联想起，周野刚才的那番问话。
眼睫止不住地眨得飞快。
——所以,周野是发现了，
她喜欢他了吗？
“……”
死命掩藏的少女□□被当事人撞破。
闻岁又恐慌又羞愤,一向能够把情绪伪装得很好的她难得地露出来慌张的神情。
心脏像是跳到了嗓子口。
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呜咽，眼眶里蓄满了害怕的泪水,打着哭嗝，话儿说得断断续续：“不是……我……”
周野没想到,闻岁的反应会这么大。
瞧见她脸颊上直往下掉的泪珠,顿了一下,连忙抽出几张纸巾。
长臂穿过驾驶座和副驾之间的空隙。
周野伸出大手。
一把按住闻岁的下颚，使力，抬起。
擦拭泪痕的动作却很轻柔。
他蹙着眉，声音依旧吊儿郎当地，安抚着哄逗她：“哭什么？叫人瞧见了，以为我搞拐卖呢。”
闻岁哭得停不下来，只一个劲儿地摇头，嘴里哼哼唧唧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周野停了两秒，突然笑了：“他妈的。”
“本来还想端个长辈架子，结果我还没说话呢，你就给我掉眼泪。”
他稍用了力，擦掉闻岁脸上最后一颗泪珠：“就这么娇气？嗯？”
他缓慢地道：“我又不是舒阿姨。”
“我知道，吃吃这个年龄段，有个喜欢的小男生是件很正常的事儿。”
“……”
哭到一半的闻岁眨了眨眼。
嗯？
这话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儿呢。
她又眨了眨，眼泪也不掉了。
慢吞吞地看向男人。
周野注视着闻岁。
不知什么时候，厚厚的云层露出了一条空隙，阳光趁虚而入地逃出，从车窗里射进来。
漆黑的瞳仁笔直地穿过光束，与闻岁的对上。
“我只是想告诉你，”周野抬手拍了拍闻岁的头发，语气缓而重，
“我们家吃吃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
“用不着，为谁改变。”
“……”
闻岁怔愣住。
阳光照在周野的短碎发上，像笼上了一层朦胧又不真实的光晕。
她眼睫止不住地轻颤。
过了半晌，她看着正低头拧糖果盒的周野。
后知后觉地又感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抿唇，慢吞吞地问：“没、没了吗？”
周野挑出草莓味的糖，剥开粉色的糖纸，递到闻岁的嘴边。
闻岁掀起眼皮，瞧他两眼，含了下去。
却没敢动。
她是觉着，哪里好像有点问题，但又不敢确认，只好继续紧张地望着周野，像个等待审判的人。
周野懒洋洋地“嗯？”了声：“怎么？真要我骂你？还是说，真要我拐卖你？”
“……”
闻岁没搭理男人的插科打诨。
她仔细瞧了又瞧，见男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了心。
但又有迟疑。
于是她干脆仔细地问了遍：“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野挑眉，提醒她：“忘了那张便利贴？”
闻岁起初想到的是，印着周野电话号码的那张。但很快，她就想起来，是另一张。
——那次给周橙橙补课，她无意写下的“闻岁喜欢周野。”
但周野只瞧见了，前面四个字。
她抿起唇。
很奇怪，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点点地失落于男人的不知情。
“……”
闻岁轻轻地咬碎了糖果：“所以，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的男生是谁吗？”
闻言，周野眉峰轻挑了下，饶有兴趣着微微前倾了些身体：“岁岁要跟叔叔，分享她的小秘密了吗？”
闻岁停了下，一时没吭声。
这毕竟是小姑娘的少女私事，加上她刚刚又一副吓得要哭的模样。
周野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也只是开个玩笑儿随口逗两句，并未当真。
他侧过身，把购物袋拿起来，准备递给闻岁。
刚拿起购物袋的瞬间，身后忽然响起女生的缓声：“好啊。”
周野愣了下，回过身：“嗯？”
闻岁歪了歪头。
滚圆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周野，明亮地异常，不知道是因为太阳光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也许是因为刚才令她担惊受怕的误会，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天的压抑情绪。
让闻岁急需一个发泄口。
她的视线一点点地划过对面男人的眉眼，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在虔诚地诉说着祷告词：“我喜欢的男生特别特别地好。”
“他个子很高，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所以第一次见他，我就忍不住有一点点地心动了，”闻岁弯了弯唇，但很快又垂下眼皮，“所以，也有很多的女同学喜欢他，我每次看到都会有一点点地不开心。”
“他的成绩很好，体育也很厉害，尤其是短跑，可快了，没几个人能超过他。”
“他的性格很烦人，有点混，还很不守规矩，所以虽然他成绩好，但老师们也不太喜欢他，不过他人缘很好，朋友特别多。而且他其实之前表面上瞧着不太正经，实际很体贴很细心，很温柔也很有责任心，对我特别地好……”
闻岁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话语真假掺半。
字字瞧着不是他，可实则，句句都离不开他。
她越说越慢，到最后，情绪俨然已经失控。她乱七八糟地抹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哽咽得哑掉：“他真的哪哪都好。”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啊。”
眼前的男人的模样已经被泪水模糊成了一道虚影，可闻岁的视线并未移开。
她像魔怔了一样，喃喃着重复：“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可是为什么，他有喜欢的人了。”
“还是一个，和我一点点都不像的人。”
“……”
像是阀门突然被打开，压抑许久的山洪顷刻便如同猛兽一般，嘶吼着倾泻奔涌。
闻岁说完，就不管不顾地掩面痛哭起来。
没过多久，头颅突然被人按了下，紧接着，便被埋进了一处宽大又温暖、十分有安全感的地方，鼻腔里随之传来清新的薄荷香，混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背部随之传来轻柔的拍打声。
周野伸出长臂，安抚地将闻岁揽进怀里。
他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听着闻岁混乱的嘟囔，任由闻岁的泪水打湿他身上的衣服。
直到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哭声渐缓，他才出了声，声音很淡，淡到有些泛冷：“是吗？”
他低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我觉得，”
“我们家吃吃才是哪哪都好。”
闻岁愣了下，她抬眼看向周野，像赌气、又像发泄一般，质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周野抽出纸巾，帮闻岁擦着泪：“那就说明，那个男的也不是哪哪都好。”
闻岁没懂：“什么？”
周野慢条斯理道：“比如，眼光就不怎么样。”
“……”
闻岁看了周野两秒，想到什么，突然就忍不住破涕而笑。
“别笑。”周野摸了摸闻岁的头，“小姑娘，我说认真地，”
“不是他不喜欢你，”
“是他配不上你的喜欢。”
周野继续道：“而且连周橙橙那丫头都知道，无论再喜欢，谁要是惹她不爽快了，那也得靠边滚。”
“更何况我们吃吃呢？”
“我们家吃吃可是个从小被宠到大的小姑娘，更是个哪哪都好的小姑娘，所以，谁也不值得让她自卑、让她改变自己……”
周野伸出手指，略显粗粝的指腹从闻岁细腻的脸颊上滑过，指尖上有微湿的痕迹：“让她哭。”
闻岁抿起唇，盯着男人指尖上的晶莹，停顿了两秒，缓慢地鼓起嘴：“那要是，有人非要惹我哭呢？”
周野瞧她两秒，语气又恢复成了懒洋洋的样子：“这样啊……”
他拿纸巾擦掉了手指上女孩的泪，吊儿郎当道：
“那你就告诉我，叔叔去帮你揍他，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