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话
回到家, 李大佬就把五年级的教材一骨脑塞给了冯莱莱。
这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呢。
冯莱莱接过来,大体翻了下,比她小学的课本简单初级多了, 只设想好了讲课方式,她就放下了。备课什么的, 她目前还不需要。
今天赵四海那边有来求治的伤患,李重润好奇过去观摩了。
有外人在,就要低调, 肉啥的也不好拿出来做。
即便冯莱莱是在自家这边做,可缺嘴的年代, 人们对肉味儿极其敏感, 丁点肉味出来,就能察觉到。
中午, 冯莱莱把四个鸡蛋全打到杂粮面糊里,调入盐和一点海鲜酱油,摊了厚薄适中的鸡蛋饼。
然后土豆切成极细的丝儿, 油锅撒上辣椒粉蒜末炒出红油, 她大火呛炒了道酸辣土豆丝。
午饭就是鸡蛋饼卷土豆丝, 不显山露水,却料足好吃。
整骨伤患整治过程中离不得人,冯莱莱干脆把饼卷好,比着赵四海的饭量, 给他送了四张饼过去。
她原是想把饼送过去, 李大佬跟她回来吃就好。
可去了才发现, 李大佬竟对赵四海的整骨接骨术极感兴趣的样子, 跟在旁边给打下手,递这递那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赵四海的得力助手呢。
冯莱莱对大佬最近的行为,她越来越迷惑了。
不就是想赵四海给他指导健身,咋还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又不是要人家武功秘笈,没必要这么曲折吧。
等李大佬跟她回去,匆匆也卷了四张饼,说也要带过去吃时,冯莱莱没忍住调侃说:“要不是认识你,我会误会你想学整骨术。”
让她惊悚的是,大佬他竟没否认:“我忽然发现这些古老医技很不凡,刚好也没别的事,我想跟着了解一下。”
直到大佬开门走了,冯莱莱还都不敢置信。李大佬和中医整骨?这反差也太大了叭。
李大佬虽只说了解一下,可这已经够不寻常了。
等下午李重润忙完了回来,她才知道,病人并没走。
这次是位膝盖粉碎性骨折的伤患,每天膝盖上敷的药都要换,必得赵四海亲自来,所以得留下来观察一周。
冯莱莱这才知道,往村里去不远,赵四海还租了一家的院子,有需要留下的病患就送去那边,病患出钱粮,那家帮着做饭兼照护,两下都合适。
换药的时候,赵四海只要过去那边就好。
所以,除了伤患第一天上门,剩下的时候,赵四海的院子还是很清净的。
而这几天,赵四海动不动就不见人,就是去那边看他的伤患去了。
原来不是上山采药去了,她就说,难道不同的药采摘时间也不同?
这样说,赵四海这里就是整骨小医院了。
他也真本事,这样中医人人喊打的时期,愣是隐在小山村里,挂着羊头把自己的整骨事业发展得红红火火。
最让人佩服的是,周边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给他打着掩护。
晚上,冯莱莱和李重润一人一个盆儿,并排坐在炕沿热水泡脚。
同居同炕第三天了,没办法一直紧绷着,那样太累了。
连续两晚,因为躺得太僵直了,又不好总翻身,更不敢放出她的花式睡姿,第二天起来,冯莱莱腰酸背痛腿僵,足缓了一上午才恢复。
到今天,冯莱莱觉着遭不起那个罪了,她还是咋舒服咋来吧。
三月天,晚上还是很冷的。
屋里没暖气,只是做饭烧火的时候顺带热了炕,就靠那点散出的热气取暖。多穿点儿,屋里可能还不觉着冷,可要洗澡,就太遭罪了。
住进来第一天,冯莱莱特意没熄灶火,屋里一直保持着暖热,可洗澡时还是不行,她几乎是牙齿打战着洗完了澡。
所以昨晚上,她没再张罗洗澡,让她意外的是,李重润竟也没提。
所以,说改不了的洁癖讲究的,拉到七十年代的广阔农村体验一下,保证会自愈。
到今晚,冯莱莱再不想委屈自个了,她要好好睡一觉。
锅里随时有热水,她拿洗脚盆儿打了热水回屋,准备泡脚舒缓下僵冷的身体,晚上也好助眠。
没想到,正端坐在炕桌他那一侧,捧着不知什么册子看得认真的李大佬,猛不丁问道:“小冯,还有热水吗?”
