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后妈咸鱼带娃日常

第23章

许问在这些问题中痛苦煎熬了一周。

甚至在周一的时候, 她一度冲动想冲回家。

事实上自行车许问都借来了,假条也拿到手,只是出校门时她又犹豫了。

退婚容易。

以路远征的性子势必不会为难她。

若找个借口说意外得知高考的消息, 许家人也不会责怪许问。

可退婚以后呢?

就算许问能顺利考上大学,飞出穷魏庄的也只是她自己。

哪怕上大学不用交学费, 可许家面临的窘境依旧还在。

她寒暑假回来还是要一家七口, 不,到时候是八口挤在一张炕上。

在她毕业前家里还是穷到揭不开锅。

土地分包到户虽说是从七九年开始, 但要到八三年才全部改革完,就魏庄这偏远小地方, 最早也得八二年才会改革吧?

还有冬生。

她如果拒绝给冬生当麻麻, 冬生一定会很伤心。

冬生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 从三岁多就特别会察言观色,会讨巧哄人。

看起来很招人稀罕,仔细一想, 这些讨巧都是没安全感的孩子的自我保护。

路远征说,冬生以前从没叫过其他女同志妈妈。

以前在大院里有嫂子逗过冬生让他认自己当妈妈,冬生却死活不肯开口, 直说那嫂子不是自己的妈妈。

他无论怎么跟冬生说,许问不是他妈妈,冬生依旧坚持许问是他妈妈, 总说许问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许问心疼冬生也喜欢冬生, 现在已经做好了多个现成儿子的心理准备, 真要决断她反而有些不舍。

最重要的是, 许问发现即使需要退婚的理由充足,即使她不需要出卖自己的婚姻跟路远征做交换,她还是有些犹豫。

理智如许问, 也理不清犹豫的原因。

所以她放弃了冲回去,想等想清楚再决定。

这一想就到了周六放学。

许问一出校门就看见了等在路边的路远征,心中堵了一周的烦闷在看见他那一刻竟然莫名消散了许多。

自行车停在路边,路远征靠在自行车上,一只脚向后曲起,指尖夹着眼,半垂着头,目光时不时会扫向这边。

远远地看见许问,就用指尖掐灭了烟,含笑朝她挥了下手。他小臂线条流畅,腕上的钢制表带在阳光下有些反光。

等许问到了跟前,路远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她身上穿的是他买的那身白色短袖衬衣和半身裙,夸她:“很漂亮!”

也不知道夸人还是夸衣裳。

许问轻哼一声:“路同志经常给女同志买衣服吧?挺会挑,好看不说还很合适。”

“真冤枉!人生第一回 。”路远征摇头,只是亲手丈量过她腰围而已,他低头往许问腰上看了眼,皱眉:“你瘦了。脸色也有点憔悴,没休息好还是干活累的?”

许问摇摇头,“有点苦夏吧。”

路远征看了她一眼,没多说,扶着车把用脚蹬开车撑,拍了拍后座,道:“上车,带你去买衣服。不是还欠你两套衣裳?”

许问摇摇头,“先回家好不好?我有点累不想逛街。”

路远征闻言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许问侧坐在后座上,扶着路远征的腰。

两个人半路无话。

快到公社时,许问还是开口:“路远征。”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悔婚,你会同意吗?”

路远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只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许问:“……”

虽然想过路远征不会怪她,却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平静。

平静到直接要执行退婚的那一步了。

许问莫名有些不痛快。

就好像女朋友问男朋友:“我如果提分手,你会同意吗?”

