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李伟明“噗嗤”一声笑出声, 沈如归一个厉眼过去,李伟明捂着嘴移开了视线,可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
反而还越笑越欢。
沈如归捂嘴轻咳了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随即, 在江初月不明所以的注视下, 抬手, 拇指轻轻的划过江初月的脸颊。
一开始, 江初月眼底的不明所以变成了疑惑, 三秒后,刷的, 整张脸瞬间通红, 连带着两只耳朵尖儿都红的好似透明一样。
原本仰头看着沈如归的视线也猛地收了回来,一双眼睛不断乱飞, 根本找不到一个着落点。
刚刚还满心里的各种感动感慨的情绪,在沈如归的这一个举动下, 真的是一瞬间,都没了,都消失了, 只剩下数也数不清的害羞, 尴尬,窘迫。
反正, 各种情绪在心里不断来回飘**,根本找不出一个贴切的词适用于此刻的画面。
李伟明大概笑的太欢乐了, 一下子呛了嗓子, 连着咳嗽了两声。
江初月离家出走的脑子终于在李伟明的咳嗽中回来了,拽着狗娃后腿了一步, 仰头看一眼沈如归,又马上收回视线,局促了数秒,最后留下一句“我们先回家了”,带着狗娃进门了。
“砰”的一声,木门被摔上了。
老旧的不够结实的门框因这突如其来的大力,颤了颤,已经有了裂痕的墙壁竟还落下了些许灰尘。
沈如归看着被关上的门,拇指指腹上还残留着眼泪的湿意,甚至还有江初月瓷白脸颊上极细腻的触感,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下意识的交叠在一起捻了捻,似是在回味。
“啧啧......”
李伟明双手抱臂,上下打量的眼光走至沈如归身前,“啧啧”两声后,又为着沈如归转了一圈。
“看什么?”沈如归挑眉,睨他,脸上的情绪平静的和平日并无二样。
若不是刚刚在旁边亲眼看完了全过程,李伟明都要怀疑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了。
“看不出来啊沈如归,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沈如归轻嗤了一声,转身回知青点,一边走,一边说:“这样的人?什么样的人?”
李伟明跟上去,“人面兽心啊。”
“哈......果然是跟着念了两天书,竟然都会用成语了,李叔叔和李婶婶知道了,晚上睡觉该笑醒了。”
李伟明并没有沈如归的话跳脚,继续道:“沈如归,江小花可是才15岁呐,人还是个孩子呢,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那什么了吗?”
沈如归停下脚步,看李伟明,目光清明,“太那什么?我又做什么?”
李伟明和沈如归面对面。
确实,沈如归并没对江小花做什么,就刚刚擦眼泪的举动,若要解释,就说是哥哥帮妹妹擦眼泪,也说的过去。
可这解释也不过是圆个明面。
就算是带着血缘关系的兄妹,到了一定年纪也是要避免过于亲近的举动的,更何况是这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了。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李伟明率先败下阵来,可尤不死心。
“沈如归,你是不是喜欢江小花?”李伟明问。
沈如归看着李伟明,目光不躲不闪,“是,我喜欢她。”
说完,收回视线,往房间走。
李伟明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跟了上去,进屋后,还特意把门关上了,搬了把椅子坐在沈如归旁边。
“江小花才15岁。”
沈如归从抽屉里拿出高中语文课本,打开,找出笔,“我知道,你刚刚说过了。”
“所以呢?”李伟明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着急。
沈如归盯着语文看了一会儿,放下笔,合上书页,侧过身,再次跟李伟明面对面,“没有所以,我喜欢她,我会等她长大。”
“然后呢?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城?”李伟明这会儿声音里多了几分激动,他倏地起身,用手指了指书桌上的课本,可到底还记着压低嗓音。
“你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就看书,可城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高中都停课了,想上大学都是要靠举荐,你浪费这些时间做什么?”
“你喜欢江小花?然后呢?你打算留在这个地方吗?娶了她吗?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吗?”
“你忘了沈叔叔还在农场改做了?沈爷爷现在说是被保护,可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还有沈姨,你留在这里,她怎么办?她一个人在外面租着房子住,她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呀!”