“热水有的是。”冯莱莱脚伸到热水里,比较热烫,她嘶哈着,姣美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刚还稳坐如入定的人,立刻下炕,拿盆,打热水,回来和冯莱莱排排坐泡脚,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这时根本看不出他不通家务了。
实际上,到今天,李重润也扛不住了。
脚泡到热水里,他忍不住喟叹:“真解乏呀。”
机会刚好,冯莱莱就说了:“大佬,我得先跟你透个底,我睡姿比较奔放多变,前两天我怕让你有不好的误解,一直克制来着。可咱们这样做室友也不是一天两天,总这样睡不好,我真要熬死。你如果半夜起来看我睡姿比较豪迈,担待下呗,或者就当没看见?”
李重润突然就笑了,舒气间似乎缷下了什么:“小冯,你不要有顾虑,该怎样就怎样,不用考虑我。其实我也想跟你商量,我习惯头朝南睡,你若没这方面的习惯,咱们能不能掉个儿睡?之前头朝着炕沿儿,我总觉着鞋里的味儿往鼻子底下飘。”
说到后面,李大佬语气里竟带了不自觉的小委屈。
被他这样一说,冯莱莱朝地面一看,可不是,在屋里都穿棉拖鞋,两人外出的鞋都放在门口墙边儿,刚好都在李大佬睡的那一侧。
这会儿都是一双棉鞋穿一冬,虽然冯莱莱不觉着自己有脚臭,可穿了一冬的鞋,不可能没点异味儿。
想想那个酸爽劲儿,冯莱莱咯咯笑弯了腰:“可怜见的,今晚就给你换。大佬,话说沟通要及时,这两天咱们都白遭罪了。”
李重润深以为然:“听你的。”
于是泡完脚,两人把枕头掉了个儿,变成了头朝窗户睡。
彼此等于把自己最私人一面展示出来了,最后那点衿持端着也都抛开了。
铺好被子,才八点多,根本睡不着。
这两天,两人十点关灯,也都是互相迁就对方。长期的作息生物钟早都刻到了灵魂里,换了壳子也还在。不到十二点俩根本都睡不着。
今天说开了,两人也统一了意见,总要入乡随俗,毕竟冯莱莱去学校上班后也要早起,就定了十一点熄灯睡觉。
说是灯,现在大多数农村都没通电,照明的就是煤灯和蜡烛。
他们屋里点的是蜡烛。
自觉已沟通到位。当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之前两人都是,不吹蜡烛不进被窝。
冯莱莱就靠着炕柜坐着发呆。
她原来做剧情策划的,其实很喜欢一个人天马行空的畅想,也喜欢这样打发时间。可这样板正坐着,她脑子是木的空的。
李重润就端坐在炕桌前,或看书或练字,只看着就很累。
总之两人谁都很煎熬。
再要那样,冯莱莱觉着要疯。
这会儿她再也不想对不住自个了,拿枕头靠到身后的炕柜上,舒服的斜倚上去,又把被子拽过来搭上,嗯,可以随便瞎想点让自己高兴的事儿了。这才是她私下里最愉悦自己的打开方式。
李重润的眼神飘过去几次。
冯莱莱很快查觉到,这三天人设立得很饱满,冯莱莱一点不觉着李大佬能对她有啥想法。
所以,她说话也很直接:“大佬,你总看我几个意思?”
“靠着很舒服吗?”李重润问。
听话听音,冯莱莱抓到了重点:“当然,肯定比你那么坐着舒服多了,你试试?”
李重润就是这个意思,可教养使然,总要征求下女生意见:“不会冒犯到你吧!”
拉着她假结婚,又劝她睡一个炕,早冒犯了好吧,冯莱莱腹诽着。
可话却不好这么说:“嗐,熄灯后咱不是天天并排躺吗,怎么亮着灯就不行了,大佬你不该是这么拘泥的人呀。”
她干脆好事做到底,隔着桌子够到他的枕头给扔到他身后:“试试,我早想说了,你天天这样坐着,真有老干部的即视感。”
李重润这才顺水推舟,把枕头在身后墙上靠好。
剩下的都不用冯莱莱再说,论享受他才最擅长。
他拿过炕桌上的小册子,拉过被子盖上,这才半躺着靠在墙上捧着小册子看。
失去过,才知道这样躺着有多惬意。
装了这么几天,他也快绷不住了。
“小冯,我有那么老相吗?”李重润还挺介意的。
冯莱莱才知道刚那句说他老干部的话刺到了他。
中产家的冯小姐这会儿真心觉着豪门李公子过于矫情了。自己长什么样没数吗?
得,夸吧,“我那是打个比方形容你坐姿不放松,李大佬,你都是被万千女性视为‘国民老公’的人,绝对是年轻有为第一帅,巨帅。”
冯莱莱说的是真心话,李大佬有顶级的颜值,贵族气质这块儿又拿捏得死死的,真的是巨帅。
尤其这会儿在灯下,颜色更盛,多看几眼很容易恍神。
李重润小到大是被人各种夸帅夸好看长大的,他一点都不缺这些赞美,从来都是自信的。
可今天,冯莱莱一句玩笑的话,他却有点介意起来。
现在冯莱莱给他夸回来,他又通体舒泰了,嘴角很自然地上扬。
这么斜靠着和人面对面聊天,很新奇的体验。
李重润放下手里的书,:“小冯,聊会儿?”