男朋头说:“行,那你以后照顾好自己。”

就像时刻在等着这一句似的。

“你什么意思?”许问试着从一侧探头看路远征的表情。

路远征依旧目视前方,抬手抵住许问的头往后轻推:“坐好,别掉下去。”顿了下,回答许问,“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决定了,那我就去张罗取消婚礼。”

亲戚朋友都通知完了,如果取消,还得再一家家通知。

他假期越来越少了。

许问一向是那种特别理性的人,甚至上辈子,同学们还送她个“人间清醒”的称号。

但此刻许问觉得自己跟路远征比理智,差别大约是白银跟王者的区别。

一时间许问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路远征这么好说话,还是该气他这么无所谓。

许问愈发觉得憋闷,问他:“你就这么不在乎?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路远征摇头:“在乎的。刚才第一眼看见你,就发现你犹豫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悔婚,如果你真得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你想好了吗?”

许问没想好。

心里反而更乱了。

因为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心里莫名酸酸涩涩。

“我真退婚了,你会难过吗?”

路远征回答:“这不重要。有时候难过什么都改变不了。”

比如不会因为他会难过,就能避免战争。也不会因为他难过,战友就不会牺牲。

同样,他不觉得许问如果真想退婚,也不会因为他难过就不退了。

所以在难过之前他更想妥善地把事情处理好。

“很重要。”

路远征似乎怔了下,轻声开口:“有点儿。”

许问知道,他说有点儿,不是真的有点儿,只是内敛的表达。

“你再给我一天时间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另外,谢谢你这么包容我。”

许问到家,许家竟然又是一桌子比较丰盛的饭菜。

许问:“……”

她清楚这饭不是招待她的,把带给许切的零食拿给他就跑去洗手。

朱美珍站起来往门外探头看了看,问许问:“就你自己回来的?小征呢?”

“他有事,先回去了。”许问面不改色地撒谎。

其实是路远征觉得她现在心乱,他不适合再登门。

“这孩子!啥事这么着急?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进来吃口饭。”朱美珍有点失落地走回桌前。

她特意做了一桌子菜呢!

倒是许闻狐疑地盯着许问来回打量,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跟路远征吵架了?”

“没有。”许问否认,确实也不算吵架。

“没吵架,以路远征的性格干不出来过老丈人家门还不入的事!”

许问:“……”

你可真是我亲哥。

许问没胃口,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借口补觉跑回里屋。

过了会儿朱美珍追进屋,坐在炕边,在许问头上摸了摸,开口:“问问,是不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许问顿时眼眶一酸,哽咽着叫了一声“妈”。

“傻丫头,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你一回来我看出来你不对劲了。怎么了?真跟小征吵架了?”

许问摇摇头,抬手擦了擦眼,坐起来,盘着腿问朱美珍:“妈,路远征那天到底跟你和我爸说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朱美珍轻叹一声,拉着许问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不太好意思……我和你爸觉得亏欠你。那天……”

那天傍晚,路远征刚进门的时候,许秋石跟朱美珍还有点不开心,觉得路远征有点没礼貌。

上午才跟着媒人登门,下午又自己上家里来连媒人都不带,这要传出去问问以后还怎么找对象。

鉴于路远征的职业,许秋石跟朱美珍也不好直接赶人,冷着脸让路远征坐,连茶都没给他倒一杯。

路远征也不是来喝茶的,开口第一句就是:“叔儿,婶儿,这次我自己来就是有几句关于许问的话想跟二位说说。你们知道许问失眠吗?就是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许秋石跟朱美珍对视一眼,两个人茫然地摇头,他们都不知道这事。

路远征把跟许问相识的经过一五一十的托出。

许秋石倏地站了起来,手握成拳就要打路远征。

路远征一脸坦**,不闪不避。

许秋石手停在半空。

打吧?人家是为了救问问。

不打吧?问问让他轻薄了也是事实。

许秋石拳头捏得咯咯响,最后重重一拍桌子,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扭过头。

一直防备他们打起来的朱美珍见许秋石放下手,略松了口气连忙追问:“路同志,你为什么说问问失眠?这孩子打小心思重什么都闷在心里不爱说。”

“头几次见她,她都是眼白上布满红丝,眼下乌青,脸色憔悴。头发掉的也有点严重。我跟我战友们每次熬夜久了都跟她状态差不多。她一看就是没休息好。后来我旁敲侧击打听过,她透露出只有白天睡觉。”

每一个夜晚对许问来说都是煎熬。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七八个小时,不言不语不动,但凡心理素质差点的早就崩溃了。

朱美珍一下就哭了,“这孩子……这孩子……我们都是长头发,虽然地上头发多也没想到都是她的。她这丫头到底为什么成宿成宿睡不着啊?”