李伟明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站在他的立场考虑,沈如归都清楚。
眼前这个大男孩,看着没心没肺,可心底却善良柔软的不行,只要你对他好一分,他恨不得记上十分。
沈如归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有些事他知道,可他此时没办法跟李伟明说。
良久,沈如归终于开口:“伟明,我不会辜负任何一个人的。”
这句话,在眼前这个境地,说了和没说并没什么两样。
看不见的前景,黑暗的大环境,到不了头的下乡......李伟明的肩膀倏地塌了下去。
“如归,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好的人,不该被掩埋在这个地方,这里不应该是你待的地方。”李伟明说这话时带着哭腔。
李伟明会下乡,是因为他上面还有个姐姐,眼见着要结婚了,李伟明心疼他姐姐,哪怕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还是带着行李义无反顾的就来了。
而沈如归,是家里的独子,再加上家里的关系,其实完全可以不用下乡的。
大概是有些阴暗的人,大多看不惯别人的生活太过幸福圆满。
沈如归前脚下乡,后脚父亲沈清泉被打成右|派,游街,农场改造。
原本有着军功的爷爷也被人以保护的名义软禁在大院里,只剩下他妈妈留在外面。
前世,因着这一切都发生的措手不及,沈爷爷因为不知道儿子的具体情况,加上本就年纪大了,在得知儿子死在农场的第二年,与世长辞了。
沈如归的母亲先是因为儿子下乡,紧接着丈夫突然被打成右|派,被从原来居住的楼里赶了出来,想找公公帮忙,可却连面都见不着。本就是教养的过了大半辈子的人,事情一发生,身边连个支柱都没有,没多久,便抑郁了。
她是在沈如归1978年那年考上大学时,眼见着儿子越来越好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也离开了。
前世那许多年,沈如归15岁下乡,前后不过五年的时间,他从一个生活在蜜罐里的大少爷,陡然变成了孤儿。
这之后的许多年,沈如归就只做了一件事,为父亲洗刷冤屈,搜集何家的证据,搬倒何家。
说来有意思的是,就在他刚刚搬倒了何家,去墓地祭拜父母时,出了车祸,再次回到了他下乡的这一年。
虽然父亲仍然没有逃过前世的命运,可因为他提前的通知了爷爷,爸爸改造的农场再不是前世那个被何家恶意操纵的农场了。
如今快三年了,父亲的心态保持的很好,身体也很好,时不时的给他和妈妈写信,爷爷虽然仍如前世那样被“软禁”,可心里没了负担,身体一如既往的硬朗。
还好,最起码比前世要好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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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初月给知青们做好饭离开时,沈如归和李伟明的房间没关,窗子也半开,一阵风吹过,书桌上的报纸随着风晃了晃。
江初月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她到底在哪里见过何天了。
报纸,是在报纸上。
前世,她记得那会儿刚刚去到国营饭店的后厨帮忙,好像也是快冬天的时候。
一日,后厨里的大师傅小帮工们都在聊着,镇上一个小姑娘被人强|奸后,光着身子自杀了。
这件事大家议论了好久,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是哪个大妈或是大婶,竟然拿了张报纸去后厨,指着上面的男人说,“哎哟,这小伙子长的可真精神,没想到命这么惨的呀,自己未过门的媳妇竟然被人强|奸了。”
当时的江初月也才15岁,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孩子气,也好奇了看了两眼。
报纸的右上角的角落里,硬着一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便是何天。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刊登何天的照片,可她却是记得有这件事的。
江初月蹙着眉,往家走,脑子里不停的转着,那个强|奸自杀的小姑娘会是叶雨吗?
如果是叶雨的话,何天的胆子那么大的吗?
虽然何天一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可彼此家里的长辈不是都有交集的吗?
那是不是说明,何天的家里也是从政的?
若是如此,那何天......不对不对,这个时候不是纠结何天家庭背景的时候,而是,报纸上刊登的,何天的未婚妻是不是叶雨?
如果是叶雨的话,那么强|奸自杀这件事,到底是被人刻意为之以后利用家庭背景来模糊处理?
还是,叶雨真的是因为被强|奸之后而自杀的吗?
想来想去,江初月都想不明白。
她托腮坐在灶门口,盯着灶里跳跃的火苗出神。
事情应该是,不论那个被强|奸后自杀的女孩是不是叶雨,就冲何天那一双看人带着邪性的眼神,她是不是就应该提醒叶雨,离何天远一些?
说实话,在见过何天之后,江初月突然对曾经那份报纸的准确性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