“五毛还是五块?”冯莱莱挤眼笑道。
李重润也跟着忍俊不禁:“跟大佬聊天,总要五块的排面吧。”
……
这么拉拉杂杂说着,时间消磨得特别快,很快就到了十一点。
吹了蜡烛,再躺下,这一晚都睡得格外酣沉。
——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两人的气色都改善了不少。
李重润也终于见识到了冯莱莱的花式睡姿,他早上出去跑步时,她还是抱着枕头大跨步的睡姿。等他回来,冯莱莱已经是金蟾功在练的姿式了。
这让能保持平躺姿势一晚的李重润叹为观止,这样睡才不是该更累吗?他也算开了眼。
早饭还是在赵四海那边吃的,主食还是杂粮饼和杂粮粥,然后冯莱莱煎了三个荷包蛋,想想肉都能弄到了,多点别的也合理,冯莱莱拿出麻酱,做了个麻酱白菜丝,还是人人满意的一顿饭。
冯莱莱没料错,见到李重润连最缺的肉都能时不时弄来点儿,再多点别的紧俏东西,赵四海也觉着很正常。
不过这样,他就觉着自己占了两个小的便宜了,早饭后,他又想拿钱给冯莱莱。
被冯莱莱拿他那天的话给堵回去,“姥爷你再这样见外,我也不认你了。”
赵四海收了钱,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吃了饭,又收拾好,冯莱莱拿着五年级的数学语文课本,和李重润又往村小学去了。
因为事情还没定下,两人都没跟赵四海说这事儿。
看着两人一起做伴儿出了门,赵四海却觉着不对劲儿。
这俩孩子同进同出,也有说有笑的,可赵四海却看着他们不像新婚夫妻。
他也是过来人,新婚燕尔时,那个耳鬓厮磨,眼神都恨不能带勾子,他在冯莱莱和李重润身上一点都没见到。
可要说李重润还记恨着,也不是。
叫他看,这两孩子的相处,倒更像朋友之谊。
这哪儿成,赵四海决定好好观察一下。
——
不想再遇到下早工的村里人,两人今天走得稍晚,出门时都七点十分了。
到学校时间刚好,再五分钟就上课了。
孙校长见到两人,也不废话,三人直接去了李重润原来带的五年级一班。当然整个五年级总共就两个班。
只沅溪大队自己的生源,当然没这么多人。
而是附近几个中小村落的孩子也都到这边附学,这样才有高年级两个班,低年级三个班的生源。
看到三人进来,小学鸡们都起立喊着:“校长好,李老师好!”
冯莱莱余光目测到,李大佬身形僵了一下。
这位果然是一听人喊老师就浑身难受的。
孙校长上讲台说了,今天由冯老师试讲,他和李老师在下面旁听。
乡下的五年级孩子早都知事儿了,关于冯莱莱和李重润的八卦,家里长辈们说时都听过几嘴。
所以他们都对冯莱莱印象很不好。
孙校长话落,下边就有几个刺儿头带头嘘起来。
校长下讲台要过去制止批评那几个,冯莱莱却已经站到了讲台上:“嘘什么?赶紧跑步去厕所,可千万要憋住哦。不然传出去,就是一辈子黑历史,是会影响找媳妇的。”
愣了一下后,同学们集体哄堂大笑,那几个想搞事儿的,再也嘘不出来了。
冯莱莱顺手打开课本,“那翻开课本,我们讲第一课……”接着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漂亮舒展的板书,之前李重润被学校老师们推崇的板书,竟比之颇有不如。
只这迅速抓住班级秩序,和这一手好书法,已让孙校长刮目相看了。
等正式讲课,一堂语文课,让冯莱莱讲得有趣有生动。
其间她旁征博引,妙语如珠,穿插着小典故讲解,还能引导着同学们跟她积极互动,整堂语文课下来,竟没有一位同学溜号开小差。
孙校已被彻底被折服,这水平再没说的,足以吊打村小学全体老师,包括他自己,还有李重润。
剩下冯莱莱再问还需不需要再上堂数学课,孙校长直接说不用。
冯莱莱接班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她今天就要原地上岗了,五年级的语文课都交给她,数学还是先由孙校长上。
这样就没李重润什么事儿了,上课铃响,看冯莱莱去上课了,他闲庭信步一样,慢悠悠踱回了山脚石屋。
后续他也该找个工作了,是去公社还是县里呢?还是公社吧,中午还能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