路远征默了下,指了指里屋的位置:“我上午来,无意中看见你们家里屋,发现就这一张炕。想来应该是一家人睡在一起吧?”

这话一出,许秋石还略显茫然,朱美珍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家里没多余的房间,问问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别说睡觉,平日里换衣裳洗澡都不方便。

朱美珍用手背擦拭了下眼睛,喃喃道:“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却也知道许问说了也没用,家里变不出更多的房间。

“是我没用。让孩子受委屈了。”许秋石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得亏是遇见了路同志。要碰见个不怀好意的男人,那问问这辈子都毁了!”

朱美珍哭出声:“问问怎么什么都不说。她还说是自己溺水被路同志救的。”

许秋石轻拍朱美珍的背,“那闺女就是怕咱们知道了心里难受。”

就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女。

“我跟许问结婚,除了想负责,主要觉得我挺适合她。”路远征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朱美珍,接着道,“叔儿,婶儿,你们是许问的父母,比我更了解她。应该能看得出来她想结婚嫁人并不是真的想找一个男人结婚。她只是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却又想要自由。而这些,我能给她。”

“我有几间房子,又常年不在家,婚后她自己住。这样就不用再躲到坟地那边洗澡。虽说是荒郊野外,到底不安全,万一出点什么事就什么都晚了。换衣服睡觉的问题也都能解决。我保证未来一年内不会碰她,假如她碰见心仪的人或者单纯想离婚,我都答应。”

朱美珍擦擦眼泪不同意:“那不行!结婚又不是过家家,结了哪有再离的?那还不被人戳断脊梁骨?!”

这十里八乡,两口子打到街上也没人离婚。

哪有还没结婚就盘算离婚的。

“许问不会在乎那点名声,我也不会在乎。”

“我们在乎。”朱美珍不同意。

“婶儿,我说的是最差的情况会这样。当然许问真心跟我,那我绝对不会辜负她。”

许秋石思索了会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不怕问问当不好后妈?再说问问还上学怎么给你带孩子?”

路远征摇头:“我叔伯可以帮忙带。这些我会安排好,不会让冬生拖累问问。”

许秋石闭了闭眼睛,拍板:“好!我同意你们的婚事。”

朱美珍红着眼抽泣了声:“小征嘱咐我们不要在你面前说这些的。”

许问眼睛也湿湿的,原来路远征什么都知道。

这个男人……可真会戳她心窝子。

朱美珍擦了擦眼,又给许问擦了下眼睛,“怎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有点好奇。”

都说知子莫如母,朱美珍来回打量许问,狐疑道:“问问,你不会是不想嫁给小征了吧?咱可不兴这么做人啊!这婚都订了亲朋好友也都通知了,你现在要反悔,那就真成为整个公社的笑话了。”

许问嗯了一声,“会嫁!”

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朱美珍又盯着许问看了会儿,点点头,试探道:“那你一会儿睡醒别去放羊了,去小征家叫上他跟孩子来家里吃饭。”

“好。”

“很困吗?很困的话你先睡,我把饭菜给你留一下。要不是那么困,你把饭吃了再睡?”

许问心情好了些,还真有些饿,跟着朱美珍一起下炕到外间吃饭。

母女俩刚坐下,就听见门外有人喊。

“请问许问同志在家吗?”

许问正好离门近,起身掀开门帘,门外站了几个陌生人。

“你们是?”

前排一个男人掏出证件朝许问亮了一下,“我们是投机倒把办公室的,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